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軌之事

良久,方管家小心翼翼地問道,“可……可是邊疆傳來了什麽消息?”

葉寧語強壓心頭翻湧的氣息,鼻子發酸,嗓音沙啞。“是得了一些消息。方叔,日後葉府還需您多費心。”

聞聽此言,方管家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雖然大姑娘沒有明說,可誰都聽得出來此言何意。

多半,是葉將軍出了事!

方管家並不隻是葉府的仆從,早年間他跟隨葉永長上陣殺敵,有勇有謀,當了葉將軍十年的副將。後來在一次拚殺中傷了腿,葉永長便讓他留在葉府,為他娶妻成家。方延慶是在葉府出生的,從小方管家便告訴兒子,葉府是他們主家,更是恩人。

方延慶和葉寧語同歲,小時候他和葉家孩子一同讀書習武,要說起來也算是葉家半子。

之所以將這事交給方延慶去辦,是因為葉寧語知道,方延慶勇謀皆俱,更有忠心。

“延慶。此事絕密,你清點死士,即刻出發!”葉寧語抓住方延慶的手腕,手心滿是汗。

方延慶鄭重抱拳,“大姑娘放心,延慶定不辱命!”

看著方延慶離去的背影,葉寧語心中暗自祈求,希望還來得及。

她看著眼眶已然發紅的方管家,“方叔,明日之內,你幫我辦妥三件事。”

方管家打起精神,附耳到葉寧語跟前。

聽完葉寧語的安排,方管家有些遲疑。前兩件事倒好說,可這第三件事……

“大姑娘,此舉凶險,萬一傷到您……”

“方叔,我信你找的人。再說,隻有這樣,我與雍王的婚期才能正當推遲。”葉寧語決心已定,不會改變。

方管家歎了口氣,他沒有問大姑娘好端端地為何要延自己的婚期。隻知道他們這位大姑娘一向穩重識大體,此舉定有她的理由。葉家不拿他們當下人看,可方管家自己清楚,安齊侯葉永長和葉府嫡長女就是自己的主子。

“我這就去安排,大姑娘放心,他們下手定有輕重!”

“隻要不傷及我性命,讓他們下手重一點。”

方管家抬頭看著一臉決然的葉寧語,心中酸楚。他希望大姑娘得到的邊疆消息不實,倘若葉將軍真出了事,大姑娘未免太艱難了。

“青連。”

方管家剛走,門口的青連便聽到葉寧語喚自己,急忙打簾進屋。

“幫我梳洗一下,我去福來院見見母親。”

青連看著自家大姑娘這張慘白無血色的臉,拿起胭脂輕塗起來。“大姑娘,要不明日再去?這個時辰夫人許是睡了。”

葉寧語閉著眼睛,半靠在軟塌上。明日她帶著葉寧歡出門上香,回來時便會身受重傷,隻剩半條命。如若不提前給母親做些預防,突然讓她見著自己那個樣子,怕會當場吐血一病不起。

“明日有明日的事,你稍微快些。”葉寧語聲音沙啞,盡顯疲憊之態。

待主仆二人回到秋水院,已是子時。服侍葉寧語睡下,青連便去了外屋守著。

葉寧語躺在**,將樁樁件件連起來思索了一番,生怕漏掉哪個緊要之事。如此關頭,一環疏漏就會搭上葉家百口人命。

這一世,保不了父親,可拚死也要護住家人,照顧好弟弟妹妹們。

第二日一早,眼圈發黑的葉寧語帶著葉寧歡從葉府出發,前往西郊華嚴寺。姐妹兩人隻帶了各自的貼身婢女,還有三四個驅車的小廝。馬車停在山門,小廝們在此處候著,主仆四人步行入寺。

華嚴寺香火旺盛,晌午時分便有了許多勳貴家的主母小姐們。有人求姻緣,有人求子,有人求長壽安康。凡此種種,各求所需。

葉寧歡很少來這裏,以往和眾姐妹們跟著長姐的母親大伯母來過一次。今天隻不過是陪著長姐散散心,倒是無欲無求,拜佛上香也不盡誠心。

“中午就在這裏用些齋飯吧。”葉寧語帶著葉寧歡經過寺廟庵堂區。這裏是供勳貴香客休息的地方,夫人小姐們走累了通常就在此處吃茶納涼。

“去那邊找間安靜的屋子。”葉寧語四人走到一處屋外,讓青連去推門。

青連快走兩步將門推開,頓時石化在那裏,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葉寧歡的婢女紅秀見狀,好奇地走到門口。

“啊!!!”紅秀沒沉住氣,一聲驚叫後連忙捂住雙眼。

葉寧歡好奇走過去,當她看到屋內的場景,片刻愣住後,羞愧、悲憤、委屈同時浮上心頭,眼淚奪眶而下。所有的情緒化成兩個字,從牙縫中擠出。

“鍾……康……”

隻見自己的未婚夫婿鍾康正與一女子同臥榻上,兩人衣不蔽體,麵頰緋紅。見屋門被推開,神色慌張。那女子想捂住臉,偏偏衣衫單薄,隻好躲在鍾康身後。

葉寧歡渾身顫抖!

三個月前,左司郎中鍾家尋媒人來葉府提親,說什麽鍾家次子鍾康聽聞葉家二姑娘德才兼備,點名求娶葉寧歡。

葉家這位二姑娘心無城府,少思少慮,見鍾康一表人才,談吐風雅,便一門心思認了這個夫婿。葉家三老爺葉永和夫婦見葉寧歡滿意,也無多話,兩家便將親事定在了明年二月。

本以為是段良緣,誰知今天竟看到這樣一副春色無限的景象。

震驚之餘,屋內兩人已穿好衣裳。葉寧語隻往屋內看了一眼,又看向葉寧歡。

這一幕,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葉寧歡不明白,但她知道,鍾家求娶自己這個妹妹,壓根沒安好心,他們隻不過想要一個葉家女兒而已。

葉家三房共有五女,嫡長女葉寧語他們是斷不敢求娶的。

四姑娘葉寧秋是長房葉永長的女兒,葉寧語的親妹妹,聽聞也是個穩重之人,不好拿捏。

九姑娘葉寧冬性子跳脫,又是嫡女。

十姑娘葉寧希的生母是先太子的親妹妹,當朝郡主,更不敢高攀。

算來算去,隻有二房這位庶女合適。否則,一個從五品的鍾家,怎麽敢和葉府攀親。

葉寧語本不願讓妹妹親眼看到這一幕,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女兒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可前世,葉府蒙難。父親通敵叛國的消息剛傳回,鍾家為撇清關係,火速上門退親。

鍾康當著葉家所有人的麵,謊稱葉寧歡不顧臉麵,未成婚便屢次勾結自己,這般行事不端的女子不配嫁入鍾家。

葉寧歡萬般羞愧,一頭撞死。葉寧歡的生母阮姨娘當場口吐白沫,變得癡傻瘋癲。

悲劇不能重演,這一世,她要讓妹妹提前看清鍾康的為人,以免日後鍾家來退婚時悲憤自盡。

婚,肯定是要退的,不過隻能是葉家來退。

剛才紅秀的叫聲不小,引得周圍的人紛紛朝這邊看來。此時,屋門口聚集了一大群夫人和姑娘。雖然屋內兩人已經穿好衣裳,但她們個個精明,一眼便看出了端由。

“長姐!”葉寧歡將頭埋在葉寧語脖頸,羞愧難當,泣不成聲。

葉寧語輕撫葉寧歡的背,看向屋內。“鍾康,你與我二妹妹已有婚約。如今竟在這佛門之地與她人行不軌之事,可見人品拙劣,對我二妹妹也並非情深。”

屋內的鍾康一言不發,臉色通紅。身後的女子更是捂住臉,羞得全身顫抖。

鍾康身後之人,葉寧歡不知道是誰,可葉寧語認識。戶部尚書張少節的獨女,張紫芳!

葉寧語看向妹妹,柔聲道。“那鍾康行事全然不顧及你的臉麵,事已至此,你可還願嫁入鍾家?如你不計此嫌,我便讓人將此事蒙住。若你不願,我回去就勸說三嬸為你退婚。”

葉寧歡通紅的雙眼看向長姐,俯身下跪,神態決絕,“寧死不嫁,請長姐為我做主!”

葉寧語扶起葉寧歡,點了點頭。又看向圍觀眾人,福身作揖。“請各位嬸嬸和小姐們作證,今日並非我葉家無端生事,實屬鍾家欺人在先。我們這就回家將此事秉告葉家主母,明日定要退婚!”

都城的勳貴夫人們平常就愛辦些馬球詩會,夫人小姐往來不少,認出張紫芳的不止葉寧語一人。

堂堂戶部尚書之女,竟被鍾康這等風流之態蒙了雙眼。今日之事被自己戳破,想來不止鍾家,隻怕張家也要記恨自己了。

可葉寧語不在意,重活一世,她隻想保住葉家的人!

圍觀的夫人們誰沒聽說過這位跟著父親上過戰場的葉大姑娘,今日一見,這通身的氣度和處事行徑確實果斷沉穩,不免欽佩。

“葉大姑娘,我們都看見了。如若鍾家不同意退婚,老身願意作證。”

“佛門重地不知廉恥……哎呦呦,像什麽樣子!”有帶著女兒的夫人捂住姑娘們的眼睛,不免高聲罵幾句。

也有豪氣一點的小姐向屋內投去鄙夷的目光。“我要是遇上這樣的夫婿,打死也不嫁!母親,日後你給我說親,定要離鍾家和張家遠些。”

“那是自然,快走快走……”夫人們不願讓自家姑娘在此處多待,像躲瘟神一樣帶著孩子們慌忙離開了。

出了華嚴寺的大門,葉寧歡還在哭。葉寧語握緊葉寧歡的手,沒有說話。

給她點時間吧,哭總比丟了命好。

葉寧語淺呼出一口氣,回程途中凶險萬分,她要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