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舅舅

從那間屋子出來後,葉寧語沒有立即離開軒園客棧,而是走到二樓過道盡頭。

原本假裝漫不經心守在外麵的幾人見大姑娘出來,立即打起精神,目光跟著葉寧語的方向。

她停在一扇門前,敲了敲。門很快就開了,葉寧語走了進去。

屋內站著兩個身型不一的中年男子,一個清瘦健壯,皮膚有些黑,但眸子犀利,整個人依稀可見一股懾人的魄力。

另一個體型稍胖,眉眼溫和,嘴角總是若有若無帶著笑。

“舅舅。”葉寧語一見兩人,淚在眼眶打轉。

清瘦男子一把拉過葉寧語的手腕,示意她坐下。“家裏的事舅舅都聽說了,你可還好?你母親可還好?”

江若忠作為江家的長子,自小疼愛弟弟妹妹們。對於這個侯府的侄女,江若忠一直將她視為親生女兒。

後來,江氏嫁給葉永長,江若忠幾年前也升遷劍南道節度使,兩家隔得遠,不常見麵。原本這次江若忠是帶著自己和弟弟全家上都,準備參加侄女的婚禮,豈料人都快到大都了,路上收到葉府消息,讓女眷先回劍南道,兩位舅舅留下。

從收到信息到現在,也有二十多日了。

“都還好,隻是這次要麻煩兩位舅舅了。”葉寧語臉上顯出愧色。

江若勇端上一杯茶,遞給葉寧語,滿臉關切。“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和你大舅舅就等你聯係我們。葉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我們就算回去也不能安心。你告訴舅舅,我二人如今能做些什麽?”

江若忠看著葉寧語手裏的行軍記錄,“東西拿到了?”

“嗯。”

江若忠沒有提出要看,“既然拿到了,舅舅拿著這東西進宮麵聖,讓陛下徹查此事。”

江若忠做了幾年的劍南道節度使,手裏是有些兵權的。雖然這些年不怎麽回都,但在劍南道,他為官,弟弟江若勇為商。江家不缺權,也不缺錢。

葉寧語搖頭,“行軍記錄一事我自有安排。舅舅是地方官,手裏又有兵權,身份敏感,無詔不得入都,你若親自進宮麵聖,恐讓皇帝生疑。”

“那你說,舅舅要怎麽做?”江若忠見識過侄女的本事,隻要她心裏有數,自己照做就是。

“舅舅可知右相崔敬忠和西南商隊之間的事?”

江若忠一愣。

葉寧語從袖中掏出幾封書信,江若忠翻看了幾頁,大驚。“他們竟互相勾結至如此,幹了這麽多不齒的勾當!”

“舅舅何不從這些商隊入手,先為自己入都正名。”葉寧語道。

江若忠點頭,心有餘悸。這些商隊,可是從他的轄區來的啊!如若這顆毒瘤不被切掉,日後東窗事發,自己必受牽連。

江若忠長歎,這一次也不知是自己在幫侄女,還是侄女在幫自己。

“我呢?”江若勇連忙問道,他也想為妹妹一家做些什麽。盡管這二十多日他並未閑著,大都上下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被他打點了個遍。

葉寧語從袖中掏出另一張紙條,遞給江若勇。“這幾個人,還勞煩二舅舅替我打點一二,一定要在三天之內完成,下手重些。”

江若勇一看字條,戶部尚書張少節、禮部尚書馮林、工部尚書謝誌遠、吏部尚書賀宣平、翰林院學士裴青、禦史大夫秦光路……

江若忠晃眼一看,有些是太子的人,有些似乎忠於陛下。可他沒問,他覺得侄女自有計劃。

江若勇爽快將字條收起,笑道。“你放心,舅舅這次帶了足夠的錢,打點這幾個人,不在話下。”

其實江若勇沒有說,這二十多天,除了上下打點,他還重新布局了在大都的生意,收了些鋪子。這些鋪子可都是好東西,就待日後侄女有需要,就送給她。

葉寧語感激地望著兩個舅舅,起身告辭。

江家兩兄弟望著侄女單薄的背影,不約而同拂去了眼角那抹濕潤。

回葉府途中,再次經過鶴鳴軒,食客們都走得差不多了,林掌櫃吩咐人準備打烊。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葉寧語總覺得林掌櫃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不像是同情和關切,更不是擔憂。總有一種欲言又止,不好開口的樣子。

葉寧語沒有多問,重新順著暗道回了書房。

葉永長的書房可以通往大都有名的鶴鳴軒,這件事隻有葉永長、葉寧語和林掌櫃三人知曉。

林掌櫃同方管家一樣,曾是葉永長手裏的兵。他少年時得葉永長相救,後收入軍中,跟著葉家軍上陣殺敵。五年前陣前受傷,葉永長秘密給了林掌櫃一些錢財,讓他開了鶴鳴軒。一是讓他有個棲身之所,二是有些事葉府不好辦,鶴鳴軒卻可以。

林掌櫃感念葉家恩德,他一直十分清楚,這家酒樓的真正掌櫃是葉永長。如今葉永長逝去,他就把葉寧語當成了自己的主子。

回去的路上,葉寧語心裏也不平靜。她緊握著那本行軍記錄,父親雖然走了,可他給自己留下了太多。如果沒有這些,葉寧語今後的路會更加艱難。

很快回到府裏,書房內一切照舊。葉寧語換上了自己平日的衣裳,開門朝外麵走去。

她去了江氏的院子,江氏此時還沒有睡。

蘇嬤嬤見狀,忙上前打簾。“大姑娘來了!”

江氏聽見聲音,忙起身朝葉寧語的方向走來。“怎麽不休息,這些天折騰了這麽久,身上還有傷呢。”

說著,她便要撩開葉寧語的衣衫,準備檢查傷口。

江氏時刻掛念著女兒身上的傷,雖說喪夫之痛剜肉割心,可女兒也是她的命,她不允許女兒再出事。

也寧語忙握住江氏的手。“阿娘,我都養了一個月了,如今都能下地走動了。安老神醫不是虛名,再過個把月就能完全恢複了。”

見女兒似乎有點害羞,江氏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女兒的傷處在小腹,自己這樣撩她衣裳,確實也不妥。又看她走路無異樣,才打消了檢查傷口的念頭。

江氏不知道的是,葉寧語今晚扯動了傷口,留了不少血。回到書房,她自己簡單清理了一下,沒有驚動誰,青連也沒有說。

“阿娘,我見到舅舅了,他們一切都好。”

江氏一愣,“你出府了?”

葉寧語點頭,卻什麽也沒說。她隻想讓母親知道,兩個舅舅一切都好,其他不宜多說。

至於江氏,她並沒有追問女兒是如何在守衛森嚴的情況下出去的。女兒要做的事,她懂。作為妻子,她何嚐不想為丈夫洗刷冤屈。可作為母親,她心疼!

“阿娘”,葉寧語哽咽道,“我拿到了證據,父親是被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