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新鮮了

“姐,到站了。”

黎芝的聲音把黎曼從過去的回憶中拽回現實。

阮秀華早早地在火車站等著她們,碰麵後,殷切地接過黎曼手中的行李箱。

見狀,黎芝不滿地嘟囔:“媽,你怎麽隻幫姐提,不幫我提啊。”

阮秀華邊搬著黎曼的行李箱艱難地下台階,邊扭頭瞪了黎芝一眼。

“你姐一年到頭就回來這一趟,你這孩子怎麽一點也不懂事。”

黎芝更委屈了,“行,那以後我一年也隻回來一趟。”

“隨你。”

阮秀華懶得搭理黎芝。

自從她的大兒子入獄、接連著丈夫去世,阮秀華像是醍醐灌頂,對黎曼一改之前的態度,熱切到讓黎芝都嫉妒。

火車站到家裏還有一段距離,阮秀華招手打了輛的士,讓黎芝坐前麵,自己則和黎曼一起坐在後排,小心翼翼地和她搭話。

大多數時候都是阮秀華在說,黎曼偶爾嗯一聲,不鹹不淡的。

“曼曼,黎芝不爭氣,以後媽隻有你了。”說著說著,阮秀華抹了把辛酸淚,“這幾年啊,媽算是看清了,孩子生的多還不如生的好,生了三個孩子,隻有你一個是最爭氣的…”

正在開車的出租車司機聽到這話,忍不住接話茬:

“是啊,隻有閨女才是最孝順的,還好我從來沒虧待過我閨女。”

阮秀華有點尷尬地止住淚,顫巍巍地攥住黎曼的手,“曼曼,過去都是你爸和你哥不好,媽一直都是被她們逼著的,其實媽心裏最疼的就是你,不然也不會一門心思供你一路念完碩士,媽最寶貝的隻有你…”

黎曼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

“媽,你能不能別吃相這麽難看?還踩一捧一呢,你有兩個女兒呢!”副駕駛座的黎芝側過身子,忿忿地反駁阮秀華。

兩人開始喋喋不休地爭吵。

黎曼不願加入她們這種無意義的爭吵中,側眸盯著車窗外飛速劃過的景色,耳邊仍盤旋著阮秀華和黎芝聒噪的爭吵聲。

那一年經曆了那種事,黎曼看透了家裏這些人。原以為唯一值得信賴的小妹,居然也是披著羊皮的狼,偽善又自私,和家裏剩下三個人站在一起暗中對付她。

黎得材那年壓根就沒出車禍,都是他們四人串通一氣騙她。

黎曼那次從京北逃回來後,抽空去了一趟芸城。

顧聽舟之前的威脅,她沒忘。她動不了顧聽舟,但她內心挺感激顧聽舟把他哥送進去。

當她出現在芸城家門前時,那年的黎得材還衝上來質問她背地裏把她大哥怎麽了。黎曼當時沒理黎得材,而是走到黎芝麵前,還沒來得及張口,黎芝像是預料到她會問什麽,直接哭著跪在她麵前,說自己是被黎勇和黎得材威脅的。

“姐…本來我還想代替你去的…但是哥說了…人家看不上我…隻要你這樣的…”

哭的聲嘶力竭,還順便為自己開脫。

黎曼的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生生撕裂。

這是她一直信賴的妹妹,卻在背後狠狠捅了她,而且不止一刀。利用她的信任,去幫著家裏其他三人對付她。

這是她一直疼愛的妹妹,小時候兩個人睡一床被子,頭靠頭說悄悄話。

這是她以為是自己在這個家唯一溫暖存在的妹妹,曾經在黎得材要打她時,是黎芝撲在她身上,為她擋著落下的棍棒。

這也是,把她推下深淵的惡人之一。

按常理說,她不該再和這家人有任何牽扯,應該離他們遠遠的,再也別回來。

但黎曼不。

當年的她就是被逼到無盡的絕望,所以才想著努力往上爬。

而她對這家人最毒的報複不是她主動離開,而是她明麵繼續把他們當家人,對黎芝的關懷更甚從前。

黎勇出不來了,他們隻剩下她一個頂梁柱,自然是把她放在最重要的地位。

好在現世報來的快,像是上天長眼那般,黎得材後來車禍意外去世,為自己當年的謊言付出代價。阮秀華在黎得材死後,似乎幡然醒悟,把全部重心都放在黎曼身上。黎曼對她表麵淡,阮秀華努力討好黎曼十分,黎曼會回報一分。

黎曼知道,對阮秀華這種人一直好沒用。就像很多人不會記得一個好人做過的所有好事,但如果一個惡人偶爾做了一件好事,則會被大肆讚揚。所以這幾年,阮秀華已經把黎曼當作自己唯一的支柱,甚至偷偷把家裏的房產證名字過戶給黎曼一人,這事黎芝一直不知道。

而黎芝…

黎家最新鮮的血液,黎曼最擔心的一個存在。

她擔心黎芝會察覺她的心思不純,所以明麵上還是那個善解人意的好姐姐,黎芝要什麽她給什麽。又不能讓黎芝察覺出這是放縱,時不時還要叮囑她幾句學習。好在黎芝沒有讓她失望,這些年一直都爛泥扶不上牆。

等到給唯一疼愛她的外婆送終後,那時的黎曼會和阮秀華和黎芝徹底斷絕關係。

在這之前,她得始終步步為營,尤其得提防著黎芝會不會突然覺醒上進。

“到家了。”

出租車穩穩地停在黎家門口,帶著一間小院子的兩層平房,牆麵的漆是新刷的。

阮秀華吭哧吭哧地把黎曼的行李箱搬到二樓。

家裏最大、采光最好的那間房,前年重新裝修了一下,隻給黎曼住,平時都是鎖著的。

“曼曼,你先歇著,我去樓下做飯,等會做好了喊你。”

阮秀華走到房門口,似是想到了什麽,一拍腦袋,“誒對了,你想喝什麽湯,我今天早上新買了兩隻鴿子…”

黎曼拉上窗簾,斜睨著阮秀華,唇角噙著淡淡的笑。

那一年的雞湯,她沒有忘。

“我記得你煲的雞湯很好喝。”她漫不經心地瞥向阮秀華,“今晚就煲雞湯吧。”

阮秀華愣怔在原地,局促不安地扯著圍裙。

“行,都依你!家裏冰箱還有半隻雞…”

黎曼唇角噙著散漫的笑,聲線無辜中透著不容置喙:

“不新鮮了,要現殺的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