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指定

事情到了這裏,就更像是一場有預謀的謀殺,而不是路上碰巧見到出軌的未婚夫,臨時起意的**殺人。

然而張媛,在那段路上,並沒有任何刹車或者減速的痕跡,在案發前的幾個小時裏,卸貨、裝貨、運輸,都有人能夠幫她提供不在場證明。

張媛不可能有時間布置現場。

那必然是另外有人,計劃好了一切。利用麥田,利用對周邊環境的熟悉,和長時間的觀察……

楚清歌覺得自己距離真相一步之遙。

嘴角揚起到一半,轉角又放下來,“裴律師……”

“您……怎麽還在這?”

轉角長椅上坐著的人站起身,西裝外套搭在小臂上,“車出了點問題,等人來修。”

“哦。”楚清歌雖不懂車,但看著那輛光潔如新的邁巴赫,對這個說辭持懷疑態度,“那……那您等著,我……先回去了。”

裴景安:“……”

楚清歌卑微地準備告退,裴景安冷冷開口,“新的材料發給你,看了嗎?有時間出來玩,不知道在家多看看證據?”

楚清歌平白被懟,可能是在酒吧裏喝的那杯酒,酒精上頭,反駁脫口而出。

等她把自己前幾分鍾想到的思路叭叭說完,裴景安沒什麽表情地點頭,就像曾經他作為她辯論隊的教練,“很好。”

“……”楚清歌退了幾分酒意,“嗯。”

裴景安望著她垂下的腦袋,頭頂靠右的位置,有一個小小的旋兒,“你很怕我?”

你很怕我?

這句話,兩人初見的時候,裴景安也問過。

裴景安比楚清歌高三屆,裴景安大四那年,楚清歌剛上大一。

那時候的裴景安,法學院的國獎獲得者,連續三年蟬聯國際辯論賽的最佳辯手,學生會主席,保研A大刑法學,刑法泰鬥的關門弟子,等等等等。

多項頭銜傍身,又生的一副好樣貌,是當之無愧的A大風雲人物。

就算放在全國,隻要是玩辯論的,裴景安的名字也是如雷貫耳。

這樣的人物,坐鎮A大辯論隊的教練席,辯論隊頓時成了新生報名的首選。

許多人都是衝著裴景安的名頭去的,而楚清歌例外——

重男輕女的原生家庭中,她很難有機會表達自己的想法。進了辯論隊,她能夠單純享受那種能與人平等交流的快感。

A大的辯論隊選拔很嚴苛,幾百號人報名,最後隻留下五個。四個正式隊員,和一個替補。

楚清歌通過一輪一輪的淘汰,終於走到最後,成為被挑選出來的那五個之一。

最後那一輪,裴景安作為評委,坐在評委席的最中央。

辯論隊內部是有分工的,四位辯手各有特點。根據當時國際辯論賽的比賽規則,一辯要負責開篇立論,四辯負責總結陳詞,都是文字性的工作居多。

二辯和三辯則主要負責場上的你來我往,觀點交鋒。需要辯手的思維足夠縝密,才不會被對手鑽了邏輯上的漏洞。

更需要反應足夠敏捷,才能在激烈的辯論環節,表達己方觀點的同時,找出對方的弱點並組織語言攻擊。

分配位置的時候,裴景安點了點站在台上,恢複乖巧的楚清歌,“楚清歌,二辯。”

楚清歌乖乖站到第二個位子上。

從始至終低著頭,不敢往評委席上看一眼。

等到把五個人的角色都安排好了,大家收拾收拾,結束今天的兵荒馬亂。楚清歌走在人群的最後,身邊的裴景安突然問了一句,“你很怕我?”

那時候的楚清歌遠沒有現在的圓滑隱忍,但多年生活在那樣的原生家庭裏,楚清歌也會下意識掩蓋自己的情緒,來博得對方的歡心。

於是她一臉天真爛漫,仰頭望著這個別人口中的天之驕子,“沒有呀,學長誤會啦。”

說完自己也覺得心虛,衝裴景安笑得更燦爛了些,緊走幾步,和前麵的大部隊會和。

那些都是小裴景安兩三年的學弟學妹,還在學校宿舍住著。而裴景安已經在老師的介紹下,去了君同律師事務所實習,住在校外,自然和他們不順路。

到了分岔路口,一群人轉身和他揮手道別,楚清歌藏在人群之中,一雙杏眼像林間的小鹿,在那麽多張麵孔裏脫穎而出。

從那以後,裴景安幾乎每一場練習都會到場。

裴景安在三年國辯中,次次包攬“最佳辯手”的稱號,是圈子裏數一數二的選手。A大那一屆的辯論隊也在裴景安的帶領下,一路毫無懸念地奪魁。

但裴景安那一屆之後,校辯論隊實際上出現了兩年青黃不接,找不到優秀的辯手,每次的比賽比分都是險勝

A大非常注重本校辯論隊在國際辯論賽中的成績,因此把裴景安請回來,試圖從楚清歌這一屆裏,找出一個能接替他的位置的新人來。

裴景安選中了楚清歌。

用裴景安自己給出的理由,他在楚清歌身上看出了自己的影子。

辯論隊其他的老人紛紛表示不理解。辯手講究的是能夠堅持自己的觀點並完美輸出,不在場上被對手的觀點帶跑。

裴景安在日常生活中就是一針見血的言行方式,所有人都能想象到這樣的人上了辯論場,必然是掌控全場的那一個。

事實確實如此。

可楚清歌,看起來傻乎乎的,一雙杏眼常常透露出清澈的愚蠢,就連聲音也帶著點甜甜的討好,不論別人說什麽,都是“對對對,您說的是”。

尤其當裴景安這一屆的辯手來串場給他們做指導的時候,幾乎是學長學姐說什麽,楚清歌都連連點頭,半句反駁和自己的想法都沒有。

這樣的人,確定上了場之後,能做辯手?

還是作為隊伍主攻手的二辯?

所有人都在心裏打了個問號,隻是由於裴景安的堅持,這些問號終究沒有說出來。

楚清歌也知道這些質疑,除了更努力的訓練,更深入地挖掘辯題,查找更多的資料和數據,她似乎什麽都做不了。

即使是這樣,楚清歌第一次上辯論場的時候,還是連聲音都是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