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月色很久才會來

秦少野還是被趕出了家門。

他拎著外套,孤身一人下了電梯。

坐進車裏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穆紹打電話,發了頓脾氣。

最後被穆紹的冷漠和無動於衷,懟得啞口無言,“自己種下的因,你怪誰?”

電話很快被掛斷。

秦少野氣得在車裏抽煙,滿車廂都是濃烈的煙味兒。

*

C市郊區,一處廢棄的廠中,各種髒汙的線亂七八糟地團在一起,牆壁上的漆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散發著油漆和塵土的刺鼻味兒。

老舊的沙發上,穆紹默默擦著手裏的小刀。

光澤明亮的刀麵倒映著他古板但俊美的臉。

不遠處一個像是喂牲口的大型凹槽中,填滿了汙水。

與此同時,一個男人被倒吊在架子上,頭離汙水,隻有嬰兒小指長度的距離。

“紹哥,我不知道武小姐是您的人。”男人邊哭,邊大聲求饒,“否則就算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開車去撞她啊。”

眼淚和鼻涕混在一起,順著額頭,流到汙水裏。

穆紹微微抬眸,“武初一不是我的人。”

“既然不是您的人,武小姐又毫發無傷,您放我走吧。”男人五大三粗的,肚子上的贅肉從單薄的衣服裏溢出來。

他被人關進倉庫幾乎一天一夜,沒吃沒喝,又冷又怕。

等穆紹來了,他知道自己接了個什麽單子。

一不小心竟把當地的大佬給得罪了。

男人放下所有的尊嚴,百般求饒,連一家老小都搬出來了。

穆紹無動於衷,把染上霧氣的小刀重新擦亮。

某一刻,他手上動作突然停下。

這時,一直站在架子兩側的黑衣人開始有所動作。

他們解開了係在一端的繩子。

胖男人的頭,紮進了水裏。

一分鍾,兩分鍾。

汙水咕嚕嚕的冒泡,伴隨而來的,還有胖男人逐漸微弱的求救聲。

穆紹抬了抬手。

黑衣人再次把胖男人吊起來。

“紹哥,紹大爺,我真的知道錯了。”胖男人努力呼吸著新鮮空氣,臉色憋得紫漲。

然而他緩過來還沒一秒,突然又被放了下去。

汙水又髒又臭,肺裏的氧氣好像都被奪走了一樣,胖男人陷入無限的絕望。

就在以為自己即將一命嗚呼的時候,他又重新被人吊了起來。

然後大片的氧氣往肺裏湧,突然像活過來一樣。

絕望中突然有希望,希望的下一秒又是無休止的絕望。

周而複始。

胖男人身體扛不住,精神也開始扛不住了。

瘋了似的不斷胡言亂語。

旁邊的黑衣人拿下嘴裏的煙,啐了一口,“這軟骨頭,竟然還能壯著膽子開車撞人,欺軟怕硬的東西,紹哥,我看差不多了,接下來怎麽辦?”

“一根指頭。”穆紹把小刀丟給他。

幾人把胖男人抬下來,像是處理案板上的豬肉似的,直接把他的手按在了一個髒兮兮的台子上。

胖男人精神恍惚了好一會兒,又反應過來,開始劇烈掙紮,“不要,別切我的手指,各位大爺,我給你們跪下...”

一股騷臭味兒從空氣中傳來,與此同時,胖男人的褲子,已經被洇濕一大片。

“尿什麽尿,給老子憋回去。”

正要切掉胖男人手指的黑衣人,努力按住他的胳膊。

胖男人哇哇亂叫。

刀鋒離他指頭僅僅隻有幾毫米的時候,一陣突兀的電話聲突然響起。

穆紹蹙了蹙眉頭。

那邊立馬暫停了切手指的活動,生怕惹怒這位爺。

空氣一片寂靜中,穆紹接通電話。

甜膩又嘹亮的女聲突兀地飄**在空曠的廠房,“阿紹,你在幹嘛?”

頓時詭異的沉默。

黑衣人都忘了胖男人的存在,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兩人不約而同,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竟然有女人給紹哥打電話,還喊阿紹,什麽情況,這是鐵樹開花、封印解除,要開葷了嗎?

穆紹看了那兩個黑衣人一眼,目光冷冽又恐怖。

他們便默默地別開視線,但依舊是豎著耳朵,不肯錯過一分一毫。

看熱鬧的模樣,跟村口的大媽們如出一轍,甚至更上一層樓。

穆紹拿著電話,走遠了些,“什麽事?”

“你是不是把我差點兒出車禍的事情告訴葉岑溪了?”武初一嘟著唇,隱隱帶著幾分不滿,“不是讓你別告訴她嗎?”

穆紹一本正經的狡辯,“不是我說的。”

“你當我是傻子啊。”武初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雖然葉岑溪沒說是你告訴的,但我一猜就能知道,你少蒙我了。”

他不回應。

武初一便道:“都怪你,害我被葉岑溪數落了一頓。”

而且她明顯能聽出葉岑溪有哭腔,是真的擔心她。

葉岑溪在她麵前,幾乎沒怎麽哭過,她哄人都沒經驗,隻能再三保證以後多加注意。

然而,她又被葉岑溪吼了一通,“你保證有什麽用,都是我這邊的錯,是我連累你,你不如罵我一頓,還能讓我心裏好受點兒,竟然還瞞著我,不想讓我知道。”

那時武初一說:“這不是沒什麽大事嗎,放心吧,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之後就是葉岑溪的長篇大論,嘮叨得堪比唐三藏。

她的頭上像安了緊箍咒一樣,疼得不行。

最後她隨便找個理由,趕緊把電話掛了。

嘮叨個沒完的葉岑溪,有點兒讓人招架不住。

武初一就想找穆紹撒氣,但一聽到他的聲音,她心裏就沒氣了,反而說不出的開心。

他很久都不回應,武初一有點兒蠻橫道:“你耳朵聾了,我跟你說話呢?”

他話少這一點,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廠房內,正豎著耳朵偷聽的幾個人,集體倒吸了口涼氣。

女俠,竟然罵邵哥耳聾。

他們靜靜關注著穆紹的反應。

意料之外,穆紹並沒有發火,也沒有掛電話,而是淡聲說:“在聽,你說。”

還是很疏離冷漠的口吻,但跟久了穆紹的人都能感覺到,這簡直是他這輩子說過的最溫和的話了。

一群吃瓜群眾,比穆紹本人還要激動。

堵住胖男人的嘴後,一群人踮著腳悄悄湊過來,一波人看天,一波人看地,實則都在偷聽。

“你幹嘛背著我把事情告訴葉岑溪,都不找我商量的。”武初一也沒氣了,就當閑聊天。

穆紹嗯了一聲,“沒別的事情,我先掛了。”

“誒。”武初一著急地叫道,“我給你打電話,你就這麽敷衍我啊。”

“我還有事。”

“什麽事,很急嗎?”

穆紹瞥了眼胖男人。

胖男人突然把嘴裏的布吐了出來,大喊道:“武小姐,救命,求求你放過我,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紹哥要砍斷我一根手指,嗚嗚嗚...”

下一秒,他的嘴重新被堵上。

觸及到穆紹陰沉的視線,所有的人都打了個冷戰。

武初一聽到胖男人的話,頓了頓,才問:“阿紹,你在幹嘛,什麽砍斷手指?”

“沒事。”

“你又騙我?”

穆紹沉默。

武初一仔細想了想,“剛才那個喊救命的男人,不會是撞我的那個吧。”

“嗯。”

“你要砍他手指?”

穆紹好久都沒說話,半晌才問:“你害怕?”

“我為什麽要害怕?”武初一詫異,“被砍手指的又不是我。”

她在**翻了個身,繼續道:“給個教訓,把他送進局子裏就好,沒必要髒了你的手。”

穆紹沒說話。

武初一皺著眉道:“你是不是又沒聽我講話?”

他總是這樣,不愛搭理她。

“聽了,我知道了,沒事就掛了。”

沒等武初一說什麽,穆紹先一步掛了電話。

他目光動了動,重新坐回那張老舊的沙發,繼續擦著小刀。

穆紹和武初一的對話,在場的人大致都聽去一些。

有人壯著膽子,試探問道:“紹哥,這個胖子?”

他抬腳在胖男人身上重重踢了一腳。

胖男人嗚咽地哼唧著。

穆紹盯著胖男人,眼裏有說不出的冷漠和肅殺。

“弄局子裏去,跟上邊的人打好招呼,好好關照他。”

“是。”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結果。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一群人湊過來,笑嘻嘻道:“紹哥,我們這是要有嫂子了?”

穆紹眯了眯眼,把手裏剛擦幹淨的小刀丟了出去。

堅硬的牆壁,瞬間被紮出一個洞。

小刀牢牢釘在上麵。

本就開裂的牆壁,上麵的牆皮更是嘩啦啦掉個不停。

離穆紹最近的人,突然覺得脖子底下發涼,灰溜溜地跑了。

穆紹起身離開。

留下一群害怕到石化的人。

傍晚,穆紹回了家。

武初一又給他打了電話,“今天有幾個男人突然過來,說會保護我的安全,是你派來的嗎?”

她用短信,發了幾張偷拍的照片過去。

穆紹放大看了看,都是熟麵孔。

他回應道:“不是,是秦少野派來的。”

“這樣啊,我還以為是你。”

其實武初一大可以找葉岑溪去問,她就是想找個由頭和穆紹說說話而已。

穆紹眸光閃了閃,“既然有人保護你的安全,以後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他迅速按斷電話,在黑暗中,獨自一人坐在床邊,望著窗外灰蒙蒙的一片。

不久之後,才有一陣風吹散了烏雲,露出皎潔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