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NiHong

鼻尖似乎撞到了裴卻的臉頰和脖子, 趙霓夏下意識想起身,慌亂間不知道壓到哪裏,他呼吸沉了一瞬。

她臉霎時變熱, 手忙腳亂爬起來問他:“沒事吧?”

裴卻的手已經收回去,撐著地起身, “沒事。”

一旁的井佑歪坐在地上,他們倆連忙又把這個罪魁禍首攙扶起來。

這回摁住了他,不讓他再亂來。

不多時, 裴卻安排的車到了。

他掛了電話,一邊攙扶井佑一邊對她道:“坐一輛車走吧,先送你, 我再送他回去。”

趙霓夏臉上浮現猶豫。

因為是私人聚會,他們都沒帶工作人員, 剛剛被井佑折騰了好一通, 她還沒來得及叫車。

“天也晚了, 路上容易堵車,再叫司機還要等很久。”他說得自然,語氣不夾雜絲毫別的,仿佛隻是為當下情況考慮, 如此更方便而已。

他說得也有道理, 趙霓夏稍作猶豫,同意下來:“行。”頓了一下, 加上一句, “麻煩你了。”

裴卻看她一眼, 沒接這句。

他們戴好帽子, 不忘幫井佑也戴上, 兩個人扶他出去。井佑大半的力都壓在了裴卻身上, 趙霓夏隻搭了個手。

到店外,黑色保姆車已經等在門口。

他們先把意識不清醒的井佑塞進座位,趙霓夏接著上車。

裴卻最後進來,反手拉上車門。

稍微調整了一下位置,他坐靠窗,井佑坐中間,趙霓夏挨著井佑另一邊。這樣把喝醉的人夾在中間,以免他再撒酒瘋不好控製。

車一時沒動,見裴卻看過來,趙霓夏目露疑惑,就聽他道:“地址。”

她反應過來,報出現在公寓的位置。

前座的司機將車開入車流。

車裏冷空調一吹,周身漸漸放鬆下來。

沒多久,暈乎著的井佑又睜開眼。

趙霓夏怕他鬧,連忙提起神緊盯著,他這會兒倒沒有再亂動,隻不太清醒地呢喃:“去哪啊……”

她道:“送你回家。”

“不回去……吃殺青宴……”

她耐心地答:“殺青宴已經吃完了。”

井佑根本聽不進去,嘴裏一個勁地不停念著“殺青宴”“殺青宴”幾個字,直聽得趙霓夏好奇他對殺青宴哪來這麽大執著。

沒兩句,他又開始嘟囔抱怨:“你們吃好吃的……偷偷出去……不帶我……”

趙霓夏聽得怔了一下。

他話裏說的這些,是以前他們三個一起拍戲的時候。

她和裴卻演男女主的那部劇,殺青宴吃到尾聲,他們嫌悶,確實偷偷溜出去散步了。

那天散步,裴卻突然又提起第一次殺青時吃的麥芬,他之前明明說太甜,她詫異看他,他別扭地別開臉,隻說:“想吃了。”

最後他們一人吃了一個,她沒吃完拎著帶回去,不巧碰上了井佑,一看他們倆偷偷溜出去,井佑當時就氣得吱哇亂叫。

……

沒想到井佑竟然一直記著。

那時候是殺青宴,今晚也是殺青宴,此刻坐在裴卻的車上,情景卻大不相同了。

趙霓夏恍神了片刻,嘴上含糊地應付這個醉鬼。

見他臉又紅起來,她抽出張濕巾打算再幫他擦一擦。

沒等碰到他,裴卻伸手接了過去,“我來吧。”

指尖與指尖相碰,溫度隔著濕巾一觸而過,她頓了一下,收回手說好。

下一秒,就見裴卻拿著濕巾在井佑臉上隨意地擦了兩下,很快收手。

動作粗糙得堪比抹桌子。

趙霓夏:“?”

他表情淡淡地對上她疑惑眼神,一本正經解釋:“開了空調,擦多了容易著涼。”

“……”

行吧,咱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有道理還是沒道理。

車一路馳行。

井佑老實地睡著不動了,再沒鬧騰過。

二十幾分鍾後,開到趙霓夏住的公寓樓下。

她戴好帽子,拉開車門。

下車前,停頓兩秒,飛快對裴卻說了聲:“謝謝。”

……

回到公寓,趙霓夏直奔浴室,洗了把臉,隨後立刻把自己收拾了一番。

洗漱過,她坐到桌前,拿起手機想問問井佑到家沒,想起他那副醉樣,估摸他晚上很難酒醒,指尖猶豫著點開了裴卻的微信。

趙霓夏:【井佑到家了嗎?】

屏幕亮著,她等了一會,收到他的回複。

裴卻:【到了。】

裴卻:【送到樓下,他助理等著,扶他上去了。】

趙霓夏在對話框裏打下一句“那你到了嗎”。

打完沒有發出去,她盯著看了好幾秒,最後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刪掉。

趙霓夏:【好。】

停了停又加上一句:【今天謝謝】

本以為那邊不會再回,不想他卻回了一句:【說一遍就夠了】

趙霓夏拿不準他的語氣,但似乎並不溫和。

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沒有再回。

……

洗完澡後頭發還帶著濕意,趙霓夏去浴室吹幹,重新坐回桌前。

月朗星稀,時間已經不早,她卻還是沒有睡意,索性打開了電腦。

她一直有定期查閱郵箱的習慣,隻是回來之後事情太多,許久沒有登陸。一上線,發現有一封幾天前收到的郵件,一看發件人是葉萊,連忙坐直了幾分。

不看也知道郵件裏會說什麽,點開內容,果然,葉萊直接訓了她一通。

【Hello??怎麽回國以後一點動靜都沒了?!新的聯係方式也不發,你讓我們跟你腦電波交流是不是!還是打算給我寄漂流瓶??我看國內網上說你已經開始工作了,就有那麽愛工作嗎??連跟朋友social的時間都沒有了?!

收到郵件速回!趕緊的,別逼我打飛的回去親自捉你!!】

“……”

葉萊和趙霓夏初中開始就玩在一起,那會他們有一幫經常一塊活動的朋友,高中後,陸陸續續都出國留學了,隻剩下她,為了當演員紮根國內。

她退圈去了國外那幾年偶爾也會和他們聚一聚,不過大家都不在一個地方,飛來飛去,見麵的頻率不是很高,隻和葉萊見得最勤。

她出國前的聯係方式早就不用了,回來以後換的新聯係方式,因為太久沒上郵箱,忘了跟他們說。

趙霓夏忙不迭回了封郵件,迅速滑跪,誠懇認錯,並把新號碼新微信附上。

郵件回過去,估計沒那麽快有動靜,現在是即時通訊時代,不是職場認識,很少人會經常檢查郵件。再加上葉萊喜歡整天這裏飛那裏玩,生活豐富,社交活動多多,忙得很。

她回完檢查了一遍郵箱,確認沒有別的重要訊息,便關上電腦。

-

井佑請的這頓飯屬實耗費心神,第二天,趙霓夏起得比平時晚了許多。

整個白天井佑一直沒動靜,給他發了消息,到傍晚也沒收到回複。

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趙霓夏正想打電話給他,突然發現他拉了個微信群。

三個人的小群組,成員隻有他和她以及裴卻。

“……”

看樣子應該是沒事。

還沒等她說什麽,井佑已經開始在群裏刷屏。

井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井佑:【我昨天晚上幹了什麽??我昨天晚上都幹了些什麽???!!】

井佑:【我是不是發酒瘋?是不是哭了??是不是抱著你們的手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胡話???】

井佑:【!!!!!!】

井佑:【撞牆.jpg】

趙霓夏:【你想起來了?】

井佑:【……】

井佑:【大力撞牆.jpg】

井佑:【你們為什麽不攔著我少喝點!!!】

看他這幅清醒後社死的模樣,估計今天白天緩了很久,趙霓夏無奈:【我們攔了,沒攔住】

她是真的勸了他好多次,架不住他喝酒如喝水。

井佑:【我不信!你們有兩個人!真的要攔我怎麽會攔不住!你們就想看我丟臉!![大哭][大哭]】

“……”

不得不說,他這種遇事指責他人絕不內耗的心態真的很值得人學習。

井佑抓狂地撒起潑來,趙霓夏還沒回他,一直沒說話的裴卻現身了:【你現在就在丟臉】

井佑:【……】

不知是不是懟到了他心坎上,他發了幾個委屈的表情包,終於閉嘴。

群裏安靜下來,但井佑還是不放心,又給趙霓夏發私聊。

井佑:【我還有沒有說什麽做什麽很丟臉的?】

她想了想,後來除了念叨他們以前殺青宴偷溜出去散步吃麥芬不帶他就沒有別的了,這個也算不上。

她寬慰地回了兩個字:【沒有。】

井佑這才真的消停下來。

鬧完這通情緒,過了十來分鍾,他大概是平複好了,又在群裏發了幾條。

井佑:【我現在去機場回平市拍戲了[流淚]昨天本來想幫你慶祝殺青,沒想到】

井佑:【[流淚]】

井佑:【@趙霓夏 殺青快樂】

最後一句弄得還挺溫情,趙霓夏笑笑,回了個摸摸頭的表情包。

群裏的另一個頭像沒有再說話,她看了幾秒屏幕,退出界麵。

……

窗外天已經黑了。

趙霓夏簡單弄了份晚餐吃過,端著水杯在茶幾前坐下。拿起手機,小群組的消息還停留在半個小時之前。

視線掃過她和井佑結尾的對話,看了片刻退出去,點進朋友圈。

百無聊賴地往下刷著,忽地,指尖一頓。

裴卻在十幾分鍾前轉發了一首歌。

——《擁抱》。

擁抱。

第一次殺青宴的那天晚上,他們在街邊聽人唱的就是這首。

後來第二次殺青宴,他們又吃了麥芬,她玩笑著,也再一次哼了這首歌。

趙霓夏看著這條動態,握著手機一時停住。

此刻窗外的天隻是淺淺的黑,還帶著點藍,那兩個夜晚的天卻都黑得透徹。

風從沒緊的縫隙吹進來,好似吹來了熟悉的味道。

視線好似停滯在了這條動態上,她眼睫微微顫了下,許久,靠住椅背,把手機放在桌麵上,點開了這首歌。

……

門啪嗒關上。

柯林進門換鞋,握著手機,一邊應著電話那邊一邊把買的東西放到桌上:“哎哎,好的好的……”

幾句結束通話後,他衝屋裏的裴卻道:“裴哥,昨天推掉的見麵,我們已經跟成導說好了,等過幾天再定個另外的時間。”

裴卻坐在沙發旁的地毯上,看著落地玻璃外沒有回頭,淡淡嗯了聲。

音響裏的音樂尾聲漸漸隱沒,不一會,又重新響起前奏。

柯林整理著東西,聽著聽著驀地抬頭:“這首歌——“

這首歌,以前他也見裴卻聽過,有時是在拍戲殺青晚上的酒店房間,有時候是在深夜的車上。

隻是每一次,他聽這首歌的時候不管閉目養神或是看著車窗外,表情似乎都不是很愉快,常常聽著聽著自己關了,或者讓人切掉換一首。

偏偏這首歌,又總能在他的歌單裏找到。

聽見這不陌生的前奏,柯林下意識提步:“我換一……”

“不用。”

裴卻淡淡製止,輕聲道:“我想再聽一遍。”

柯林見他執意,站了站,隻能退回桌邊。

……

音響裏的聲音漸漸變大,抒情的曲調從前奏開始,一點一點,將寬大的平層充盈。

女聲版的這首歌嗓音溫柔而有力,一如舊日的那兩個夜。

裴卻靠著沙發邊緣,夜色漸濃,他像是也被裹挾其中。

玻璃映照出的他的臉神情太過模糊,他靜靜地看著窗外,靜靜地聽。

車水馬龍,街燈霓虹。

整個世界靜下來。

隻剩繾綣歌聲在唱——

“……

南瓜馬車的午夜,換上童話的玻璃鞋。

……

……

……

我需要愛的慰藉,

就算那愛,已如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