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豆蔻

他的目光寒涼，落在她身上，激起她周身顆顆的粟粒。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滑行。從她的鎖骨，到她的心口，再到——

那目光像一條細長的毒蛇，吐著蛇信，緊緊貼住她的皮膚，恣意潛行。

他看得似乎仔細，卻又似乎有些漫不經心。

這樣屈辱的時刻，沈清顏唯有努力讓自己心神麻木，便一時之間無法分辨得清，究竟哪一個才是他真正的態度。

她便豁出去，揚聲問，“少監可還滿意？”

容隱緩緩垂下眼簾，“……夠了。”

“我能活了麽？我家人，能活了麽？”她想哭泣，卻死死忍住，隻追問。

容隱重又抬眸看她。

這一次，他隻凝望著她的臉，視線絲毫未曾滑落她鎖骨。

“……回去吧。”

他說完，自己先起了身，轉身離去。

一樹海棠搖曳，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沁入風裏。

待得容隱身影消失不見，沈清顏喉間終是哽咽出聲，她急忙彎腰將衫裙拾起來，盡最快的速度重新穿戴起來。

環視左右，周遭已無人監視，她索性轉身奔向宮門。

她要趕快回到天牢，回到祖母、阿娘、幼弟身邊去。她要去告訴他們，能活下來了。她沈家的老弱婦孺，能活下來了！

盡管容隱沒有給她肯定的答複，但她就是知道，他允了。

所有今日的種種，這筆債，她會記著，終有一日會向容隱討還！

天牢。

沈清顏一路跌跌撞撞奔回自家牢房。

途中經過周家牢房門口。

周宗義家的幺女周琅嬛悚然問，“沈家妹妹，你這是去哪裏了？你怎地……如此衣衫不整？”

沈清顏一怔，連忙垂眸望自己。

其實還好，並沒到“衣衫不整”的地步。隻是她之前在容隱麵前的確心神俱亂，所以重整衫裙的時候，約略有些馬虎了，衣領微有鬆散，束腰不夠平整。

她急忙重新整理，向周琅嬛悄然一禮，“謝周姐姐提醒。”便趕忙奔回自家牢門。

周琅嬛望著沈清顏的背影，不由得挑了挑眉。

“……她沈家男丁方才行刑。想必，她是去目送。”她三姐走過來輕聲說。

周琅嬛卻搖頭，“若隻是看行刑，她便不該去這麽久。更不至於這般衣衫不整地回來。”

周家三女便一眯眼，“你的意思是……她去討好守軍。甚或是，閹人？”

在這天牢之中，人已經沒有了尊嚴。為了活命，甚至就是為了一口幹淨的吃食，各家女眷並非沒有豁出自己身子去的。

周琅嬛淺淺一哂，“也是。反正隻是個奴婢所生的庶女，什麽事是幹不出來的？”

沈家牢房。

聽罷沈清顏的話，沈老夫人、沈夫人、沈清佚、沈清暎歡喜得相擁而泣。

隻是誰都不敢哭出聲音來，隻能默默流淚。

“佚兒、暎兒，你們切切不可將咱們可以活下來的消息說出去，叫別家知道啊。若是叫他們知道了，天知道他們會不會發了瘋地亂咬，又要叫咱們陪他們一起去送死！”

沈老夫人摟住兩個孫兒，背向著牢欄外，恨不能用她老邁的身軀替兩個孫兒擋開外麵的死亡一般。

沈家所有成年男子，已然全都死刑，目下隻剩下這兩個年紀還不滿十歲的男丁。

這兩個男丁成了沈家延續香火的最後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