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把在下忘了

在大都百姓的心裏,這件牽扯了一個月的事似乎可以過去了。顧家已將顧洪下葬,一應事宜由禮部準備。顧將軍為國赴死,追封忠烈公。大都上下掛白三日,百姓食素三日。

可葉家,葉永長的葬禮一直遲遲未動。

自葉永長的屍身被運回來,已近二十天,皇帝沒有下旨讓禮部操持葉府的喪事,就連葉永長是否被下葬,他也沒問。隻說國賊有罪,不入祖墳。

葉寧語不服,她在等。

如果此刻將父親下葬,父親就是不配入葉家祖墳且人人得而誅之的叛國賊。她絕不會讓父親生前被汙,死後還帶著一身的汙名。她要讓父親風光下葬,讓那些陷害父親的人,為他跪地送行!

快了,就快了!

三日後,酉時。葉寧語正在靈前盤算邊境的情況,方管家小聲來報。

“大姑娘,回……回來了!”

葉寧語心中一震。“誰回來了?”雖然她知道,但還是要確認一番。

“延慶。”方管家小聲道,那聲音幾乎聽不清。葉寧語是從方管家的嘴型辨認出來的。

“人帶回來了嗎?”

方管家鄭重點頭。當初方延慶從葉家走時,葉寧語就叮囑過,他們回來時,葉家勢必處於被人監視之中。方延慶先帶人在城裏落腳,再以信號相告葉府。

方管家這幾日幾乎徹夜未眠,一直注意著城西的方向。就在剛剛,城西天空出現了三發白色信號煙花。那是方延慶的暗號,如一切成功,就放三發。如沒有將人帶回,或事情有變,則隻放一發。

方管家確信,他看到的是三發煙花。

葉寧語心裏一陣狂喜,她一把抓住方管家的手腕,不斷深呼吸。“好,好!”

“我和肖護衛跟大姑娘出去。”方管家道。

葉寧語擺手,“此事我有安排,方叔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你記住,葉府一切如常。”

說完,葉寧語走進了靈堂後麵的書房。片刻,青連捧著一個包袱也進了書房。

青連從包袱裏拿出一套緊身黑衣給葉寧語換上,腰間束帶勒的傷口有些痛,她眉頭皺了皺,沒有說什麽。

青連雖然擔憂,卻沒讓大姑娘帶著自己。她知道大姑娘要去辦大事,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反倒拖後腿。隻能盡力將大姑娘的行頭準備好些,讓她穿著舒服。

“你出去吧,若有人找我,就說我睡了。”

“是。”

青連走出書房,她沒有問葉寧語怎麽躲避門口的禁衛軍出門,但是她相信大姑娘一定有辦法。

葉寧語站在書房內,望著牆上的那幅鬆柏圖,淚流滿麵。

當年,父親在書房作畫,畫畢後將葉寧語叫進書房,慈愛地看著她。

“阿雲覺得為父這幅鬆柏圖如何?”

葉寧語幾乎不假思索便道,“鬆柏傲骨崢嶸,四季常青,曆嚴冬而不衰。就像父親英勇神武,護國萬年。”

那時的葉寧語才八歲。葉永長爽朗大笑,將女兒抱在懷裏。

葉寧語盯著畫又道,“隻是……畫上少了首詩。”

“那阿雲替為父選一首。”

“孤鬆停翠蓋,托根臨廣路。不以險自防,遂為明所誤。”葉寧語緩緩念出一首詩。

葉永長重複了一遍女兒的詩,滿意道,“柳三變這首詩誌向遠大,矢誌不渝,不以一時之失而衰,不以一時之得而喜。與這畫,著實相配。阿雲,你來替為父題詩。”

八歲的葉寧語字跡清秀,與這蒼遒的鬆柏實在不甚匹配。不過,這麽多年,葉永長卻是最喜這幅畫,在書房掛了將近十年。

葉寧語將思緒拉回來,一把抹掉眼淚。她撥開畫卷,露出一麵幹淨的牆壁。

葉寧語將手心放在牆壁上摸索著,忽然,她五指齊發力,朝牆摁了下去。平整的牆麵上,頓時浮出一個暗格。

暗格內,是一個圓形開關。葉寧語握住開關,向左擰動了幾圈,又朝右擰了幾圈。

隻聽一陣轟隆響聲,書房另一側的牆忽然轉動,露出了一條暗道。

葉寧語戴上黑色麵紗,腰間別上佩劍,閃身進了暗道。

待那抹身影消失在暗道內,牆緩緩關閉,書房恢複了平靜。

葉寧語不知在暗道內走了多久,待她看到一絲微弱的光亮,心跳也快了不少。

她扣響暗道的門板,很快便聽見那頭隱約的回應聲。隨後,身前的門被拉開,一個身型壯碩,目光淩厲,穿著尋常百姓服飾的中年男子站在葉寧語麵前。

“大姑娘。”那男子躬身行禮。

“林叔,可有異樣?”

“一切如常。”

“我去城西的軒園客棧,你派幾個人遠遠跟著我。沒有我的命令,不要現身,以免引人注意。”

“是。”

葉寧語拉開了門走了出去,身姿矯健地下樓。樓下人來人往,食客們大快朵頤,店小二放聲吆喝。

這是大都有名的酒樓鶴鳴軒,經營多年,菜品價廉美味,尋常百姓和一些文人喜歡來這裏喝酒吃飯,達官貴人們來得少,盡管菜品一絕,但因為價格太便宜,他們覺得不符合身份。

這麽多年,鶴鳴軒的菜品並未漲過價,掌櫃林思才曾明言,咱家酒樓就是開給大都百姓的,永不漲價。

百姓一聽,更願來這裏了。

已近戌時,天色暗下,鶴鳴軒內卻是燈火通明。

一襲黑衣的葉寧語從鶴鳴軒的側門出,一路朝著軒園客棧的方向小跑而去。

她身姿輕盈,輕功極好,可身上的傷口並未痊愈,不過跑了一小會就覺傷口被撕裂了,小腹處滲出絲絲血跡。

可葉寧語不敢停留,方延慶還在那裏等著她。這件事,她必須親自去,她要親口見到那個人,從他口中聽到真相!

“姑娘可需要幫忙?”

忽然一個聲音在夜風中響起,悠閑中帶著試探,仿佛能穿透人心。

葉寧語手心一緊,循聲望去,隻見一個頎長的身影站在不遠處的屋頂。那人身著白衣,衣袂被風吹起,直直望著自己,麵帶微笑。

是他!

葉寧語此時不想答話,隻想立馬趕到客棧,正欲要走,隻見那人從屋頂落下,如同一片羽毛般輕盈落到葉寧語身旁。

葉寧語有些詫異,前世隻當他是個病秧子,竟不知此人功夫這樣好!

不過也隻是片刻詫異,她想起了自己的緊要事,冷冷道,“不用。”

白承之輕笑,“幾日不見,看來姑娘是把在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