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個軌而已

氣氛冷凝得可怕,楚清歌不知道對麵幾年不見的人為什麽不說話,可她也一句話都不敢說。

好像他們兩個人之間,永遠都是這樣,一個光芒萬丈,一個默默無聞。

她躲在他光芒照耀不到的暗處,隻敢在光亮主動轉到她身上的時候,從龜縮的殼子裏出來,感受這份耀眼。

就在楚清歌以為兩人就要這麽膠著下去時,裴景安拖過被他單放在桌角的卷宗,推到她麵前,“公安已經移送檢察院準備起訴的案子。檢方控告我們的當事人故意殺人,但我們認為隻是交通肇事。”

楚清歌怔了怔,“你……”

“司法局分過來的法律援助案件,”裴景安避開她的視線,“你以為我會專門為了你接這種低級的案子?”

“沒有。”楚清歌重新低下頭。

對麵的人冷冷嗬了一聲。

楚清歌努力收拾好情緒,翻開麵前的卷宗,首當其衝就是一張交通事故認定書,上麵寫著案發當時的基本情況。

當事人是個已經有了幾年駕齡的司機,之前沒有過違法記錄,這次卻違反了《道路交通安全法》,超載重量超過了百分之五十。

警方接到報案,趕赴現場,被碾壓的人已經斷了氣。

交通肇事致人死亡,和通過肇事手段故意殺人,最重要的區別就在於嫌疑人的心態。交通肇事罪的主觀心態是過失,故意殺人罪的心態是故意。

主觀心態的判斷比客觀事實的判斷要難的多,在辯護過程中,也是控辯雙方要花費大量心力去證明的點。

楚清歌往後又翻了幾麵,也沒有找到更多能夠證明當事人是“故意”致人於死地的證明材料。

裴景安看穿了她的意圖,“死者是當事人的男友,在案發一個月前,當事人發現了男友的出軌證據。”

“隻是出個軌而已,不至於殺人吧。”楚清歌脫口而出。

“……”許是被她輕描淡寫的語氣擊中,裴景安金絲眼鏡後的鳳眸幽深得像一汪深潭,將她的話細細咀嚼,“出個軌……而已……”

“……”

“你還真是,”裴景安薄唇輕啟,矜貴卻刻薄,“灑脫。”

濃濃的嘲諷,楚清歌怎麽可能聽不出來。

楚清歌不理解這人在嘲諷什麽。

三年前,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裴景安和蘇妍在校園裏擁吻,她也沒說什麽。

得知蘇妍來了君同,她自覺沒來礙眼。

直到今天,他佳人在懷,她還祝福了一句“百年好合”。

做人做到這個份兒上,仁至義盡了。

楚清歌訕然,無意間引用了一句渣男語錄,“裴律師要是這麽想,我也沒有辦法。”

後來再回想起來,方覺得自己這話在當下聽起來確實有些莽撞。

裴景安一時間沒有說話。

楚清歌從頭翻了一遍證據材料,“隻有這些,就要證明我們的當事人有殺人的動機?”

裴景安放棄了剛才“出軌”的話題,“檢方認為有。在肇事者和死者之後的聊天記錄裏,兩人發生爭執,肇事者曾經表示,會讓受害人付出代價。”

“且事故現場沒有發現刹車的痕跡,肇事者在事故發生後逃離現場,半小時後報警。警方對肇事者進行了檢測,沒有發現其曾有飲酒或者吸毒等影響精神狀況的行為。”

楚清歌暗自鬆了一口氣,又往後翻了幾麵,“也就是說,我們的當事人是在精神正常的情況下致人死亡,不存在無法控製自己行為的理由。”

“沒錯。”裴景安雙肘支在桌麵上,十指相交,“而且事發地點是被害人的家鄉,每個月的第一個星期日,被害人都會回去。肇事者之前也曾跟著去過幾次,對那裏的地形相當熟悉。按照常理來說,不應該出現這種失誤。”

“而交通肇事罪的要件之一就是主觀心態為過失。”楚清歌了然,“檢方認為肇事者的心態應當是故意,所以認定肇事者為故意殺人行為?”

裴景安淡淡地迎上她精光迸射的視線,“不錯,在郭政那裏三年,倒是沒把你磨成個傻子。”

乍一下提起自己的前上司,楚清歌抿了抿唇。討論案情時的意氣風發如潮水般褪去,垂下頭默然不語。

裴景安的視線停留在自己頭頂,熱得像是要灼燒起來。

過了一會,裴景安伸手在她麵前敲了兩下,“這是你來這裏的第一件案子。查出事實,這周結束之前,寫好材料和辯護詞。”

“是。”楚清歌低聲應道。

“楚清歌。”裴景安冷冷地喚她,“把頭抬起來。”

楚清歌藏在桌麵下的手指絞在一起,咬咬牙還是閉著眼睛揚起了下巴,艱難和裴景安四目相對。

“你是一名律師,拿出在學校裏那股韌勁兒來,別像個剛破殼的鵪鶉。”裴景安眉心蹙起,沒什麽感情,但也能看出他有些不耐。

“抱歉。”楚清歌木然,“我隻是……不知道怎麽解決郭律師那邊的事情。”

郭政是她現在名義上的帶教律師,按理來說,實習律師有轉律師事務所之類的行為,是要經過帶教律師同意的。

而她轉來裴景安這裏並沒有跟郭政商量過。

郭政想要扣著她。

楚清歌畢業選了郭政作為自己的帶教律師,除了一些個人的原因,還因為郭政是個老律師,在楚清歌的母校A大,也是小有名氣——

後來才知道,除開他確實有一定本事之外,主要因為他出了名的扣助理,拿在他這掛證的律師助理當廉價勞動力。

在楚清歌來之前,郭政手下的實習律師都走了好幾個了。

楚清歌作為A大的法學生,郭政在她剛畢業簽合同的時候,就給楚清歌加了限製條件,看準了楚清歌沒有什麽積蓄,合同裏約定了服務期,不滿服務期離職就要賠錢——

生怕楚清歌也走了,自己再也招不到A大的法學生。

服務期從楚清歌拿到律師證,成為執業律師之日起計算。

楚清歌簽合同看到這一條也沒太在意,誰能想到郭政讓她連參加律師證考試的資格都沒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