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探訪(一)

杜光家距離案發現場也並不太遠。

就如楚清歌現在手中掌握的信息描述的那樣,杜光是個從事體力勞動的中年人,在A市這片寸土寸金的土地上,也並不能住得起什麽高檔的公寓。

這裏就算在城中村,也是最偏僻、地段最不好的一塊。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一般,在屋裏說話稍微大聲一點,周圍的鄰居在家裏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也因此,楚清歌和裴景安剛到門口,就聽見屋裏女聲的抱怨。

“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做事不要這麽衝動不要這麽衝動,非不聽。這下好了,人家要告你了吧?!我跟你講,要是因為這件事情影響了咱們兒子的前程,咱們就離婚!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敦厚的男聲透出年齡的滄桑,試圖跟女人講道理,“不是,你沒看到當時的情況,我要是不上去幫忙,那女人肯定就被打死了……”

“呦呦呦,照你這麽說,你還做對了?你做對了人家怎麽還告你?真像你說得這麽嚴重,怎麽旁邊那麽多人不插手,就你一個愣頭青往上衝?!顯著你厲害了唄?”

“那不是這麽說的……別人不管咱就能不管了?有的事總得有人去做嘛……”

“就你做!就你做!說你你還有理!咱兒子好不容易過了這麽多關,就要報空軍了,你倒好……”

“媽!”一道年輕的男聲響起來,尾音帶著些許無奈,“我爸做得對,你就別說他了……”

“熊孩子!啥事都你爸做得對!”女人聽起來又氣又急,“你知不知道空軍的報考條件有多高?好多孩子,連硬性條件都達不到!你好不容易努力了十幾年,馬上就要成功了,你……”

門外的楚清歌和裴景安對視一眼,敲響了門。

“叩叩叩”。

屋內的爭吵戛然而止。

隨著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燙著羊毛卷的女人抓著頭發來開門。見到門外西裝革履的兩人,一愣。

“你們是……”

“我們是杜光先生的律師。”楚清歌把懷裏抱著的卷宗翻了個麵,寫著杜光名字的那一麵給女人看,“今天來向杜光先生了解一下案件的全過程。”

“哦哦,那快請進快請進。”女人慌忙把兩人讓進來,一邊衝著屋內的男人吆喝,“老杜!快點出來!你的律師到了!”

一邊殷勤地招呼兩人,“不用換鞋了,進來進來!我們家老杜就是心太軟,看不得人家受欺負。我看之前檢察院不是說我家老杜這不是犯罪嘛,怎麽這法院又立案了,說那個男的他媽告我們老杜。咱也搞不清楚這個流程……我們老杜……不會有什麽事吧?”

杜光的妻子大概就屬於刀子嘴豆腐心的那種類型,明明嘴上不饒人,心裏又心疼得不行。

楚清歌望著女人又緊張又期盼的笑臉,用最通俗易懂的語言跟她解釋,“刑事案件基本上都是檢察院作為起訴方的,但如果檢察院決定不起訴,受害方不服,也有受害人自己起訴的情況。”

這是為了更加公正地懲罰犯罪,但顯然外行人不太能聽懂。

楚清歌放棄了這個無關的問題,向女人介紹她身前的裴景安,“這是我們事務所的主任,裴景安裴律師,是非常有經驗的刑事訴訟律師。”

正說著,杜光從屋裏披著件長褂出來了。

中年男人看起來很樸實,因為常年從事體力勞動,風吹日曬,皮膚都是紅褐色的,板寸頭,伸出的手骨節粗大,上麵布滿老繭。

“裴律師,楚律師,辛苦你們了。你們通知我一聲,我去你們律所就行了,這還勞煩你們跑這一趟……”杜光握住裴景安的手,上下用力按了兩下,咧開嘴,招呼自己的兒子,“小亮,過來,跟哥哥姐姐打招呼。”

幾人一番寒暄。

楚清歌拿出筆記本,宣告這場詢問拉開序幕。

和檢察院所給的材料中記錄的一樣,杜光那天下了班,路過看眾人圍了個圈,想著去看看熱鬧,沒想到是劉坤在當街打人。

杜光是個路見不平一聲吼的性子,何況當時的現場看起來實在是很慘烈,甘婷身上都是劉坤的鞋印,頭發散亂,地上還掉了很多成縷的斷發,顯然是被劉坤拽住頭發拖行了一段路。

旁邊還有個哇哇大哭的孩子,孩子站不起來,小嘴張得像小瓢,本來應該肉嘟嘟的小臉卻沒有幾兩肉,眼淚斷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淌。

杜光還沒下摩托車,衝著劉坤吼了一聲,讓他住手。

劉坤不知道聽沒聽見,反正就聽他罵了一句髒話,狠狠瞪了杜光一眼,就要往孩子那邊去。

接下來和監控裏的畫麵顯示一樣,甘婷額頭撞擊在路邊的路牙石上,躺在路邊一動不動。

圍觀人員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紛紛打電話開始報警,找急救車。

“主要是他往孩子那邊去了,看著那小孩哭得可憐。”杜光回憶起當時的情況,還是氣不打一處來,“我們這些做父母的,最不能忍的就是對小孩動手。那麽大的人你對那麽小的孩子動手,算個什麽男人。”

“行了行了,就你能。”杜光妻子端著切好的果盤從廚房裏走出來,聽到最後一句話,瞪了杜光一眼,“在廚房就聽你叭叭個不停,你聽聽人家律師怎麽說。”

“好好好,我不說了。”杜光撓撓頭,憨厚一笑,從妻子手中將果盤接過來,放在茶幾正中,楚清歌和裴景安麵前,“裴律師楚律師,你們吃點水果。”

裴景安沒開口,衝楚清歌使了個眼色。

楚清歌翻開自己的筆記本,上麵有她事先準備好的問題,是經過裴景安審核的。

“你知道甘婷和劉坤是什麽關係嘛?”

“不知道,我之前根本就不認識他倆,我純粹就是看那個孩子可憐,看那個女的被打得太慘了,想著能幫一下就幫一下。而且周圍的人已經開始報警了。”

“你當時聽到圍觀群眾報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