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苦悶

白語涵看到集市上亂成一團,不免責怪起邵逸飛來,看到巧玉和白子昊正在收拾地上的東西。白語涵就一個人閑逛去了。剛好看看記憶裏的小城有什麽變化。

她獨自往前走的時候,很快就被熱鬧的一處吸引,原來是一位畫師在擺攤給別人畫畫。

一位臉上長著一顆大痣,體態臃腫的富太太模樣的人端坐在畫師的前麵。那位畫師姿態瀟灑,額前幾綹發絲越發顯得作畫之人的不拘一格,但是他作畫的神態卻是極其認真的,一支畫筆在他手中仿佛能在紙上生出花一般,給人以畫技很嫻熟的感覺。

白語涵看到他畫的時候,已經是開始著色了,沒有過一會,那幅畫就攤開呈現在眾人麵前,白語涵相信大家看這幅畫一定是和自己一樣,認為這幅畫將本人不知道美化了多少。那位富太太卻極其的開心,她誇讚道:“妙啊,妙,這幅畫值我給你一錠金子。”

於是,她心情極佳的遞給畫師一錠金子後,白語涵看到那幅畫上的那個女子臉上的那顆大痣沒有了,還有,她的身姿窈窕了不少,分明就是這個畫師在有意的奉承她。

可這個人卻理所當然的接過金子,嘴角微微上揚,狹長的丹鳳眼透著一絲狡黠,原來俊美的外表下是這樣的一副麵孔,看我今天不揭穿你。

白語涵在那位夫人走之後,坐定在他麵前的凳子上,乜斜地看著他:“畫師,你能給我一幅畫嗎?”

畫師抬眼看向她,顯然對她的容顏微微的一愣,但他還是以異常平靜的語氣對白語涵說:“我今天已經收工了,抱歉。”

這就是拒絕她嘍,白語涵不依不饒:“莫非撈到了別人的好處就收工了,但是我感覺你的畫並不真實。”

白語涵盯向他的眼睛的時候發現那一雙俊眼有一種說不出的憂鬱,但他卻躲開白語涵的視線,有一絲的苦笑:“真也好,假也好。顧客喜歡,我也喜歡,各取所需,又何樂而不為呢?而且,對於樣貌不好的人來說,通過一幅畫來取悅她,她心裏高興,不就是助人為樂了嗎?”

“可是你是在欺騙顧客。”白秋月反駁。

“被騙的人都沒有說什麽,你又有什麽可說的呢?”畫師一如剛才的平靜。

“可是你的畫不一定能讓所有人滿意。比如我。”白語涵反駁。

“如果你看到我給你畫的話你就不一定那麽說。”那人自信地說。

“眼見為實。我得看到你給我畫的話。”白語涵笑道。

那人看了白語涵一眼,微微一笑:“你想讓我怎麽畫?”

“就畫我。不過今日既然你收工了我也不強人所難。下次見。”白語涵笑道。

那人做了一個揖回應。

而這時巧玉找到了白語涵,她一過來就對白語涵說:“小姐,我們走吧。”

於是白語涵就與巧玉回去了,但是走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那畫師,那男人,怎麽會有這麽憂鬱的表情呢?

一路上,巧玉對白語涵說:“你不知道嗎?這個畫師就是昨晚我提到的那位在月夜鳴笛的畫師,他一般就在集市上擺攤掙錢。”

“你怎麽知道?”

“無意間在其他丫鬟口中提到的,一般達觀貴人才請的起他作畫。但是他這人奇怪的很,無聊時也會給乞丐隨便畫一幅,然後贈與那些乞丐,那些乞丐就拿去賣錢,遇到識貨的人據說他的一幅畫能賣好些錢呢。”

“具體的故事呢?”白語涵突然有了興致。

“具體的我也說不清。”巧玉撓了撓頭。

白語涵第一次這樣想知道一個人的故事。

“妹妹剛才故意支開我莫非是想看那畫師作畫?”耳邊冷不丁出現了白子昊的聲音。

白語涵的心一陣慌亂,其實她知道白子昊無非是馬素琴派來監視自己的。

但是她依舊很冷淡:“不是啊,隻是好奇想看看,那位畫師的畫技也不怎樣。”

“那你以後就不要獨自一人了,我可不舍得我這麽漂亮的妹妹被別人拐走了。”白子昊的話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威脅。

白語涵猜不透他的心思,隻是冷笑一聲:“你管好自己就夠了。”說完就加快步伐和巧玉一起在他麵前走開了。

“白語涵,我還第一次看見你剛才慌亂的神情呢。很可愛呢。”白子昊在原地冷笑一聲。原來剛才她和巧玉的對話都被他聽見了,他現在就要做一個旁觀者,靜靜地看著接下來故事要怎麽發生呢。應該挺有趣的吧。

晚間用晚膳的時候,飯桌上又多了一個人,那位斯文儒雅的公子正入神的看著她,她故意的避開他帶有好感的目光。想起了那一日要讓自己跳舞的男子。

他主動向白小姐問好,並準備了一個小匣子,溫柔道:“這是我為你準備的西域地方的珊瑚翡翠玉墜,希望你喜歡。”他就將匣子打開。之間藍色的珊瑚鑲有綠色的翡翠,小巧玲瓏,似是散發著靈氣,甚是好看。

白語涵微微一笑,縱使好看,但她心裏卻不願意接受,這些年來,她早就對那些珠寶不懷好感了,但看著馬素琴逼向她的目光,還是微笑的接受了,她不想讓人看到自己心中的異樣。

“要不我給你戴上。”方清竹越發得寸進尺,白語涵忙推辭,不用了。

“這個珊瑚翡翠玉墜我自己會戴上,就不麻煩方少爺了。”白語涵有一些窘迫的將玉墜重新放於匣子後就坐下了。方清竹也在她一旁坐下了。

獻殷勤地給白語涵夾菜。

“方兄,你對妹妹真好,莫非你看上她了。”白子昊在一旁打趣道:“憑妹妹的眼光,可是很挑剔的,你可要好好爭取啊,要不然啊,被人家搶走了,可不好了。”

他真和他的母親一個德性,連說得話就是那樣的挖苦。不過她也不甘示弱,“你先別說我,先想想你自己吧。如果你眼光不挑剔的話,怎麽到如今都沒有遇到一個稱心的姑娘結婚,可是聽別人說,你在外豔福可不淺啊。”說完,夾了一個大雞腿,塞到他碗裏,給了他一個微笑:“你好好啃你的雞腿吧。”

“謝謝妹妹。那我就不客氣了。”白子昊有些喜出望外,就真的啃起雞腿來。

白語涵不搭理他。

馬素琴看著自己不爭氣的兒子竟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這時候白老爺在一旁向略帶感激道:“語涵啊,清竹是我的故交方老爺的孩子。這孩子在小的時候,就已經認我做幹爹了,在還沒有你的時候,我帶過他兩年,所以,和我的感情特別親熱。這些年你不在,每年都會來看我。我都把他認為自己的兒子了。他特別孝順,還給我帶了野山參呢。”說著,不自禁的打開匣子。白語涵目光掃了一眼。嘴角親蔑的微微上揚。

原本不想揭穿的,但是聽到父親這麽褒獎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父親的用意。

“怕是沒有人比我更認清野山參了吧。我在山野度過了八年,曾經經常有采人參的藥農,他們交我辨別人參的種類,我自然也幫忙采摘過,也能記得清幾種人參的種類,比如野山參,不會像這個,須那樣多,而且質地疏鬆。”白語涵從匣子中取出它,不顧及白老爺有一些驚慌失措的臉,掐了一下這個須,一掐就斷。

她笑道:“真正的野山參,須是有韌性的,不會一掐就斷。”

她不顧方清竹的難堪,繼續說:“麻煩你以後買這個多注意一點,不要再被不良藥商騙了。”

“多謝白小姐提醒。”方清竹仍然表現得很儒雅,從容不迫的做了一個揖,但是白語涵剛才分明看見,他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顯然剛才很窘迫。

如果一個男子被一個女子當麵指出不足一定會無地自容吧。白語涵不禁佩服他的處變不驚。能有這樣的處變不驚,一定不是個簡單的人。

馬素琴卻不依不饒,挖苦道:“你的片麵之詞就能說明這不是真的了嗎?好得也是清竹的一片心意啊。”

“如果你相信這是真的話,那你大可可以嚐試一下,不過,我提醒一下,有一些野山參雖然外表上一樣,但是功能卻真好相反,有一些是良藥,有一些可不一定啊,我怎麽聽說有一些野山參是浸在毒水裏的才會和真實的野山參一樣的色澤。”白語涵的話語裏帶著一絲的恐嚇,自然是胡謅的。

“我才不相信。”馬素琴臉色有一些隱隱的不安,要知道,剛才她嚐了一根。

她的臉色愈發陰沉。白語涵氣定神閑地舀了一勺湯,不禁皺了一下眉,這湯一定又是誰亂用藥材煮出來的。滿是藥材味,將雞肉味完全遮蓋住了。

方清竹看著她的表情,討好說:“怎麽了,何首烏燉雞肉不好吃嗎?據說何首烏對身體特別好,我就特意做了。”

“原來是你做的啊,隻是何首烏放得太多,掩蓋了雞肉味。”白語涵冷冷道

“那我嚐一口吧。”方清竹嚐了一口,果然皺了一下眉,“一開始嚐挺不錯的啊,這怎麽回事,難道是時間長了,味道溢開了?”他又開始嚐了第二口,還是不確定。

白語涵索性放下了筷子,就要回臥室休息,她因為喝了一口湯這頓飯實在沒胃口吃下去了。

“等等,白小姐,明日可否有空我邀你一起品茶。”方清竹此時放下了碗筷,急切道,因為他害怕白語涵一回到臥室就很難邀約到。所以幹脆就在老爺夫人麵前說,這樣勝算大一些,而他這次過來的目的不就是來見他心裏心心念念的人的嗎?

“你把盅裏的湯都喝了我就跟你去。”白語涵淡淡的說著,目光不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這樣命令似的語氣讓人感覺到陣陣寒意。

白老爺忙厲聲道:“語涵!”

白子皓在一旁看笑話似的鼓起了掌:“這是要看方兄放不放得

沒想到方清竹真是挺有耐心的,自嘲道:“為博美人一笑做一點犧牲有什麽不好?但是可憐了我的剛吃飽的肚子啊。既然這湯我做的了,必定也喝得下。”

白語涵內心有一絲愧疚,剛想說不要喝了時,就看到他端起盅,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老爺,你快管管你女兒吧,不然傳出去會說她沒有家教,不就是關你老爺的事嗎?”馬素琴趁機煽風點火,讓原本已經生氣的白老爺眉頭更加緊皺了。

白語涵原本剛才被軟化的心一下子就又硬了下來,她的內心的敏感再一次被激發了:“哼,是啊,我又怎麽關白老爺的事呢?你管我鐵石心腸也好,心狠手辣也罷,反正不關你們任何事,我早在十歲那年心就不在白府這了。你們欠母親的,我永遠都不會忘!”

這些話一下子就激發起了白老爺的脾氣,他站起來,狠狠地抽了她一個耳光,氣一下子接不上來:“你滾!我可以完全不認你這個女兒!”

“你說的!”白語涵氣極就跑了出去。她早就料到父親會這麽對自己。在她心裏,父親並不是一個好父親。

她進了臥室之後就迫不及待的收拾東西。巧玉難過道:“小姐,你千萬不要走啊,你走了,我怎麽辦?”

巧玉想到了自己在這個府上的種種,之所以一直留在府上,是因為她並無容身之地,若不是當初大夫人的收留,她早就橫屍街頭了。之後,她就把白府當做她的家,可是後來遭遇了變故,大夫人出家,白小姐也跟著去了。讓她留在這唯一的信念就是相信白小姐還會回來,可是小姐現在又要走了。

巧玉拉著小姐的衣角,不禁哭了起來,白語涵看到巧玉哭泣的樣子,有一些心軟,於是就和巧玉一同坐在了床沿上。

“巧玉,其實就算我走了,也不知道去哪裏?當時我答應母親一定會好好留下來,可是我快堅持不了了,難道,難道,得到一個人的關愛那樣難嗎?”情到深處,白語涵也哭了起來。

“可小姐,你有巧玉啊。”巧玉心疼的擁向小姐,此時兩個人相互取暖著。白語涵傷感的心才稍有減緩些。

她的目光不禁掃向了窗邊的那盆蘭草,蘭,是白語涵從小就鍾愛的花,因為蘭花的孤高與清冷。

此時,它就像一麵鏡子讓白語涵看到了自己異常冷靜的那一麵。

她突然想起了什麽,突然響起的話語像是一麵鍾,敲醒了剛才沉寂的快要死去的湖麵。

“巧玉,如果我走了,是不是就輸了?”白語涵擦幹了淚水,竟然缺少關愛,那就要變得強一些,不然隻會讓那些與她作對的人笑話。

“小姐~”巧玉仰起臉,看到小姐變得異常堅決的麵龐竟然有一些無法適應,剛才的小姐還是那樣的惹人憐惜,怎麽一下子就將剛才的模樣收斂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有一些嗲嗲的音色的女聲自門外傳了起來,緊接著是不耐煩的敲打。

白語涵打開門時,卻遭了那個打扮有些妖調的豔麗女子的冷眼,“這個是金瘡藥,是你父親讓你用來消腫的。”說完就目中無人的將金瘡藥給了白語涵之後就欲走,白語涵看到這個丫鬟這樣囂張,自然有一些看不慣,但是本不應該派她管。

但是剛才貌似看到她頭上戴的發釵那樣熟悉,就冷冷叫住了她,“慢著,你叫什麽名字我不知道,但是你走,發釵得留下。”

“憑什麽,這是夫人留給我的!”她的語氣中有一些不耐煩。

“哪個夫人?”白語涵笑問。

“夫人還有幾個?不就是馬素琴馬夫人嗎?”那個丫鬟看到白語涵顯然是有一些心虛。

“那你知不知道,這個發釵的主人?就像是你剛才所說的那位夫人,她要不是耍些手段,她又怎麽會得到原本不是她的東西呢?這支發釵原先不是她的東西,她又有什麽資格拿來送給別人!”白語涵想到自己的母親的東西,原先是想交給父親保管的,沒想到他給了馬素琴,這一點讓她痛心,剛才的那一瓶金瘡藥帶來的感動卻一下子消失地一幹二淨!

那個丫鬟被白語涵的眼神嚇到了,有一些不服氣,又有一些心虛的將發釵取下,扔下之後,拋下一句話:“給你就是了!”就慌張的走開了。

白語涵撿起那枚金釵,端詳了半久,想起了母親,有一些感傷,巧玉在一旁說:“剛才那個女子是慧玉,前幾年來的,是馬素琴的貼身丫鬟,很討馬素琴喜歡呢!”

“果然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丫鬟,兩個人真是臭味相投,不過,我現在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把那些原本是我母親的東西全部討要回來!”白語涵目光堅定。

晚上,巧玉和白語涵睡覺的時候告訴白語涵,“上次無意間聽到,馬素琴和老爺要把你嫁給方清竹,因為他家的名聲顯赫,是一個書生門第,和他聯姻,會讓府上沾光,還會有無上的財富。”

“果然被我猜到了,但我不會就這樣被擺布的。”白語涵倔強道,眼淚水不自禁流了下來。

不過自己隻是一個弱女子,根本就沒有這個力量去與這個與自己敵對的府上做鬥爭。她不知道自己今後的路,到底該怎麽走。

這時候,遠處又傳來了淒涼的笛聲,不禁牽動了她的傷感的內心,仿佛此時笛聲與她的心境有共鳴一般,讓她不禁為之流出淚來。隻怪世間,太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