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她緩緩開口聲音迷離 “別……”
車輛疾馳在雨中，雨刮器賣力地刮著前擋風玻璃，過了R組織掌控的範圍之後，就一路拚命地鳴笛，在車流和暴雨中左躲右閃。
傅以深始終緊緊摟著懷裏的淩依，整顆心像被狠狠地揪住，隻恨不得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大概是傅以深太用力了，淩依的眼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了雙眼，輕輕牽動著嘴角，氣若遊絲：“傅以深……我好困好困……”
說話間，她的眼角滲著眼淚，似乎還混著方才的雨水，從她口中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好像用盡極大的力氣。
“小家夥，撐住，別睡著，好不好。”傅以深的手指沒入淩依的長發，語氣已近乎祈求。
他不敢想象，若是她真的“睡著”，這一覺，於他而言，會是怎樣的地裂天崩。
他承受不住，也不願去承受。
淩依抬眸，看見傅以深的瞳孔裏，似乎有難以掩抑的悲傷。
她忍不住開口小心翼翼地試探：“傅以深～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傅以深用力搖了搖頭，卻發不出聲音來。
淩依平時是怕疼的，所以當子彈擊穿了那隻女喪屍的身體打中她的時候，她簡直疼得鼻子眼睛眉毛都要皺到一處去。
淩依也是怕槍的，她知道中槍意味著什麽，大概現在那隻被擊中的女喪屍，還有倒在傅以深家裏那隻，應該都被R組織毫不留情地拖走了。
淩依更是怕死的，主要是大概吃不上番茄，咬不上傅以深了……想起來又遺憾又沒意思。
想到這裏，淩依忽然就撐著最後一股力氣弓起身子，“啵唧”一聲，輕輕咬上他的下巴，孱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著：“以後……是不是咬不到了……那就，趁現在再咬一口好了……”
傅以深的大手托住了她的背，想盡可能讓她感受最後的安穩，可已微微有些顫抖。
淩依將自己的小腦袋靠在傅以深的肩膀上，貪婪又眷戀地吸了一口氣：
“傅以深～因為我沒有夢遊，所以我都聽到了。”
“你說你很有耐心，要等你喜歡的人開竅。”
“可是我好想知道，你喜歡的……那個蠢貨……是誰哦……”
說罷，淩依便無力地撅了撅嘴巴。
“人類的喜歡，是什麽樣子的，像小喪屍喜歡……番茄那種喜歡嗎？”
淩依感受到從骨子裏爬上來的困意，隻覺得眼皮拚命地幹架、幹架……隨後眼前的視線就逐漸模糊。
“傅以深……小喪屍一直都沒告訴你，你可比番茄……聞起來……好吃多了啊嗚啊……”
淩依的最後一個“嗚”字甚至都沒有發出來，聲音就已經漸漸微弱下去。
好困啊……
撐不住了……
她瞳孔的紅光瞬間渙散，原本緊緊抓著傅以深衣領的手也滑落了下去，砸在了後座的車座位上。
“淩依？？”
“淩依！！！”
傅以深看著淩依慘白的臉、無力張開的手，瞬間頭腦一片空白，疼痛到極致的麻木感從背脊一下子衝了上來，迫使他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不信，他不信……
他的小家夥還在他的懷裏……
不可能，這不可能！！
傅以深隻覺得有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髒，硬生生地把它往外扯。
他將淩依擁進自己的懷裏，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
茫然和酸澀在心口泛開，空氣中隻剩下潰敗與哀傷。
“小家夥……”
傅以深喃喃自語，目光裏全是黯淡，他轉頭在她的發梢親吻了一下又一下。
“你重新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我是傅以深，你的傅以深……”
“你不是還想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嗎？是你啊蠢貨，那個蠢貨是你啊，你快醒過來，醒過來……”
他的聲音，極其深情又極其地低，蘊著血腥氣滿滿的哽咽，遠遠看起來，倒像是在她耳畔商量著什麽一樣。
這是他向命運的低頭和苦苦哀求。
一向信奉科學的他竟開始希冀奇跡發生……
可他的肝腸寸斷、痛不欲生、深情告白……淩依一句都沒有聽見，隻依舊緊閉著眼睛，絲毫沒有要張開的意思。
傅以深顫抖著、緊緊地攥著淩依小小的身子，直接貼在自己的胸膛，用自己的大衣裹住她，一絲縫隙都不願意留。
“撲通……撲通……”
傅以深大氣都不敢出，認真地屏住呼吸又感知了一下。
“撲通撲通撲通……”
她還有心跳！！！
他的小家夥還活著！！！他還有機會！！
他淩厲地抬頭，眼神陰沉，怒吼了一聲：“快！再加快車速！”
淩依你撐住，千萬撐住！！
傅以深緊緊地將她的身子籠在自己的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輛加速，淩依忽然身子顫抖了一下，嘴巴一張一合，似乎要說什麽……
傅以深連忙俯下身子，一隻手還不住地摩挲著淩依的手掌：“小家夥，你想說什麽，我在聽，我一直都在，別怕。”
懷裏的淩依皺了皺眉頭，聲音迷離又微弱地溢出一個字：“別……”
別什麽？
是擔心他讓研究所的同事開車開得太快，不安全嗎？
他的小喪屍，彌留之際，就這麽將他放在心上嗎……
傅以深內心顫動得更加厲害了，不由得圈了圈手臂，把她抱得更緊。
“呃——”淩依從喉嚨間溢出了一聲痛苦的嗚咽，把想說的話支離破碎地補充完，“別……別抱太緊……我喘不過氣來了……”
傅以深：“……”
***
傅以深是把淩依一路抱著，衝進研究所的醫護室，小簡已經帶著研究所一大堆研究員全麵待命。
吸引器、除顫儀、多功能監護儀、心電圖機、呼吸機全部就位，還有各式各樣的血漿、藥品、器械碼放整齊。
傅以深下了命令，要不顧一切代價救下淩依！
這邊淩依將將被平放在實驗台上，小簡連忙給她戴上氧氣罩，貼上各種心電的指示，插好各種管子。
淩依目光緊閉，臉色蒼白，小簡完全不敢怠慢，研究所的醫護室傳來有條不紊、又緊張、又急促的電流聲和命令聲：
“血漿準備好了沒有！”
“抽血組準備，最快速度化驗！”
“……”
醫護室內忙裏忙外，傅以深在醫護室外緊張踱步。
與淩依一路相識相知映入眼簾腦海：從菜市場垃圾堆把她撿回來、放在家裏把一切弄得一團糟、炸實驗室、每天晚上還夢遊到處亂啃……
可就是這樣一隻小喪屍，慢慢就像藤蔓一樣攀爬環繞在他的心間。
她現在，正躺在醫護室裏的實驗台上，渾身上下接滿了急救儀器。
他多想她能夠能像往常一樣，掀開被子躍下來，抱著他的大腿，還一臉故作委屈地撒嬌：“傅以深～我可要被嚇死了！”
又或者，到了超市路過琳琅滿目的番茄攤位，滿心滿眼都是欣喜，眼裏發著光：“傅以深~給我買那個！我要最大的那個，還要三個！”
又或者，一路小跑地撲進他的懷裏，仰著天真無邪的笑臉，軟軟糯糯地喊著他的名字：“傅以深~你聞起來，可真好吃啊！”
傅以深捂住自己的臉，強迫自己看起來不過於悲慟。
她還在裏麵被搶救，他不能倒下。
他還要等她出來後，好好教訓她——
他才不要她張開雙臂擋在他麵前，去幫他擋所謂的喪屍攻擊。
才不要她為了保護他，去撲向那些惡心的喪屍一頓抓撓。
才不要她像今天那樣死死抱住那個女喪屍的腰，把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
他要教訓她，讓她好好長長記性！
從今往後，無論遇上什麽危險的事情，都要學會躲在他的身後。
喪屍，離遠一點。
槍，離遠一點。
R組織，離遠一點。
總之，再也不許她離開他，無論什麽層麵上，都不可以……
伴隨著醫護室“請勿打擾”的緊急用燈滅下，“滋啦”一聲，門推開了。
小簡送走了研究所的那些研究人員：“辛苦了辛苦了！讓你們大半夜的跑一趟，今晚大家都辛苦了！”
傅以深幾乎站不穩地迎上去：“淩依呢？淩依怎麽樣？”
他神色複雜，期待而慌張。
他把他所有的命，都壓在了這幾乎凝固靜止的一刻。
小簡把手插兜裏，歎了一口氣：“嗯，再晚點送過來的話……”
“就怎麽樣？！”傅以深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小簡不慌不忙地打了個哈欠：“毫不誇張地說，再晚點送過來的話，她就醒了……”
傅以深：“？？？”
淩依不是中了槍，中了R組織的特製子彈麽……
“不信的話自己進去看看，那麽多急救儀器，操作得累死我了，還白忙活一場。你們男人的‘關心則亂’，我算是又又又見識了一遍。”小簡一邊吐槽著一邊鬆了鬆筋骨，“對了，阿布不是說你們還有最後一發子彈麽，你們還不如用你們這些精密的儀器，好好查一下是什麽成分。”
難道，是R組織的子彈有問題？！
傅以深先推開小簡，慌慌張張走進了醫護室。
嗯，隻見原本被他放在實驗台上的淩依……此時，一隻腳高高翹起，正在均勻地……打起了呼嚕……
睡姿一如既往地，有夠差。
眼角分明還掛著我見猶憐的眼淚，嘴角卻掛著一條長長的口水。
他眸色一深，伸手拉開了淩依的衣領。
沒判斷錯誤的話，剛剛R組織特製的子彈，大概是打到她肩膀的方位。
傅以深摸索著找到了傷口的位置，隻有微微的灼傷，確實沒有什麽明顯的，類似鋼芯彈打穿人體血流不止的樣子。
傷口的位置和氣息，倒是令人在意。
傅以深拿出隨身的絲帕，輕輕擦拭了一下旁邊殘留的痕跡，放到鼻下細細地嗅了嗅。
他忽然瞳孔放大。
這是……？？！！
“沒錯，這個味道傅教授您應該很熟。”小簡聳聳肩，“這是高濃度的麻醉劑，換而言之，他們R組織用的，可能是帶了火藥的麻醉槍，子彈打到喪屍體內，迅速釋放高濃度的麻醉劑。喪屍在槍響的同時倒地，看起來，就會像是被打死一樣。”
小簡繼續分析道：
“喪屍之所以肆虐橫行，是因為人類沒有辦法與他們抗衡，他們撕咬感染速度快，正常的槍支火藥對他們是無效的。”
“我記得R組織橫空出世，正是因為他們能解決喪屍，一方麵有你這種科學家加盟他們洞察喪屍的習性，另一方麵便是他們研究出了能解決喪屍的特製子彈。”
“雖然說高濃度的麻醉劑確實可以讓人類死亡沒錯，可沒聽說過高濃度的麻醉劑把喪屍給‘麻’死吧？”
傅以深也突然想起——他曾經在菜市場、超市都曾經為了保護淩依，而用過麻醉劑攻擊喪屍，每隻被他打入麻醉劑的喪屍，確實都呈現了宛若中彈一樣的症狀。
竟然，R組織的槍裏，隻是麻醉藥麽？
所以才每一次，剿滅了喪屍之後，R組織都迫不及待並且無一遺漏地把中彈的喪屍“屍體”拖走，曾經他想要與R組織申請一具“屍體”作為標本研究都遭受拒絕。
原來，根本就不存在什麽特製的子彈！
甚至不存在能夠剿滅喪屍的組織！
R組織，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們將所有高強度麻醉的喪屍悉數運走，又去了哪裏？準備做什麽？
催眠……
被動狩獵……
假的子彈……
高強度麻醉……
總覺得真相呼之欲出，又迷迷蒙蒙隔了一層水霧，讓人看不真切。
但毋庸置疑的一點就是，R組織一定有問題！
此時，實驗台上的淩依嘟嘟喃喃地說起了夢話：“傅以深……你喜歡的那個蠢貨究竟是誰？！”
說罷，還不忘對著空氣拳打腳踢，直接翻了個身。
實驗台可不比傅以深的大床，淩依差點就給翻了下來。
傅以深連忙眼疾手快衝上前去接住她——
淩依就這樣落在他的臂彎裏，繼續哼哼唧唧：
“傅以深你混蛋！抱我抱得那麽緊！”
“今晚……今晚給你機會咬我，你又那麽快，你……是不是不行！”
傅以深：“……”
小簡：“……”
小簡的內心OS是——我是誰？我在哪？我說什麽都沒聽到他們信嗎？
傅以深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大概，有多久會醒？”
“淩依應該被打過好幾次麻醉了。我剛剛給她化了驗，原本尋常這個濃度的麻醉劑，足夠她這個小身板的喪屍睡上一整天。”小簡頓了頓，“不過，她抗藥性比較強，這會兒麻醉藥效差不多醒了，應該就是累壞了順便睡著了而已。”
順便……睡著了……
這都能順便的嗎……
傅以深看著懷裏睡得香甜的淩依，無奈地搖了搖頭。
要不是知道這隻小家夥是被流浪貓咬的，他怕不是要懷疑，她其實，是被豬咬的。
睡夢中的淩依似乎感應到傅以深心裏所想，十分不爽，直接反手就咬住了傅以深的手。
伴隨著傅以深一聲吃痛的悶哼，淩依像是品嚐到心滿意足的味道一樣，又在他臂彎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睡著了……
小簡識趣地關上門腳底抹油：“我覺得阿布需要我幫他分析下R組織的那顆子彈的成分……”
房間裏，隻剩下傅以深和睡著的淩依。
傅以深的指尖輕輕刮過她的臉頰，反複回味審視著剛剛淩依的夢話……
她說，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