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撒謊

見皇帝臉色不對,有幾個遊走官場多年的老頭子站出來。

“陛下,此番太子率軍攻梁大勝,還當場絞殺國賊,為我大虞立下不世之功。至今還未行封賞,太子仁厚不提,可老臣以為有功當獎,太子實乃我等之表率!”

說話的是戶部尚書張少節,有人朝他翻了個白眼。什麽大勝,那分明是險勝,而且還折了兩員大將。帶兵打一場險勝的仗,就叫不世之功,那打了這麽多年勝仗的葉將軍、顧將軍豈不可以成仙了……

官員們各自有不同的心事,而皇帝心中則是一喜。太子的封賞聖旨早就擬好了,可此番太子行事太過莽撞,又加上百姓紛紛議論大都異象,葉家再這麽一鬧,皇帝不好主動嘉獎太子。這麽些天,也沒個官員帶頭提,今天終於有人說話了。

太子忙道,“為父皇分憂是兒臣本分,兒臣不要嘉獎。”

皇帝看著自己身旁的兒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雖說他這次行事魯莽,可總歸結局是好的。皇帝心裏打定主意,再有一人附議,他便當場宣讀嘉獎太子的詔書。

大臣們沒有讓皇帝失望,很快,兵部、工部、翰林院也紛紛有人附議,皇帝一看時機差不多了,朝一旁的劉公公使了個眼色。

太子會意,連忙整理衣冠,前走兩步,神色意氣風發,跪於殿前。

劉公公拿出一紙詔書,大聲宣詔:太子仁德,行政大端,未至倦勤,承祧行慶,端在元良,特賜……

“且慢!”

忽然,一個有力的聲音蓋過了劉公公的宣召聲。

大殿內所有人循聲望去,一個人影緩緩步入大殿。她身著金龍石青緞大袖朝服,繡著金絲柳葉湖藍紫葳大團花,頭頂先皇禦賜錦繡冠,麵容深沉似海,慈祥中帶著端莊與威嚴。

這便是曾經母儀天下,如今安居後宮的宣德太後。

太後竟來了朝堂!

這不可不謂一件大事。皇帝雖非太後親生,可當年太後將皇帝扶上位之後,便在後宮深居簡出,幾乎不問朝堂之事。百官對這位太後,多是敬佩,少有非議。正因為如此,大家今天見到太後親臨,才覺奇怪。

“兒子見過母後。”皇帝起身朝太後行禮,隨即,文武百官高呼太後千歲。

太後在禦前落座,良久才緩緩開口。“昨夜郡主在葉府病重,哀家前去探望。見葉府門口禁衛森嚴,都說無陛下之令,不得出入葉府。事情緊急,哀家便動用了太後之權,陛下不會怪罪哀家吧?”

皇帝忙欠身,“母後這是說的什麽話,兒子攔誰也不能攔母後。再說,郡主也是朕的妹妹,她可好些了?”

“不好。”太後整了整衣袖,漫不經心道。

皇帝本想等太後說下去,卻不見下文,不免疑惑。

百官更是不解。這太後萬年不上朝,怎麽一來,就和陛下嘮起了家常?這話,不該母子倆在後宮說麽?

太後隻當全然不察,歎了口氣道,“原本這事哀家也不能拿到這裏來說,可昨晚在葉府,哀家見著了一樣東西,事關朝堂要務,哀家不便過問,就把人和東西都帶來了,尋思著給皇帝看看。”

皇帝的眉頭又是一皺,“什麽東西?”

“皇帝還是自己看吧,宣。”

眾人齊刷刷朝殿門望去,隻見一個纖瘦的身影緩緩走來,她一身素服,頭頂發飾全無,隻有一根木簪上,有一朵小小白花。

那女子走路間,步伐沉穩,雙眼堅定。經過大臣們麵前,神色從容。

這誰啊?來禦前竟然這幅打扮!雖然容貌奇美,可這身衣裳看樣子不像勳貴人家的女子。

有些和葉永長打過交道的人憑借記憶,認出了這張臉。再加上想起太後所說,是從葉府帶來的,便立馬認出了眼前的姑娘。

她,就是葉家那位嫡長女,敢隨父入軍營,敢當街斥責太子的葉寧語!

在這之前,幾乎沒有人將這個看上去十分柔弱的身軀與入軍營的葉家大姑娘聯係起來。

她在這個時候隨太後入朝,又是一身素衣……很快,有人猜到了些什麽,心中不免暗歎,今天這個早朝,怕是要出些亂子了。

大臣們見皇上和太後之間的氣氛不對,個個低垂著臉,生怕自己在這個時候拔尖露頭。

葉寧語雙手捧著行軍記錄,行至禦前跪下:“葉寧語攜灰狼山行軍記錄為我父請冤,望陛下明察!”

劉公公微微抬頭,收起嘉獎太子的詔書,默默後退到皇帝身側,不發一言。

太子臉色巨變,望著葉寧語手上的東西,一時間心頭萬千思緒閃過。行軍記錄他明明銷毀了,這丫頭為何……

沒等太子想太多,隻聽見皇帝的聲音響起。言語冷冽,“你,是葉永長之女?”

雖然皇帝並未見過葉寧語,可從太後剛才的言語以及這女子剛剛說的那句話,不難猜出她的身份。

葉寧語依然跪在地上,“正是,臣女已找到灰狼山行軍記錄,內有兩位將軍之死的真相,請陛下明察!”

皇帝的眼神微眯。真相?她手裏的是真相,那前些天從宮裏貼出去的行軍記錄,是假象麽?

皇帝撇了一眼太子,太子嚇得立馬跪下。“父皇明察,兒臣早已將行軍記錄呈交父皇過目,不知她所言是何意。”

聽到太子這麽說,皇帝稍微放下心來。隻要太子的那份行軍記錄沒有問題,就不足為懼。

皇帝眼神示意身旁劉公公去拿葉寧語手中的東西,葉寧語雖然低著頭,卻好像頭頂長了雙眼睛。未等宮人挪步,又道“這行軍記錄經多日磨礪,滿是血汙,字跡模糊,請陛下允許,讓臣女為陛下宣讀。”

皇帝眉頭又皺了起來,可也沒說什麽,隻抬了抬手表示同意。

葉寧語翻開行軍記錄,定了定神,大聲宣讀:

“元慶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五,虞梁二軍在灰狼山大戰。我軍行軍布防圖被竊,葉永長、顧洪兩位將軍各率三萬將士,分別於灰狼山前後山與敵周旋。顧將軍行至飛天關,被梁國精銳前後夾擊,身重數劍,將士拚死殺出重圍。葉將軍從灰狼山前山突圍後飛奔前往,欲搭救顧將軍,不料落入敵人重圍。葉家軍在灰狼山苦守十日,不見援軍。”

葉寧語一口氣念了許多,原本低著頭的大臣們,有膽大的緩緩抬頭,感覺哪裏不對。

從宮裏貼出的行軍記錄上不是說,行軍布防圖是葉永長所竊麽?可他女兒如此義正言辭念出來,莫非她有不同的說辭?

雍王立在百官前,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他看了跪在地上的太子一眼,心中毫無波瀾。一切,都在自己計劃之中。

葉寧語繼續大聲念,語聲哽咽。“元慶二十六年八月初四,我軍三萬將士在飛天關被敵坑殺。葉將軍率隊高呼,拚死禦敵,乃將士之責。不退敵,不卸甲。葉將軍還道,大丈夫當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以生為辱,以死為榮!主將葉永長與數十人殺出重圍,身重數刀,失去右臂,箭入左眼。”

葉寧語的語聲鏗鏘,目光灼灼,一字一語仿佛讓人看見戰場凶險,刀光劍影近在眼前。寒窗苦讀多年的文官們,腦海中甚至出現了一副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的淒涼畫麵。

這,就是邊境的戰場麽?這就是大虞國的將軍們在戰場殺敵的樣子麽!他們各個熱血沸騰,心中悲涼。

“不,不是這樣的!你在撒謊!”太子忙起身,來到葉寧語年前,指著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