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烈火

黎曼不自覺地笑了,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唇角揚起的弧度甜到發膩。

“姐,你笑什麽?”黎芝放下手機,偏頭疑惑地瞟了眼黎曼。

她很少見自己的姐姐笑,大多數時候她印象中的姐姐都是不苟言笑的,永遠都是寡淡的表情,仿佛無牽無掛、沒什麽能牽動她的情緒似的。

被黎芝這麽一提,黎曼唇角的笑迅速斂去,不動聲色地摁滅了原本亮著的手機屏幕。

關掉落地燈後,房間陷入了寂靜的漆黑。

正當黎曼準備閉眼入睡時,耳邊傳來黎芝細微的聲音:“姐,今天晚上我不是和媽打了會兒電話嗎?”

每天晚上關燈後,黎芝的話匣子總會定時打開,纏著黎曼說會兒話才能安心睡覺。

黎曼輕輕地嗯了聲。

她對黎芝和阮秀華的電話內容不感興趣,準確點來說,她對阮秀華這個人提不起任何興趣,更沒有興趣關心阮秀華的近況。

“姐,你記得你以前玩的最好的那個朋友嗎。”黎芝往黎曼身邊貼了貼,抱著她的胳膊很是親密。

黎曼闔眼,聲音很低,“記得,許惠雲。”

以前在芸城念書時,她和鄰居家的一位女孩子從小玩到大,她們同一個小學和初中,小學每天一起上下學,初中分到了一個班一個宿舍,每周也是結伴一起坐車回家。不過後來許惠雲中考沒考上芸城的重點高中,她家裏不願意花錢讓她上普高或私立,直接強製性地讓許惠雲去了一所技校。

黎曼高考完去找許惠雲時,得知她已經被家裏安排了訂婚,再後來聽到許惠雲的名字,已經是二十歲的年輕媽媽。

“她怎麽了?”黎曼睜開眼,皺眉問黎芝。

“今天媽和我說她去喝了許惠雲第三胎的滿月酒,”黎芝忍不住感慨,“許惠雲生了三個孩子都是女孩,媽跟我說她今天去喝喜酒的時候,許惠雲公公婆婆的臉色難看得要死…”

黎曼沒吭聲。..

黎芝繼續感慨,“姐,我覺得還是你比較好,同樣是二十七歲的年紀,人家許惠雲被老公家裏當成無情的生娃機器,而你在薈南這座大城市風生水起,你都不知道老家有多少女生羨慕你…”

“別這麽說。”黎曼打斷黎芝,揉了揉眉心,困倦席卷而來,“我困了,睡覺吧。”

在芸城那個小地方,幾乎家家戶戶都會生好幾個孩子,哪怕罰錢、沒條件養也要一直生,而且重男輕女在那裏是常態。女孩子一般二十歲左右就會被家裏安排結婚,彩禮至少十二萬起步。

黎曼一直慶幸自己當初是被芸城的重點高中以學雜費全免的條件錄取,如果那所重高沒給出“學雜費全免”這樣的條件,估計以黎得材和阮秀華的德性,大概率是不會讓她去念的,可能會讓她隨便去一所技校學點技術出來直接找人結婚生子。

黎曼心疼許惠雲的遭遇,但那時的她卻無法提供任何資金上的幫助,鼓足勇氣去求許惠雲父母讓她上高中,卻被許惠雲父母拒之門外,還讓她手別伸這麽長去管別人家的閑事。許惠雲那天和黎曼坐在台階上聊了一下午,直到太陽下山,許惠雲才胡亂地抹掉眼角的淚痕,拍了拍黎曼的肩膀說:

“曼曼,向前走,不要被這個小地方禁錮住,一定要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黎曼怔怔地望著許惠雲,喉嚨發癢。

“我沒見過的風景,就拜托你,幫我見一見,好嗎?”許惠雲握住黎曼的手,掌心的溫熱傳遞到黎曼冰涼的手心。

她的思緒被黎芝的聲音及時拽了回來。

“我重點還沒說呢。”黎芝蹭了蹭黎曼的胳膊,嘟囔著,“我重點要跟你講的是張越,姐你記得嗎?那個男的就是之前拿著三十萬彩禮來家裏向你提親,後來不是被你拒了嗎?”

黎曼把胳膊從黎芝的手裏抽出來,疲憊地闔上眼簾,她不喜歡聽黎芝和她講芸城那些陳芝爛麻的家長裏短,便話鋒一轉:“小妹,你四級最近做的怎麽樣了,還有不到二十天就要考試了。”

黎芝沒接她的話茬,假裝沒聽見,繼續自顧自地講著剛才沒說完的話題。

“姐,那個張越家裏不是一直對女方要求挺高嘛?當初他們願意花三十萬向你提親,就是看上了你的學曆和長相,希望張越娶你從而改善他家子孫後代的基因。媽今天跟我說,張家前不久找到了一個長相一般但是有大學學曆的女生,給了人家三十八萬八的彩禮,還賠了一輛車,女方父母才同意把女兒嫁到張家…”

黎曼打斷黎芝的喋喋不休,語氣強硬了些,“小妹,不許說了,睡覺。明天開始你得每天寫幾篇四級閱讀練習,按時拍照打卡發給我。”

這話一出,黎芝立馬噤了聲。

“不說了不說了,晚安,姐。”

.

黎曼閉眼躺了很久,卻遲遲沒有睡著,腦海中滿是黎芝剛才說的那些事。

幾年前的冬天,如果不是後來她砸窗從二樓跳下來,如果不是張越還有那麽一點點人性…那她現在可能又是另一種結局。

那年12月底,她念完兩年半的專碩順利畢業。那天她得知小妹黎芝被醉酒後的黎得材用碎酒瓶砸到了頭,眉角那裏縫了好幾針,於是她當天早上就坐車回芸城,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了。

黎芝的額頭上纏著一圈繃帶,見到黎曼的那一刻,眼淚簌簌地往下流,抱著黎曼不撒手。

“姐…”黎芝埋在黎曼懷裏,哭得全身發顫。

也正是黎芝一哭,黎曼心軟了,決定在家住幾天,照顧一下受傷的黎芝。

晚上的時候,阮秀華破天荒地做了一桌子豐盛的菜肴,還殷切地給黎曼盛了碗雞湯。

喝完湯之後,黎曼回房間休息,卻感覺腦袋昏昏沉沉,意識像是被漩渦逐漸吞噬。

黎曼撐著身子站起,腳剛沾地就搖搖晃晃,視線也變得模糊,似是有烈火熊熊焚燒著她的理智。

恍惚中,她隱約看見眼前出現了一個拘謹的男人,輕手輕腳地打開她的房門走向她。房門被關上後,她聽見門外傳來阮秀華諂媚的吆喝——

“曼曼啊,今晚就和人家小張好好聊聊,感情都是處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