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的本性

守著阿土打完針水並安撫他入睡後,太陽已經落山了。比平常還要晚的時間,沒有任何娛樂活動的獸人們早早回到家中入睡,昏暗小路上隻有月亮在陪著餘夏回家。

身上的燥熱很快被夜風吹得冷卻,竄過全身,掠過心頭。餘夏拿出手機,看著屏幕上一長串的零,心中五味雜陳。

一衝動就背上了一筆巨額債務,也不知道五年之內能不能還上,如果還不上的話還有可能被抓走勞工還債……她歎了口氣,認清了自己接下來就是個苦逼還債人的現實——然後,飛速下單了一些能夠改善夥食的調味料和速食食品。劃到寵物用品一欄時,餘夏猶豫了下,還是買了一袋狗糧。

給無憂買狗糧……總感覺合理中又帶著幾分荒謬。

“無憂!大叔!我回來啦——”

餘夏興高采烈的聲音很快就被黑暗吞沒,尾音飄散在風中。無憂靠在門檻上,見到餘夏的一瞬間無精打采的耳朵都豎了起來,臉上雖沒什麽表情,但明顯眼睛亮了幾度,在黑夜中尤為明顯:“餘……夏。”

他喊著餘夏的名字,跌跌撞撞地朝她走來。他似乎已經在門口等了很久,頭發亂糟糟,單薄的身子藏不住沁入心肺的寒冷,細細顫抖著。餘夏見狀趕緊加快了步伐,迎了上去。

獸人的體質似乎比人類強壯不少,短短一周時間無憂已經恢複了大半,胃口也越來越好,也能夠獨立行走。自從可以從**爬起來後,無憂每天都在試圖馴服不受控製的四肢——簡稱複健。

少年一頭撞進餘夏懷裏,熟悉的溫度和香味瞬間包裹住了他,令人安心。隻不過……今天還混有一股奇怪難聞的味道,他不喜歡。

“咦?”餘夏抱住無憂,摸了摸他的頭發,奇怪地看向一片漆黑的屋內,“大叔還沒有回來嗎?”

真奇怪啊,平常這個時間應該已經——

“嚓——”

正巧從身後傳來一聲枝葉碎裂的聲音,餘夏回頭望去,樹影婆娑間緩緩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帶著凜冽的氣息撲麵而來,定睛一看,說曹操曹操到。

男人斜挎著刀鞘背在身後,似乎心情不太好,周身圍繞著一股難以接近的寒氣。劉海投下的一片陰影將他所有細微的表情吞沒,

餘夏仰頭看著他,有些擔心:“大叔?發生什麽了嗎?”

大叔才好似回過神來,微微低頭,視野中印出少女的身影,以及她臉上難以忽略的擔憂。他頓了幾秒,幹巴巴回答道:“沒什麽。遇到熟人聊了幾句。”

“是這樣嗎……你的表情看上去有點可怕。”

他移開視線,不以為然:“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吧。”

也許有些事隻有旁觀者看才會清晰,大叔他……看上去非常煩躁以及……難過。明明沒有表現出來,但餘夏就是有這種直覺。

也許是接觸太多的小動物鍛煉出來的技能。

她笑著說道:“有什麽事都可以跟我說說哦?雖然不一定能解決你的煩惱,但說不定會輕鬆一點。”

“……”

又是這種天真到可笑的發言,她的眼神越是無暇幹淨,越是讓人……煩躁。.

“我們關係也沒好到可以互說真心話的地步吧?”

大叔丟下這句話,邁著大步略過她,頭也不回直奔家中。

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啊……”

餘夏看著他的背影,一時無言。

確實,他們也不過才相識短短一周而已,是她逾矩了吧。

既然大叔不想說,餘夏也不會再多問。雖然有一點失落,但她還是拉著無憂跟著一起進屋,盡量用輕快的語氣轉移話題:“對了!今天我來做飯吧!”

“你來?”

大叔解開外套隨手一扔,儼然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哼哼!”餘夏擺出一副得意的笑臉,哼哼兩聲,“可別小瞧我!”

餘夏,25歲,最擅長的料理是水煮方便麵。

但是當她神秘兮兮地想要大展手腳時,卻發現大叔家裏連個鍋都沒有。

一代廚神慘遭滑鐵盧。

於是她又含淚在網上買了個火鍋燃氣爐和小鍋。在大叔一臉看到鬼一樣的驚奇眼神下煮了一大鍋泡麵出來。

“到底是從哪裏掏出來的這些東西啊。”比起麵,大叔更在意這個能夠自動打火的燃氣爐,拿在手上左右觀察著,難以理解,“這東西是什麽?從來沒見過。”

“啊,總之就是……打火石那樣的東西?”餘夏不知道怎麽解釋,隻好打著哈哈混淆過去。從大叔手中奪回燃氣爐,把碗塞進他手裏,用食物堵住他的疑惑。

“快吃快吃!不然就冷了!”

還好大叔也不是喜歡刨根問底的人。他嗦了口麵條,臉上瞬間劃過無數思緒,最終還是用頗為複雜的語氣緩緩吐出三個字:“還不錯。”

居然隻是還不錯!?

餘夏有點受打擊,不是說古代人吃到泡麵這種現代人偉大發明一定會好吃到驚為天人嘖嘖稱奇並且痛哭流涕的嗎!

她自己也吃了兩口,一口下去,熟悉的海鮮風味料包的味道充斥口腔,久違地嚐到了酸甜苦辣,餘夏感動得都要熱淚盈眶,而大叔居然隻是“還不錯”的程度!?

難以置信!

於是她將目光轉向無憂,隻見少年雙手端著碗,筷子卻扔在一邊,狼狽地試圖用嘴去夠湯裏的麵條,可剛伸出舌頭,卻被疼得呼吸一滯,湯也是喝一半灑一半。

餘夏:“……”

大意了,沒有注意到無憂不會用筷子的可能性。

果然還是狗糧吧……?

餘夏在手上倒出幾粒狗糧,放在無憂麵前,不太確定道:“要不要試試這個?”

無憂抬眼看了她一眼,聽話地就著她的手一顆一顆將狗糧吞入口中。

餘夏緊張道:“怎麽樣?”

無憂還在細細回味,見餘夏如此關注,想也沒想點點頭:“好吃。”

“!?”

果,果然!

今日觀察日記:大叔果然隻吃素以及無憂的食譜與狗狗無異……記錄完畢!

淩晨。

現在是什麽時間?

太陽正欲升起之時,朦朧微光如薄霧漸漸彌漫開來。現在還不是生物醒來的時間,四周安靜得隻剩下腳步印在潮濕枯葉裏的聲音。

吱呀——吱呀——

每一步都踩得沉重而緩慢。

屋裏的那兩人睡得很熟,連他的離去都沒有發現,還真是粗神經啊。

大叔深深吐出一口氣,熱氣在麵上凝聚成一圈圈白霧,模糊了視野。每走一步,身後藏於刀鞘中的鋼鐵利刃便會發出難以忽略的摩擦聲——他很愛惜這把刀,用前用後都都會細細保養。昨天,他也那麽做了。

這是他吃飯的家夥,也是他的生存之道。

為了有個容身之所,什麽都可以做。

-

“唔——!”

似是感應到什麽,餘夏猛地睜開眼睛。冰冷的空氣瞬間擠入胸肺,就連心髒也被凍結一般漏跳了一拍。她大口呼吸著,莫名的恐懼從身體中心向四肢擴散。

熟悉的天花板和臂彎中的溫度都和睡前沒什麽兩樣,但是——大叔不見了……?

不知道為什麽心髒跳得很快,餘夏覺得自己必須得去某個地方。但是是哪個地方……?

她輕手輕腳爬起來,盡量不驚動身旁的無憂。可沒想到手臂剛抽出來,黑發少年卻悠悠轉醒,鎏金眼瞳中的惺忪朦朧在見到餘夏臉上的慌亂後一掃而空,四肢並用爬起來一把抱住對方的腰:“餘夏……?”

她知道無憂是在問她怎麽了,可她自己也回答不上來。輕輕回抱住少年,餘夏盡量平靜道:“我有不太好的預感……而且,大叔不見了。”

大叔平時的動向餘夏也不太清楚,隻知道每天她和無憂醒來時身旁總會準備好一盤早餐,還是熱熱的——

想到這裏餘夏坐不住了,穿上外套就想出門:“我要出去看看!無憂你——”

“我……也去!”

餘夏本是不讚同的,但在無憂再三堅持下還是妥協了。她給無憂套上衣服:“我會牽著你,要是走不動了再告訴我,知道了嗎?”

“嗯!”少年用力點點頭,被厚厚的外套裹成了球。

順帶一提,無憂的衣服都是在福澤商店買的款式不會太超前的款式。雖然被大叔狠狠懷疑過,但沒有追根問底真是鬆了口氣。

能夠超次元購物這件事顯然很快就要瞞不過去了。

“這是……腳印?”

視線所在的方向是被壓出淺淺印子的枯葉,多虧了無憂餘夏才能發現隱藏在樹叢中的腳印。腳印一直從家裏延伸出去,除了大叔應該不會再有別人。

“我們走。”她牽著無憂跟著腳印一直走。這條路她很熟悉,是這幾天去阿土家的必經之路。

待走出樹叢,腳印也在已然堅硬的黃泥主路上戛然而止。

他們麵前隻剩下一條通向獸人居住區的方向。

“……”無憂朝空氣聳聳鼻子,忽然好似聞到了令人在意的氣息,眼睛死死盯著遠方某個方向。

“有……血的……味道。”

血,這個讓人感到不詳的字。

餘夏感覺全身冷到極點,天地間頓時隻剩下自己的心跳聲。

“快!我們去看看!”

來不及多慮,餘夏拽著無憂飛奔過去。

這一段路從來沒像現在這般長過,刺骨空氣大口大口灌入肺中,來不及換氣又狠狠吐出。心跳如鼓點在耳畔震動,一聲一聲與極速奔跑的步伐共鳴。

她看到了地上零星幾點血跡,不明顯,掩在黃沙之下,一路延伸至上山的路。

“那裏!”

勉強跟上餘夏步伐的無憂一進到樹林就難忍氣味那樣捂住了鼻子,小臉蒼白,手指指向樹林更深的方向。

餘夏也聞到了,潮濕空氣中隱隱約約的鐵鏽味。

甚至還能聽到被風卷來的,斷斷續續的聲音。

“不要怪我,這也是……任務。”

“抱歉了……”

她看到了。

“啊……啊……”

看到了原本應該躺在家中等著她治療的兔耳少年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頭發、臉上、身體……甚至好像連眼球都蓋上一層血色。

他甚至發不出聲音,因為他的脖子上被劃了一道極深極深的刀口,鮮血潺潺噴湧而出,地上、樹上、還有她的身上……濺得到處都是。

這是……什麽?

餘夏說不出話,喉嚨如同失靈那般,明明應該尖叫,應該憤怒,應該狠狠質問那個滿臉冷漠站在一旁,刀尖甚至還在滴血的男人。

他的身上也濺滿了血,如同屠宰場裏的屠夫,手提砍刀,對奪走生命這件事早已麻木不仁。

“為什麽……”

她的聲音是從嗓子裏艱難擠出來的,艱澀沙啞。

“為什麽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