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開端

短短幾天,餘夏的“宏偉事跡”已經在村裏流傳開來。每當餘夏單獨走在路上時總能收到三三兩兩敬慕的目光和偶爾的投喂。

雖然投喂的大多數是路邊摘的小果子,但是心意到了再酸的果子也是甜的。

在餘夏不知道的時候甚至還流出了“餘夏大夫是專為獸人看病的大夫”這樣的傳聞,這兩天時不時有三兩個身患小傷小病的獸人來找她看病。

別的不說,福澤點數是蹭蹭往上漲,可把餘夏樂壞了。

樂得餘夏這幾天都是哼著歌兒回家的。

這天,餘夏剛走到家附近,遠遠就看到了門口有一道踉踉蹌蹌的人影。定睛一看,竟是無憂拖著半殘不殘的身體艱難地扶著籬笆欄下樓。

隻見他腳下一空,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倒之時,餘夏三步並兩步衝上去,堪堪在無憂即將與地麵近距離接觸時當了肉墊。

“嘶——你沒事吧?”尾椎骨受到撞擊,餘夏疼得猛吸一口,但她還是更關心無憂這個傷者有沒有摔壞。

可千萬不要再折騰她了!

少年趴在她身上,雙手攥著她的衣襟,瞪大了眼睛,呆呆愣愣的。

躺了好幾天,無憂身體恢複了大半,臉上也終於有了血色。過長的頭發總是任憑它們貼著臉頰,顯得陰陰沉沉的。好在眼睛的金色點亮了整體色彩,無意間流露出來的無害無辜感總是讓餘夏欲罷不能。

“無憂?”

見他沒有反應,餘夏生怕他摔傻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你還好嗎?”

“……!”無憂似乎才剛回過神來,渾身一顫,將臉埋進餘夏懷裏用力搖搖頭。耳朵上的絨毛總是會撓到餘夏癢癢的,讓她想起救助站裏總是喜歡撲過來撒嬌的大狗狗。

可惡!怎麽會這麽可愛!

“你是想要去哪裏嗎?我可以帶你去。”餘夏知道自己嘴角肯定在瘋狂上揚,恨不得將懷裏的人一頓猛揉。

“……沒,有。”

懷裏人聲音悶悶的,像剛學會說話的孩童,一字一頓說得很努力。

“想,見你,就出來,了。”

突如其來的真情告白。

餘夏在心裏360度托馬斯回旋轉流淚:“我也——”

話還沒說完,無憂卻突然抬起頭,湊到餘夏身前鼻子小弧度地**兩下,原本亮晶晶的眸子瞬間暗了幾度。

“有,很多人,的味道。”

少年望過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可偏偏也是這樣無悲無喜的神情卻讓餘夏莫名產生了“你居然背著我在外麵有貓了!”的心虛感。

她有什麽錯!隻不過是犯了全天底下人類都會犯的錯罷了!

“我……”餘夏正打算為自己狡辯……呸,是解釋些什麽時,一道黑壓壓的身影背對著夕陽,陰影將他們二人籠罩。

“你們在幹嘛?”

餘夏順勢仰頭望去,好像一瞬間看到了男人頭發底下的琥珀色眸子,但很快就被掩蓋過去。大叔居高臨下看著他們倆,頗有一種家長瞅見自家這倆糟心熊孩子的心累感:“要親熱也得找對地方吧。”

我不是我沒有!

餘夏在心底呐喊,下一秒卻感到身上一輕,無憂被拎著領子從餘夏身上提起,一臉茫然地被大叔扛到肩上。

“回去了。”

“哦……哦。”

大叔好像總是這樣……有點貼心?

今天的晚餐是大叔帶回來的一袋白饅頭和熟悉的烤土豆。餘夏也是每日一次後悔自己當初不是從新東方畢業的。

天天吃這些沒有調味料的食物她的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

盡管如此餘夏也不敢有什麽怨言,草草吃了半個饅頭後把剩下的全部推給無憂解決。

吃過飯後,餘夏向大叔和無憂講述今天又發生了什麽,又有多少小男孩小女孩給她送了花花。

“看,這是小蜜送我的花環!”她得意地晃晃腦袋,發上花環的小花像零零散散的星星,藏在葉中含羞待放,嫩綠新葉隨著她的動作柔軟地晃動,連同底下那張明媚笑臉也無比豔麗。

“很好看吧!那些小朋友們都好可愛,還會特地把尾巴塞過來……嘿嘿嘿。”

餘夏根本忘不掉有著狐狸尾巴的那孩子!手感斯巴拉西!

“真的都是一群很好很好的好孩子呢!”

大叔手一頓,仿若無人做著自己的事。他每天都會擦拭刀身,擦掉四處飛濺的血液,拭去醜陋虛偽的麵容。等回過神來,刀身倒映著他此時的臉,早已看不清原來的樣子。

可愛……嗎。

他垂眼,另一個自己也看過來,瞳孔在火光中被無限橫向拉長。

可愛這個詞,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

“阿土,我來了。”

餘夏輕車熟路來到阿土的住所,剛開門就聽見從裏飄出極其痛苦的咳嗽聲。

她連忙衝進去,按住**抽搐的少年避免他咬到自己的舌頭,輕聲安撫道:“阿土……阿土!”

“你還好嗎?”

已經一周了,別說痊愈,阿土的臉色反而比前幾天更差。麵黃肌瘦,眼圈暗沉下陷,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四肢肌肉緊張……餘夏心情沉到了最低穀,這不是她的專業,但是種種症狀加在一起讓餘夏心底隱隱生出一個答案。

其實她早就該確定的——

“大,大小姐……”

阿土費力地睜開眼,視線焦距還有些渙散。但是他仍舊能夠認出眼前的人影是誰。淡淡的香味還有溫暖的手……會對他這麽好的隻有大小姐了。M..

“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

阿土輕輕說道,有氣無力。

餘夏搖搖頭,聲音有些顫抖:“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為什麽呢……”阿土大喘一口氣,半闔雙眼,仍在努力微笑,“大……小姐能天天來……看我,真的……很開心。”

“是我……自己不爭氣。不怪……大小姐。”

不,不是這樣的!

她其實——

下唇被她自己咬出了血都不自知,餘夏壓下心中的慌亂努力回以一個笑容:“我知道阿土已經很努力了——來,我給你換藥。”

阿土順從地掀開被子。

他的創口已經恢複了大半,隻剩下一條長長的口子待愈合。

明明他應該就這樣好起來的。

餘夏重新替傷口清洗消毒,撒上一層薄薄的藥粉,最後再蓋好紗布並固定住。

“你會好起來的。”

做好這一切,餘夏輕輕捧起阿土的臉龐,無比認真望著他的雙眸說道。

“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

餘夏接觸過很多死亡。

在救助站的時候經常會收留很多即將瀕死的動物,它們渾身僵硬、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甚至瞳孔開始擴散。無論什麽樣的搶救措施都無法將它們從死神手中奪回來——隻要是醫生都不得不麵對這樣的窘境。

在既定的生死麵前,人類能做的其實很少。餘夏自認為對死亡看得很開……前提是,她曾經為之努力過。

在治療阿土的時候,她抱著僥幸的心理度過每一天,因為不是自己的專業,不是自己學過的東西所以根本不敢去想阿土這麽久還沒有恢複健康的原因是——

特異性細菌感染,也就是……破傷風。

早在第一天見到阿土時她就隱隱有了這種猜想,隻不過礙於沒有治療方法和手段才一直擱置在心裏頭。

眼看阿土一天比一天無力,她不能再躊躇不前了!

即使不是自己的擅長的又如何?總要去試一試吧?!

餘夏下定了決心,安撫似的摸摸阿土的頭發,笑道:“等我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她飛奔出去。

當初有猜想是破傷風時餘夏就已經在福澤商店搜索過相關的治療藥物,這個擁有讀心功能的超能力app自然是無所不能應有盡有。

破傷風抗毒素、免疫球蛋白、各類抗生素和鎮靜、解痙藥物……當然,所有藥物整合起來,價格也是相當離譜。

開頭一個1,後麵跟著八個0,甚至還是打了八折的情況。

這一周她雖然掙了不少點數,但遠遠夠不上這串數字的一個零頭。

所以唯有一個辦法可以讓阿土得救——

餘夏毫不猶豫點開曾經打開過一次的貸款界麵。

「最低貸款額度為:10億點數。需在五年內還清,否則將會進行等額所有物強製還款。」

「是否確認?」

五年之內要還清十億,她能夠做到嗎?

不知道,但是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餘夏深呼吸之後,鄭重點下確認按鍵。

「叮!」

「貸款成功!」

「10億點數已到賬」

心髒跳得很快,仿佛連耳膜都跟著共鳴。餘夏看著一長串零的餘額點數,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

沒有時間想太多了!趕緊買好東西回去吧!

把所需的藥劑和工具通通買齊,餘夏回到了阿土家中。他又陷入昏睡當中,長長的兔耳沒有精神得貼在地上,時不時的**讓他看起來還活著。

“阿土,我回來了。”餘夏把東西放下,輕輕將他的手從被窩中拿出來。也許是她手涼,阿土的手燙得像一塊暖寶寶。

“大小姐……?”

阿土被驚醒了,眼睛睜開一條縫。

見他還能回話,餘夏稍微放下了心。她熟練地拆開注射器,排空氣體,配置抗生素皮試液。準備妥當後,她捧起阿土手腕:“我要給你打針了,會有點疼哦。”

阿土乖乖的,一動不動。雖然不懂大小姐在做什麽,但大小姐這麽厲害,一定不會害他的。

藥水推入觀察了一陣後並無異樣。餘夏鬆了口氣,開始正式進行靜脈注射。雖是獸醫,但餘夏在學校時經常練習紮針,在救助站時也經常給前輩打下手——單單一個紮針來說她還是有點信心的。

阿土很瘦,血管也很細,紮帶綁到手上時毫無血色的手才憋出了一點紅潤。餘夏捏緊針頭,努力找回一次成功的手感,手指微微用力。

“唔……”阿土輕輕哼了聲,隨著管內回血,留置針便算是安置完成。

破傷風治療的第一步,使用抗毒素和免疫球蛋白中和破傷風毒素……也就是吊水。

第一次給人調配藥水,餘夏趕鴨子上架,一點也不敢胡來,慎重地研究了好一會兒下單時附送的教程配比——絕對不能被真正的醫學生看見,不然要被氣死。

“大小姐,打了……這個我就會……變好嗎?”

當吊瓶成功掛起,開始滴液時,阿土突然出聲問道。暗淡的眼裏隻剩下管內一滴一滴掉落的水滴,它們滴入少年的眼波中,泛起一圈圈漣漪,好像那道暗藏於底的光也能看到了。

“嗯。”餘夏坐在他身邊,握住阿土另一隻手,以此來給予他力量。

“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們都如此由衷祈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