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也不妨礙他接受采訪
楚清歌說得很輕鬆,似乎在告訴他,今天晚上準備吃什麽。
裴景安站在她身後,望著她頭頂那個靠右邊的旋兒,卻很久不能平靜。
這是楚清歌第一次和他談及她的家庭。
學生時期的楚清歌,就像一隻膽小卻機靈的兔子。平時無事發生,永遠傻乎乎的,眼神就如同尋常的大學生一樣,透著一點清澈的愚蠢。
大學時代,別的女生開始學著化妝、美甲、做頭發、噴香水,隻有她,素麵朝天,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高馬尾,走起路來在腦後一甩一甩的,像個還被學校紀律嚴格約束的高中生。
饒是如此,她身邊也從不缺人追求,大抵是那個年紀的男生,迫切需要異性的認同。
而楚清歌,一向不會當眾駁了人的麵子,所以給那些喜歡高談闊論的人極大的自信心和滿足感。
可裴景安看得出來,那些順從背後,不過是楚清歌不想和這幫人廢話,毫不經心做出來的反應而已。
沒有人能真正看穿她在想什麽,她也從不試圖向別人敞開心扉,所有的話都是帶著幾分嬌憨的笑說出來的,半真半假,讓人分辨不出她的真實情緒。
唯有那一次。
那場廚藝大賽之後,許念強行把楚清歌拉走。
他沒有阻止,身上還殘存著教室通風不暢而留下的油煙味。
以他的性格,本該在回到家的那一刻就趕緊洗澡。卻破天荒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從夕陽西下,到月朗星稀。
手機電量在他時開時關中,消耗到還有百分之十。
依然是除了幾條工作短信,沒有其他動靜。
直到他覺得楚清歌應該已經睡了,不知什麽心情,準備去給手機充電的時候,一條消息發過來,“圍巾我洗好了給學長送過去。”
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裴景安略有失望,但還是發過去一個“嗯”。
之後便是一些借題發揮,裴景安沒有想過,有一天他也會把這四個字的精髓領悟得如此淋漓盡致。
那句“拿你當我女朋友”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
裴景安從月明星稀等到天邊掀開第一抹朝霞,拋棄了以往冷肅的筆挺西裝,換成一身米色的羊絨大衣,找到開門最早的鮮花店,定了一大捧的新鮮玫瑰。
等做好了這一切,他給楚清歌打了個電話,卻遲遲沒有人接。
他倒也不急,等到玫瑰上的露珠開始折射七彩的陽光,楚清歌從宿舍樓裏跑出來,發旋兒的位置被風吹起一撮呆毛。
裴景安把懷裏的玫瑰遞過去,說:“早上好,我的女朋友。”
楚清歌卻沒有接。
她站在小橋下,仰起臉,頭一次在辯論場之外,收起無時不在的笑容,露出這麽認真的表情,“那你以後會跟我吵架嗎?”
裴景安的笑容凝固了一秒,不明白這個問題從何而來,最後歸結於可能是楚清歌的室友跟男朋友之間有些矛盾,於是道:“為什麽要吵架?吵架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可是總會有意見分歧的時候。”楚清歌出奇的堅持。
裴景安思索了一會,“小事聽你的,大事我們商量著解決。”
從那以後,楚清歌再也沒在他麵前提過這些問題。
如今想來,當時的自己,大概把這件事想得太過於簡單。
記者都聚集在君同律師事務所最大的會議室,那是每年年終用來招待從全球分所的帶頭人來總部開會的場所,現在一麵牆大小的大屏幕上播放著今天庭審現場的錄像,會場用鮮花布置得鮮豔又敞亮。
寬敞的舞台一角,季中原站在演講台前,半回身注視著法庭傳來的庭審監控記錄,嘴角含笑。
裴景安和楚清歌推開門,庭審錄像正播放到楚清歌那句話——
“如果‘夫妻之間的家庭瑣事’可以用來掩蓋施暴者行為的犯罪本質,‘家庭和諧’可以用來綁架被施暴者的人身安全,那麽婚姻關係就失去了它存在的價值。”
現場爆發起雷鳴般的掌聲。
掌聲中,季中原拿起話筒,手臂伸向會議室入口的方向,“讓我們歡迎君同律師事務所兩位出色的辯護人,裴景安律師和實習律師楚清歌。”
坐了滿座的媒體人順著季中原的指引,在座位上回頭。
這一切在楚清歌看來都像是慢動作,擠擠挨挨的攝像機鏡頭緩緩被一雙雙大手舉起,相機後的人咧開笑容,嘴裏念念有詞,都成了空耳從她的世界中劃過。
誰能想到這些聲音在幾天之前,還全都是對她的譴責。
她就像是溺水的人,片刻之前還在海底,如今卻被一個浪頭拋至半空。
誰都不知道摔下來會是什麽光景。
浮沉中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隔著西裝的板正布料,楚清歌卻仿佛感覺到了那人手指上的溫度。
是裴景安。
相比於楚清歌的無措,對於這樣的場麵,裴景安顯然駕輕就熟。
楚清歌被他領著走上台,身後屏幕上的庭審現場錄像已經被掐斷了聲源,隻有畫麵還在播放。
講演台上的話筒發出一聲嗡鳴,有技術人員趕緊上來弄好,下台之前,還偷偷對楚清歌比了個大拇指。
眼瞧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台上的楚清歌並沒有開口的意思,台下的媒體有點心急。
有媒體率先打破了沉默,話頭遞給了裴景安,“請問裴律師,這次案件的結果如何,能給我們預測一下嗎?”
“裴律師,您是如何頂住外界壓力,堅持將這件案子辦完的呢?”
“裴律師,可不可以分享一下您在辦這件案子時,發生了哪些意料之外的事?”
“裴律師……”
“裴律師……”
呼喚裴景安的聲音此起彼伏,有不少是楚清歌之前聽說過的,知名的法律雜誌。
裴景安站在她身邊,抬手向下壓了壓,聲浪漸低。
“這件案子,是由我的實習律師楚清歌,全權負責。我隻是從旁協助,”裴景安親自將話筒挪到楚清歌麵前。
鋒利的鳳目含著幾分柔柔的笑意,凝視著不敢往下看,隻看抬頭望著他的楚清歌,“諸位的這些問題,還是由她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