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審判
“你!”常偉震怒。
隻是裴景安沒有給他發作的時間。
一番法庭紀律宣告和程序性問題之後,這場庭審進入正式的審判環節。
坐在審判席上的審判長法槌一敲,沒什麽情緒地道:“
常偉翻開自己麵前的證據材料,“我方提供三項證據。一,我方死者劉坤跳下鐵軌之前,鐵路旁邊的監控錄像。二,證人證言。上述兩項證明目的為,證明我方死者劉坤在跳下鐵軌前,曾多次向杜光表明,如果杜光繼續窮追不舍,自己就要從鐵路邊跳下去。杜光依然對劉坤進行追逐,違反了刑法上所規定的注意義務。”
“第三項證據,死者與本案案外人甘婷的結婚證明。證明死者劉坤與甘婷之間為夫妻,因此,死者劉坤與甘婷之間的糾紛隻是夫妻內部矛盾,並非劉坤想要故意‘嚴重危及甘婷人身安全’,也不存在‘若杜光放棄追捕,劉坤就會逃脫現場’的危急情況。因此,被告杜光在此情況下,不應當構成正當防衛,而應當以防衛過當的‘過失致人死亡罪’,對杜光判處刑罰。”
常偉聲如洪鍾,端的是一副義正詞嚴的好派頭。他身邊,劉坤的母親連連點頭,身形瘦小的老太太坐在法院高背坐椅上,看起來更加骨瘦嶙峋。
“雙方在庭前已經交換過證據材料,現在被告對原告的材料是否有異議?”審判長往楚清歌這邊望了一眼,不怒自威。
楚清歌打開麵前的話筒,和開庭前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
她把話筒調整到適合自己的角度,聲線微微壓低,沉著道:“對原告提出的證據一和證據二,客觀性、與本案的關聯性、原告采集證據的合法性,均無異議。對於證據三,關聯性有異議。”
“好。”審判長收回視線,再次敲響法槌,“傳證人上庭。”
法庭高大厚重的門被推開,兩個同樣休閑打扮的中年人走進來。沒上過法庭的人不懂規矩,上來之後雖然拽拽的,卻不知道往哪走,最後在法警的示意下走到證人席的位置。
等到法庭和證人確認過身份無誤後,常偉拿出準備好的一張紙,“請問證人,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跟隨杜光追逐劉坤的?”
“從一開始我就跟著了。那個時候正好是下班的點,我路過的時候就看那邊圍了好多人,我還沒看清是什麽情況,就看見一個人追著另一個人從人群裏麵出來,說有人打人,不要讓人跑了……”
“好,”常偉根本不讓他把話說完,“不用說太多無關的事情耽誤法官的時間,現在我問你問題,你就回答是或不是。”
“……行,你問吧。”證人不耐煩地甩手。
“你是從最開始就跟著杜光追劉坤的是不是?”
“是。”
“中間能不能聽見杜光和劉坤之間的對話?”
“能。”
“他們倆到了鐵路旁邊的時候,你也在現場嗎?”
“是。”
“劉坤有沒有說如果杜光繼續追,他就從鐵路上跳下去之類的言論?”
“有。”
“那杜光有沒有因此放棄對劉坤的追逐?”
“沒有。”
“中間杜光有沒有對死者劉坤進行言語上的侮辱?比如語言不文明地罵劉坤之類的?”
“那你這話說得,那種情況下,都累得跟死狗似的,罵人那不是……”
“你隻需要回答我有或沒有。”常偉加重了語氣。
證人瞅了兩眼審判席上麵無表情的法官,不情不願地承認,“……啊是是是,講……講了那麽一兩句……”
“也就是說,被告人杜光在聽到劉坤有輕生的念頭後,並未采取相應的措施,而是繼續刺激劉坤,致使劉坤在情緒激動中跳下鐵軌。”常偉作了總結。
“且二人已經行至鐵軌外,和最開始的案發地已經有一段距離,應當認定劉坤對甘婷的侵害行為已經結束,此時杜光的追逐在死者劉坤眼中是一種逼迫行為,脫離了正當防衛所要求的‘正當防衛應當限於侵害行為發生時’這一時間限度。因此,杜光應當為其後來的追逐行為,對劉坤的死亡負法律責任。”
前麵的那些話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最後一句話,在場的就算是不懂法的,也都聽懂了。
劉坤母親望著身邊慷慨陳詞的常偉,露出了欽佩的目光。
坐在被告席的杜光,牛眼瞪大,不明白怎麽自己一路追過去,這個律師還要把這一段路分兩半,要他對後麵那段追逐負責任。
就連旁聽席裏坐著的,可能是慕名而來學習庭審技巧的法學生,也情不自禁為常偉的風采小聲鼓掌。
裴景安在這樣的嘩然裏,眉毛都沒動一下。玉白的指尖輕點一”
語氣冷冷淡淡的,倒是比法庭裏的空調還要讓人涼爽。
高坐審判席的審判長投來一瞥,“允許質證。”
裴景安申請完就把自己麵前的話筒關了,竟是把所有的主動權都交給了楚清歌。
庭上的人麵色各個不同。
隻有楚清歌神態如常,甚至比平時還要沒有波瀾。
她扶住麵前細細的話筒架,溫和的杏眸此時銳利難當,死死攫住證人,“你是否看到,杜光追逐劉坤的原因?”
“沒有,”證人在這樣的眸光下老實站好,收起了方才的吊兒郎當,“我就是聽見追在後麵的人一直喊‘打死人了’,我才跟上去看看要不要幫忙。”
“杜光在追劉坤的過程中有沒有說話?如果有,說了什麽?”
“喊了,後麵那個一直在喊,說‘你打死人了’‘你趕緊去自首’‘把人送醫院’之類的話。”
“有沒有讓前麵的劉坤停下來?”
“那肯定有,就是前麵那小子不停,所以我們才在後麵一直追。”
“也就是說,劉坤是自己跑上的鐵路?”
“那肯定,要是在平地上多好追,鐵路那旮瘩,到處都是雜草。”
“到鐵路旁邊,杜光對劉坤說了什麽?”
“說讓他下來自首,我們肯定不為難他,隻要他去醫院把人的醫藥費付了之類的。”
“劉坤怎麽說?”
“那小子就還是老一套,說再逼他他就跳下去什麽的。”
“報告法庭,我方的質證完畢,”楚清歌做好筆記,拿給裴景安過目後,壓下話筒,“我方申請,由我方證人出庭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