115 被沉塘

沐雲韜覺得事情已然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明明就是來退婚的,怎麽就鬧成這樣了?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可是他的抗議,在他們眼裏等同放屁。

耆老甲說:“直接活活燒死,太過殘忍。不可取不可取。傳出去,世人會說我們沐家長輩傷天害理,會敗壞名聲的。”

這位很愛惜名聲。

耆老乙說:“那就沉塘,隻要水性好,還是可以把邪崇驅走的……我們隻要尋來城中最好的醫正,及時進行搶救,肯定是能救回來的……這孩子花一樣的年紀,可不能白白葬送了……”

這位好像還挺悲天憫人的。

耆老丙說:“那就這麽決定了,老夫人,我們同意的,就依這位仙師所言,沉塘驅邪,必務保證我們沐氏一族平平安安。她一個人的安危,哪能同全族人的前程相提並論……”

這位是利益至上的。

其實呢,一個個盡是狗嘴中吐不出象牙來!

這些話,是人話嗎?

簡直就是虛偽至極。

沐雲韜氣得麵色鐵青。

沐雲微也衝了進去,誓要把小七救出來,否則小七真的會被他們害死的。

然而那些府衛可都是上過戰場的兵卒,又豈是他們抵抗得了的?

沒兩三下,沐雲韜和沐雲微就被反手扣下。

沐雲韜力氣大,還能掙紮幾下。

沐雲微呢,完全動彈不得了。

沐雲薑也已被拿下。

這一刻,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了,全身無力,揮出去的掌力就像棉花一樣,完全沒有力量。

空氣當中透著一縷暗香。

那暗香本沒有毒,但是,之前沐雲薑才中了半年魂,毒是清了,可為了解毒,她吃過三貼藥,那藥裏有一味本身就是毒藥。能和半年魂相克,如今還有一些殘存在她體內。

正好,那暗香又能和那毒相生,可讓人四肢發軟。

她的身體雖然百毒不侵,但是,解開也是需要時間的。在那段時間內,她一樣會失去抵抗能力。

所以,今日這是有大齊的死間,在挑唆東院的人在找她麻煩,故意要借機整死她。

如此這般一想通,沐雲薑不覺背上一陣惡寒。

難道今日,她要死在這裏了嗎?

“四妹,快跑,快去搬救兵……把崇八和素月全給叫來……一定要把小七救下……”

就在這個時候,沐雲韜忽然奮力一搏,拚盡全力,掙脫出來,幫著沐雲微擋了一下,想讓她去搬救兵——沐雲微跑起很快很快的。

沐雲微不負兄長所望,當真跑了出去。

有府衛要去追,卻被鄭氏叫住:“不必追了!”

等她搬來救兵,沐雲薑這小賤人,基本上就已經死透了,到時,她會把責任歸結到邪崇身上。

一個小庶女而已,當家主母有的是權利定其生死……

*

彼時,蕭祁禦在去刑部的路上。

他準備去查看那日殺害羅郡和魯大誌的死士,想看一看他們身上有什麽特別的線索。

父皇要讓他把這批死士的主子查出來,可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從三皇子府去刑部,有好幾條路。

其中一條,會經過長樂坊,從沐家小院的小巷前麵經過。

今天,他鬼使神差地挑了這條路。

騎著馬路過時,他本能地拉了拉馬韁,衝那條幽靜的小巷子望了望,有行人在走動,但沐家小院的門是緊閉的。

阿索看了一眼,問:“主子,要不要去見一見小夫……不對,沐七姑娘。”

他中途改了口,現在可不能再稱呼“小夫人”了。

“不用了。”

現在她安全的很,並不需要他守護。

他與她,隻是兩個不相幹的人,特意跑上去找,將有損她的清譽——想想之前,他們之間的親密,若傳揚出去,清譽什麽的,其實早已折損在他手上。他是該娶她的。

隻是,她根本不喜歡他。

而他也不能娶她。

阿索在心頭暗暗一歎:主子啊主子,你明明就在乎七姑娘,為什麽死鴨子嘴硬呢?

但想到主子的人生境遇,他的姻緣,又豈是主子自己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他們一徑往前去。

走了一會兒,蕭祁禦有看到:正前方,有一少女駕著一匹神俊的黑馬在車馬道上橫衝直撞地跑著。

那架勢感覺是一個不太會騎馬的人,意外騎了一匹馬出來。

事態已失控,馬上之人隨時隨地都有墜馬的危險。

而馬上的少女則麵無土色地在大叫:

“閃開,閃開,快閃開……”

那少女是:沐雲微。

看清楚之後,蕭祁禦擰了一下眉頭,叫了一聲:“阿索……”

阿索當即就跑了過去,飛坐到失控馬匹的馬背上,直接就拉停了那匹好像刻意想把少女顛下來的黑馬。

“沐四姑娘,得罪了……”

他立刻翻下馬,先行了一個禮,再告了一聲罪。

馬上之人的確是沐雲微,她早已嚇出一身汗水。

此刻,驚魂未定的她,一看到是三皇子府的人,混亂的美眸一下就亮了起來:

“索衛長……”

然後,她看到了不遠處坐在駿馬上的三皇子蕭祁禦。

沒錯,她識得此人,曾在城門口撞見過他回京。

於是,她立刻笨拙地下馬,直接就撲到了蕭祁禦馬前,悲呼著叫了起來:

“三殿下,請您看在小七救過您的份上,救救我家小七吧!”

她記得,之前小七去三皇子府救過三皇子的。

蕭祁禦一聽,心頭一緊,立刻叫道:“沐雲薑怎麽了?”

“今日,與我有婚約的鄧家來退婚,我大伯母親自上門,把我們三兄妹誆了去,說什麽談退婚一事,結果,祖母竟在家裏設了一個圈套。

“她故意在今天尋人來驅邪,那巫師跑到前廳一番裝神弄鬼,非說小七是邪祟附身,所以才害得我們沐家家宅不寧,如今,他們要把小七沉塘剝離邪祟。

“我是逃出來的,本想回小院,找崇八和素月去救人的……

“三殿下,再不趕去,我家小七隻怕性命難保啊,還請三殿下出手相救……”

聞言,蕭祁禦麵色赫然一變。

想不到沐氏大房竟如此心狠手辣,居然要殘害一個弱女子。

同一時間,剛剛沐雲微奔來的方向,有一個紫衣少年狂奔著跑來,嘴裏嚷嚷著大叫:

“抓偷馬賊,抓偷馬賊啊……”

沐雲微轉頭一看,頭疼,偷馬賊正是自己,剛剛她跑出來時一急,就搶了那人的馬,想不到那人竟追過來了。

“是你偷的馬?”蕭祁禦低頭問道。

“我……隻是想借一下……他誤會了……”

沐雲微小臉紅了紅,這說詞實在太過牽強。

“阿緒,你留下幫四姑娘善後,阿索,跟我走……”

蕭祁禦沒有再遲疑,立刻策馬狂奔而去。

這一頭,那紫衣少年一臉怒容地逼近,跑得極快,氣息卻隻是微喘,足見其是一個練家子。

蕭祁禦與他錯身而過時,這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是認得他的,眼底掠過一絲驚訝,等他們走遠了,才轉過頭,看到偷馬賊就在不遠近。

那姑娘長得頗為英氣,神情很是尷尬地望著他。其身邊站著兩個很有氣勢的侍衛。

“為什麽偷我墨寶?”

紫衣少年一身華服,一看就是一個富貴人家的弟子。

他騎的馬可是戰馬,品種稀罕的很,市麵上千金難買,也難怪他會這麽緊張。

但一般這種馬,生人是很難馴服的,偏偏啊這柔弱的沐四姑娘居然坐著跑了好一段路。

阿緒看了一眼這沐四姑娘,想要過去和這少年交涉,人家先一步上前福了福:

“對不起,這位公子,剛剛是我救人心切,才借用了您的馬,現在我已經找到人救命,這馬就此歸還。剛剛如有冒犯,還請公子見諒……”

紫衣少年黑著臉卻叫道:“你那叫借嗎?明明就是搶。還對我使了毒,若不是我中了你的毒,你以為你能從我手上搶走我的墨寶……解藥呢……把解藥交出來……”

沐雲微搶馬時,怕搶不過,將身上一瓶軟骨散撒了出去。

她也是逃出將軍府後才記起自己手上有這樣一瓶東西的,當時,她是完全不知道這東西好不好使。

這是雲薑給的,說:“女孩子拿著可以防身……”

她撒了之後,瞧著這馬主人依舊跑得飛快地追自己,原以為沒效果,不想還是有效果的。可這個少年卻還能健步如飛,若沒有中了這軟骨散,她隻怕早早就被拿下了。

還好,她撒了,否則怎能遇上三殿下?

“這是解藥,這位公子,還請見諒……”

沐雲微恭恭敬敬把解藥奉上。

紫衣少年把解藥取了,聞了聞,這才斜眼望了望來的方向:

“喂,我問你,剛剛過去的那個人是誰?”

“是……三殿下。”

沐雲微如實回答。

紫衣少年頓時眼神一亮,“那便是三殿下呀……好極了好極了,回頭你給我引見一下成不……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對不對,緣份緣份啊……”

本來窮凶極惡的少年,突然爽朗一笑,卻也是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下一刻,那少年雙手一抱拳,行了一禮,自我介紹道:“在下昆州雁無痕,姑娘芳名如何稱呼?”

沐雲微瞄了一眼,芳心莫名砰跳了幾下,忽覺得這少年,比那鄧賢順眼多了,性子甚是直爽,不記仇,笑起來也好看,忽覺得自己想嫁的男人,就該是這樣的……

*

朔河在天都的東邊。

離沐將軍府不遠。

河麵很寬。

是天都的主要河道。

前世,沐雲薑曾在這裏賽過龍舟,這是一條風景奇秀的主河道,往來船隻都要經過此河。

她做夢也想不到的事,這一世,自己會被綁著押到了這裏,塞進了一個竹籠,而那竹籠底下,則綁著一塊石頭,隻要將竹籠從船上扔下,就能一直沉到河底。

這裏的河床很深的。

按著巫師的說法,隻要她在河裏忍耐半柱香的時間,那邪祟就能從她身體裏跑出去,她就會恢複成正常人。

一柱香即半個時辰。

半柱香是一刻時辰。

人在水中,即便水性再好,也憋不了一刻時辰,他們這是擺明了要把自己在溺斃在水裏。

可是,沒有人會來阻止他們這瘋狂的舉動。

沐雲薑最後終還是被他們從船上推到了河裏。

冰冷的河水,很快將沐雲薑淹沒了……

河麵起初冒著滾滾水泡,漸漸地,水泡平息,水波跟著平靜了下來……

船上,巫師在念念有詞的禱告,手上抖著驅邪的浮塵,嘴裏還時不時吐出一些火來,試圖要將從水裏逃上來的邪祟,以火焚之。

看那架勢,做的是有模有樣的。

鄭氏冷眼看著,心裏很是痛快:總算是把這小賤人給搞死了,這樣死,還真是白白便宜她了。

沐江心裏是有點不安的,都沒和沐河說一下,就把這小庶女弄死了,回頭那個剛烈的弟弟止不定會大鬧。可眼下,他已經顧不了這麽多。

老夫人閉著眼,嘴裏念著阿彌佗佛:“老天保佑,家宅平安,天下順遂;老天保佑,子孫安康,事事如意;老天保佑……”

船挺大一艘,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上,眼睜睜看著這場驅邪盛事。

可就在這個時候,河岸上傳來了一記怒吼聲:“沐江,你敢私下虐殺族中小輩,還不速速把人給我拉上來……”

是蕭祁禦飛馬而來,大吼一聲,整個人便若展翅的大鵬,飛縱上船,落到甲板時,船隻跟著晃動了幾下。

沐江一看,三殿下竟然親自到訪,大驚失色,忙要下跪解釋。

蕭祁禦第一時間抓起了那綁著竹籠的繩索,吼了一聲:

“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本殿就治你一個謀害皇族之罪……”

沐江頓時驚怔住:這和謀害皇族能扯上什麽關係?

卻顧不得細思,他隻能急忙忙忙幫忙拉竹籠。

鄭氏也慌了,不過就是處理一個族中小庶女,怎麽就驚動了三皇子?

老夫人也淩亂了,這驅邪不盡,要是再把三皇子給禍害了,那他們沐家真真是要被滅族了。

兩個巫師也怕了,他們隻是來驅邪的,怎麽就把三皇子給得罪了呢?

這二人躲在邊上,身子已在瑟瑟發抖。

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是不得寵,但是,他的能力,是任何人都不能小覷的。殺敵軍,平叛亂,三皇子的本事,那是天下皆知的。

很快,竹籠被拉了上來。

但是,讓所有人都震驚的是,籠門已經被打開,裏頭哪還有沐雲薑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