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自古紅顏多薄命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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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湖大軍南下,抵達江南城下之時,白宗胥便自告奮勇作為東湖這邊的使臣,求見江南王世子李南熙。
自打猜想白昭顏極有可能是安樂公主李鳶,魏清離等人再梳理脈絡時,就發現很多細枝末節都有跡可循了。
比如,近一年來,吳中極不太平,蕭成遠身染重病退位,三個兒子又相繼在一年內過世,王位自然而然地便落在了他唯一幸存的兒子蕭慕身上,而蕭慕生母乃是梁國先帝的嫡親妹妹。
蕭慕是何時起來的?不就是半年多前麽?和白昭顏前往吳中遊曆的時間剛好吻合。
之後,吳中便和江南結盟。
江南若是知曉,白昭顏乃梁國安樂公主,如今的吳中王乃安樂公主的親表弟,是否還會和吳中結盟?
江南與吳中結盟,是為了增強實力,而安樂公主的目的是為了一統中原,江南王朝都不複存在了,結盟與否又有何意義?
先不管東湖花了多少財力,收買了江南王庭上說得上話的大臣們,至少原本一心和吳中結盟的江南,還真就動搖了。尤其是在白宗胥擺出合理推測,白昭顏極可能就是安樂公主李鳶之時。
李南熙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他那昏聵的老父王已經生怕自己的王位被人奪走,滿口答應要與東湖聯手,一道抵抗白昭顏和吳中。
“如今,白昭顏已入駐燕都,北川軍、西楚軍、玄甲軍均唯她馬首是瞻,吳中蕭慕極有可能早就是她方陣營的人了……若是我東湖和江南再不聯手,哪裏還有我等立足之地。”
李南熙還是不太相信這一切:“白姑娘怎麽可能是安樂公主李鳶?李鳶的畫像,我們都見過,不可能……”
“安樂公主的畫像乃是畫師根據先皇身邊的大太監蘇玉蘇公公描述所畫,能有幾分真,尚且不知,那老太監極有可能為了掩護安樂公主逃亡,胡說一氣,要不怎麽五國通緝安樂公主,至今都毫無下落。”
“可傳聞安樂公主身體孱弱,常年連綿病榻,而白姑娘她——”
“李世子,你我都未見過安樂公主,所謂安樂公主常年連綿病榻的傳聞,也不過是人雲亦雲,真實如何,恐怕隻有先帝先皇後等少數幾人知曉。”徐言打斷道。
“南熙,你莫要替那白姑娘說情了,我看東湖這位謀士說得極是,以父王看,還是趕緊將吳中境內的我江南士兵召集回來吧。若是晚了,我江南怕被人家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李南熙實在不願承認她騙了他,當初他江南之所以會和吳中結盟,就是她提醒了他。如今看來,卻無比諷刺,吳中早就是她囊中物,而她在引誘他一步步地踏入她早就布置好的陷阱。
那她當日對他說的,他有治國之能,她欣賞他,又有幾分真假。
可笑,他竟當真了。
不說江南王庭之中,他們如何商討,就看燕都皇城之中,被眾人念叨著的兩人,此刻氣氛並不算好。
裴稷險些把手上的碗扔出去,再看這碗湯藥,眼神變得很不對。
這怕不是湯藥,是穿腸毒藥啊!
他看向眼前的女子,她是怎麽能鎮定自若地坐在他麵前,將藥碗遞給他,然後麵帶淺笑地對他說:“我並不是白氏後人,我乃安樂公主李鳶。燕都,既然我進來了,就不打算再走了。”
“該走的,是你們這些人。”
到底是他心理承受能力太弱,對於她的新身份,一時接受無能,還是她太過淡定,簡直不把他放在眼裏。
該死,這手上的藥還能喝麽?不是想毒死他吧?
“馬朔護主有功,我給他升職了,調到燕都城管理後勤事務去了。為了提高我們北川軍的實力,幾大營的統領和守將,讓我以選拔人才的名義,調入玄甲軍去觀摩學習了,等他們學成歸來,就按著訓練玄甲軍的模式,訓練北川軍,而我允諾他們這些人也都將官升一級。”
“目前,北川軍和西楚軍已合軍一處,重新被劃分成東南西北四大營。暫代幾大營統領的人選,乃是我梁國的舊臣們。”
裴稷胸悶,你不如直接告訴我,北川軍被你掌控了更明了些。
一個升職了,但是沒了兵權的馬將軍,一群被拉去玄甲軍隊伍洗腦的北川將領,還有每日和西楚軍、玄甲軍、燕都舊臣們一起訓練的北川軍……這是要徹底同化他們啊!
“你要是想走,我不留你,也可以放你一條生路。”昭顏又道,“不過太醫說你餘毒未清,現在走出去,怕是走不到燕都城外,就得猝死當場。”
你要想走,盡管可以試試。
這個猝死當場,當然是她想讓他什麽時候死,他便什麽時候死。
裴稷氣惱:“你到底想怎麽樣?”
“等我一統中原,便要開疆拓土,北征北戎,往東驅趕蠻夷,讓外族人不敢侵犯我中原半步,年年進貢朝奉我梁國。”
裴稷嗤笑:“你想為帝?”
“有何不可。”
“自梁國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女帝。”
“那我便是第一位。”
裴稷苦笑:“你想做皇帝就做吧,那時,我怕是墳頭都長草了,也管不了這些多了。我識人不清,導致北川兵權旁落。成王敗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的命是你的麽?那是我的。東征北伐,我還缺一位鎮北大將軍。”
裴稷冷哼一聲:“想的倒是挺遠,你還是先把東湖、吳中、江南、西楚拿下再說吧。”他恍然,嗓音微微提高:“你是故意說要率軍支援燕都,以退為進,駐守西楚的?”
“西楚如今已在我掌控之中。”還不算太笨。
“可還有東湖、吳中和江南,吳中和江南已結盟,魏清離也極不好應付。”若不是魏清離這一箭,他怎麽會輕易丟了北川兵權。
其實也是她之前冒用的身份,實在太有迷惑性,讓他對此深信不疑,又因為她是女子,他終究是麻痹大意了。
昭顏搖搖頭道:“隻有東湖,打下東湖,便能一統中原。”
裴稷臉色凝重,細細打量她,他還算了解她,她既然敢這麽說,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裴稷神色晦澀難懂,隻道:“你若能一統中原,我願俯首稱臣,為你開疆拓土,守衛我梁國邊疆,永世不入燕都城。”
若真到了那一日,五國之中四國已盡在她掌握之中,他拿什麽和她爭奪,她沒有要了他的命,已是手下留情。若不是他還有用,怕她是決計饒不了他的,畢竟當年,他也曾和四國一起,圍攻梁國燕都城。
“我會撤藩,也不會給你封地。”
裴稷輕笑:“我還指望能有這些?我還以為你會給我上柱香”她要想殺他,在他昏迷期間便可以這麽幹了。他若是死了,對她收複北川軍更容易。
“一言為定。”
繼吳中和江南聯盟決裂,江南改和東湖結盟,江南兵將被一分為二,在吳中軍營聯合訓練的江南兵將們並未如願回到江南,而江南的剩餘兵力集結在江南鄴州附近,與東湖軍合股,生怕燕都城和吳中那邊的突襲。
萬賢之早在收到白昭顏的信鴿之時,便已找了個借口,舉家搬至燕都城。
等他到達燕都城才知,江南王已和東湖軍結盟。
他雖然猜測那位白姑娘身世必是不凡,也沒想過那位竟然直接和他坦白自己是梁國安樂公主李鳶。而如今,他們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她書信上說,他的黃鐵礦出產的硫磺,替她生產出了威力巨大的新型武器。
而吳中、北川、西楚、燕都已在她掌控之中。
這逼的他不得不站陣營。
他原隻以為白姑娘聰慧過人,而各國人脈又廣,與其做生意穩賺不賠。沒想到終日捉鷹,竟然鷹啄了眼睛,如今他要不站隊,等江南王室秋後算賬,他們一家必是難逃一死。
等他到了燕都城,戰戰兢兢地見到那人,沒想到壓根沒有信紙上的那般威脅。明明笑得和善客氣,一如當初見到她時的情形,和風細雨,讓人倍感舒適。
他的心總算落了地,看樣子,是他多慮了,而白姑娘也依然非常喜歡明珠那丫頭。
等到江南王這邊正式與東湖結盟,回過頭,想要籌措資金,準備糧草和打仗的物資時,才發現他的錢袋子沒了!
不過短短幾日的工夫,萬府已人去樓空,連帶萬府在江南的店鋪也都找各種理由轉讓或是關閉了。
李南熙不用想也知道,這必是白昭顏的手筆。以前萬賢之與其做生意,他是知道的,也是樂見其成的。可此一時彼一時,那時他以為她是白氏族人,沒曾想他竟親手將江南的錢袋子送給了白昭顏。
幾個月的休整,昭顏已將燕都城內的北川軍牢牢拽在自己手裏,而被傳的沸沸揚揚的白姑娘相好的北川王裴稷,真是有苦說不出!旁人看到的,白姑娘無微不至地照顧北川王,兩人形影不離,隻有裴稷自己心裏清楚是怎麽回事。
她不就不放心他麽,天天將自己綁在身邊,巡視軍營帶著他,勘察地形帶著他,就連去冶煉場,也帶著他。
不過,他確實被冶煉場那殺傷性極大的武器給驚到了。原來不是防著他,是想威懾住他。
他當下也是服了幾分,這要是被用在他北川軍身上,可想傷亡如何。
她說,她不想將這等神兵利器用到自己同胞身上,她希望火藥的第一次使用能用在外族人身上,但是如果之後東湖和江南頑抗到底,她不排除會用上火藥攻城。
他心裏替東湖和江南默哀。
昭顏選在了年底前,堂堂正正以梁國皇室安樂公主李鳶的身份發告天下書,即日起領軍征討東湖和江南,一統中原。
直到此時,眾人才知曉她的身份。
詔書字裏行間,真情實意,讓天下文人武將感同身受。
“自古帝王臨禦天下,中原屬內以製蠻夷,蠻夷屬外以奉中原,未聞以蠻夷居中原而製天下也。”
“自五藩王動亂,中原梁國名存實亡,失君臣之道,又各地割據專權,人心離叛,我中原四分五裂。如今,又有北戎兵起,使之我中原之民,生者骨肉不相保,死者屍骨無存。”
“當此之時,天運循環,中原氣盛,梁國安樂公主李鳶倡議,恢複一統,立綱陳紀,驅除韃虜,救濟於民。”
“當今東湖、吳中、江南、西楚、北川,雖有數雄,但同屬中原之地,各地兵士百姓,乃是我中原同胞。奈何東湖、江南無視邊界韃虜侵犯,不思拯救民眾於塗炭,蠻夷何得而治?”
“梁國安樂公主李鳶應民願,欲集眾人之力,集兵一處,共討蠻夷。”
……
洋洋灑灑數段,通篇都是說蠻夷如何騷擾我邊界,欺壓我中原百姓,而我中原原是有力回擊的,可惜如今四分五裂,實力不強,國內還四處征戰。現梁國安樂公主李鳶發文,欲集中原之總,驅趕蠻夷。
直白一點,再來個轉折,吳中、西楚、北川、以及江南一部分都以大局為重,唯有東湖和江南王死守自己一畝三分地,還想內戰,我中原可是同胞,你們不打蠻夷,打同胞,臉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收複你東湖和江南,一統了中原,再去征討蠻夷。
如今已隨魏清離回到東湖王庭的白宗胥都不得不替李鳶這份詔書讚歎,描述之詳細,簡直就是邊界百姓的切身之痛。五國中四國都以大局為重,隻有東湖和江南一小部分人最不懂事。
於東湖來說,這份詔書極不要臉!北戎已被你打回城了,蠻夷有沒有蠢蠢欲動,是不是想要打中原,尚且不知。你就扯著外族之禍,山路十八彎的,彎到東湖不團結身上,就為了找個攻打我東湖的理由。
當初,東湖怎麽嘲笑西楚被一個提供糧草給北戎攻打北川的借口拿下。如今,天道好輪回,就被這人以同樣冠冕堂皇的理由發文要開打了。
距離過年還有一個月的時候,身在吳中的符褚接令,領兵三萬直奔江南。
在鄴州城門口架上了炮架,駕著炮架的戰車也被推了出來,但奇怪的是,這種奇怪的兵器都對準了旁邊,而不是城門。
站在第一排的士兵,赫然就是江南那一部分在吳中聯合訓練,而直接歸順梁國的兵將。
他們在城樓下喊話,讓同為江南軍的守將投降,他們這些人都是見過這火藥的威力的,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手足做無謂的犧牲。
城樓下的江南士兵苦口婆心:三年前,他們這些人原就是梁國舊臣,如今,怎麽就不能接受梁國的統治了?
城樓上的江南兵士不少已經開始抹眼淚,他們也不想打,更何況對麵很多人曾是同一個軍營的戰友。
符褚一聲令下,炮兵們點燃火線,炮起火發,其聲如雷,聞百裏外,所中之處,煙氣彌漫,火燒半畝,樹木皆被摧毀。
昭顏的意思本就不是用炮仗對著自己人開,之所以炮頭朝著側邊,而不是城牆,就是為了震懾到眾人。
原就不想打,架不住命令,但如今一見對方兵器的殺傷力,江南兵士紛紛放下手中長槍,就地投降,直接打開城門。
不費一兵一卒,江南被攻下。
江南王還想帶著妻妾出逃,被兵士們圍追堵截抓了下獄。
李南熙倒是沒做什麽反抗,當初東湖來結盟,他雖然同樣驚歎於她的身份,也恨她欺騙自己,但並未下定決心與吳中決裂,改和東湖結盟。可他那位還想享受榮華富貴,沒有當夠江南王的父王,根本不聽他的,執意如此。
他能如何?
雙手被後附,押著下獄,擇日押去燕都城,如此也好。
他便可以見到她了,他想親口問問她,她與他是否有一句真心實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