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道人成鬆柏,旅兔遇蛇精

正在發愁之際,想了歎,歎了想,來回琢磨,心裏想著如何拿個借口,能走到千裏之外的故土去?

卻驟聽到院門咚咚響,她生性喜靜,聽不得這種吵鬧,便不由自主地走到門口,躲在門背後,隔著門縫往外瞧來者何人。

隻見著外麵站著一個道人,乃少年修行之輩,他束發著藍,腳踏黑鞋白布,清雅標致,身材高大,安靜地抱著佩劍佇立不動。

想是劍道雙修的武者,半從俗世半避世,半了前事半尋塵。

這道人名叫成鬆柏,一出生便被人遺棄在一棵千年鬆柏腳下,偶遇心善的村民將他撿去,全村聯合撫養長大,真正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人人皆是父母,處處都有爹娘。

他自感這份大恩大德難報,渾渾噩噩度日,幾歲的童兒,哪裏懂得人各有命的大道理?

見著別人父母親兒的舐犢情深,他又不免有些嫉妒,隻能暗暗怨恨生身父母的狠毒無情,使得此心盡處在報恩的泥淖當中,難以解脫。

於是到那八九歲稍稍懂事了些,便自請出家入了附近道門,跟著道觀的師父一起生活,平日裏做些灑掃清理的雜活,掙得一口飯食,日子倒也充實。

隻是人到成年,自然而然有了出門遊曆的心思。

一是為訪名勝古跡,斬妖除魔攢功德,二則為知曉人間種種事,通達世故曉人心。

一路走走停停,恰巧來到了這桂陽地界。

此處城外重山疊嶂,樹木森森,城內則民俗平和,百姓安居樂業。

不說仙府之居,也恰似修行寶地。

他在這平日裏路邊擺攤算命,遇些白喜事,則自薦去做功德場,燒幾把紙錢,畫兩張符籙,過得逍遙自在。

到得那日,本以為又是寧靜祥和的一天,卻感應著一妖精施法。

凡是妖精在人間施法,都會在周圍形成靈力氣場,此氣場波動,同為妖魔,惺惺相惜,而對道人來說,則像夏日炎炎,悶熱夜晚中的巨蚊嗡嗡!

他本來在甜夢鄉裏快活,被如此驚擾,自然心情不喜。又不敢輕舉妄動,恐驚動妖精,造成災禍。

隻能按兵不動,在此處暗中觀察,足足等了一個多月,終於等到那妖精樂嗬嗬地推車離開。

眼下那妖精的凡人妻子還在門縫裏偷看,他心中默歎,若是她知道枕邊人乃妖精所變,該多麽驚惶?罷了,責任重大,再接再厲,又重新咚咚咚敲門。

何雲早看他也不像壞人,隻好打開門,將門大敞開著,朗聲問道:“師父,您從哪裏來的?敢問姓名?有何要事?”

成鬆柏答道:“小道從澄海而來,俗名成鬆柏,隻因我幼時承蔭千年鬆柏照顧,故得“鬆柏”一名。我自幼兩教雙修,又會些奇門之術,或許是學藝雜亂,所以尚未修成正果。前些時日,上山修行,偶然走到此處,見有妖氣漫空,從夫人屋頂衝出,知必有怪事在門,因此鬥膽前來訪問。”

何雲早聞言不由臉色陡變,轉而笑道:“師父哪裏的話,我和夫君在家許久,從未見過什麽怪事,想是師父看岔了。若沒別的事,便請回吧。”說完兩手把大門狠狠一關,砰!

成鬆柏被她嗆了一下,甚感失落,還想再仔細解釋,誰知這家娘子氣惱,大力往外潑出一瓢冷水,隻潑得道人慘叫:“啊!啊!我走我走!”

成鬆柏是何許人也,初出茅廬的強人!他哪裏會輕易放棄,這來之不易的除妖機會。

實在怪不得他一門心思衝業績,主要是如今世道太平,四處靈氣充沛,人人隻要努力,便能得償所願,因此寺廟香火也沒從前那麽旺盛。

去求子的有,求豔遇的有,求早睡早起不失眠的也有。

但求降妖除魔還平安的,簡直是少之又少。

沒有妖怪,又怎會有除妖道人,不除妖,道人又何來機緣功德?難道隻能每日趕場子燒紙錢?

他不甘心。

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也就念動咒語,將衣裳頭發烘幹整理,昂首闊步向集市中去了。

……

且說盛星譚喜滋滋地推著車正在集市上大采購,真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妖逢喜事也一樣,完全與往日兩眼無神的模樣不同,眼睛亮堂堂的,周身打扮清爽嶄新,還束起了玉簪,惹得鄰舍一路取笑。

“哎呀,阿柴啊,自你成親後,這都一個多月沒見了,這是上哪去了呀?”一個賣白菜的大娘捂著嘴笑問。

“嘿!還能去哪,你不知道有個地方,喚做溫柔鄉,男子到了那裏,沒有能逃脫的,可受罪啦,指不定阿柴現在身受重傷呢,要不來我這先抓兩副草藥提前調理一下?”另一個賣草藥的大嫂趕忙接口說道,一邊還端起她跟前的簸箕,巴不得做成這門買賣的架勢。

盛星譚笑著擺手一一應了,滿口回著沒有沒有,哪裏哪裏,總算糊弄過去。

買完東西,已臨近傍晚,將要天黑,他推著車一路疾步,心裏隻想趕緊回家,另外這婚假休息將近一個多月,差不多該重新上班做事了,否則沒法養活老婆,吃穿住行都要花錢,他現在不再是一個孤寡,絕不能奉行那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享樂主義!

於是燃起熊熊鬥誌,一鼓作氣沿著崎嶇小道七拐八拐,預備趁著天黑月夜,抄小路回家去,想當初他為了省錢,沒在城中心買房,隻買在了近中心郊區,但離城裏走路也要兩個多小時。

若是能施法行車,自然腳程迅速許多。然而他妖生尚短,隻知不能露妖氣妖跡,在現世也沒有專門讀書筆記,根本不知在人間絕對不可隨意施法,必須提前設宴拜謝土地仙,托其幫忙掩蓋周身氣場,相當於得個口頭護身符,才可施展一些無傷大雅的術法。

正當他行車路上默念著“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的名言警句之時,忽然嗅到一陣梅酒甜香,頓時有些暈暈乎乎,差點把持不住。

抬頭定睛四周一瞧,舉目皆亂石嵯峨的險崖,卻似有兩盞大燈閃爍……

此處本是人跡罕到之區,縣誌記載原叫蘇仙嶺。

嶺上一個崖洞裏常居一條黑色大蟒,每當夜色朦朧,周圍陰晦的時候,這黑蟒便恍恍惚惚從洞口躥出,頂著兩個大車燈似的瞳眼,專尋些鼠兔小怪吃吃,增進法力,近期正欲化形,已到蛇生關鍵時刻。

它也不去驚擾人類,對它來說,吃那些個東西沒什麽用,他們還會引來保護神打擊報複,犯不著去尋倒黴。

不如吃妖吃怪痛快,吃了一個小妖,就相當於奪了小妖的法力氣運,何樂而不為?

它打望這個兔妖就很不錯,眼前的推車壯漢雖中了它那祖傳秘方迷香猛止步,一大車的貨物前後****巍巍,而大哥身板著實硬朗,居然絲毫未動,瞧得黑蟒黑心砰砰亂錘,激動暗叫:“好穩勁!大腿肉肯定很結實,好耐嚼的肉質!”

它心裏急且狂亂,畢竟已經餓了幾個月,真真眼冒綠光並金星,眼珠子五顏六色的,像兩顆滿電霓虹燈。

黑蟒探出上半身,低下大腦袋,讓自己那血盆大口裏,淌出兩串透明**不由自主吸溜吸溜著,汩汩濃煙升騰,隨之複沉沉低喚:“大哥且慢!嘿嘿,俺要吃你的肉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