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夢魘

“哢——哢!”

正在打掃地上狼藉的餘夏突然聽到了奇怪的聲音,正欲抬頭時卻聽見誰撕心裂肺喊了一聲她的名字:“餘夏——!!!”

她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什麽,一道壓迫感拉滿的巨大身影在電光火石間竄到她麵前。餘夏隻看到滿目的火紅色印在眼底,頭皮陣陣發麻。姍姍來遲的生物警鈴這才鈴聲作響,叫囂著讓她立刻馬上逃跑!

跑!快跑!

可一切都已經遲了,在她能夠看清來人時,她就已經被一股極重的力量撲倒在地,後腦勺狠狠地與地麵相撞,一時之間竟丟失了一兩秒的意識,眼前的世界天翻地轉,仿佛有針尖紮進耳膜,尖銳而又刺耳。

恍惚間,仿佛還能聽到好幾道呼喚她的聲音。

“——!”

一頭飽含仇恨的野獸撲倒了他的獵物,正張著那張滿口利齒的尖嘴對她進行威懾。

餘夏的脖子被利爪擒住,她的皮膚不比獸人堅韌,被利爪抵住的一瞬間便割破了口子,血如湧注。

“家人……還給我!”

少女嬌小的身軀在兩米高的巨人籠罩下如孩童般稚嫩無力,甚至連最基本的呼吸都有些困難。她拚命眨眨眼睛,試圖驅散遭受撞擊後的眩暈。

“我……沒有……害他們……”

連說話都很費力,但餘夏還是盡力向他傳遞自己並無惡意。

“人族……殺了你!要殺了你們!”

可已經陷入瘋魔的獸人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語,眼底已然一片通紅,再不阻止他恐怕她就要——!

脖子上的刺痛感絲絲麻麻一點點沁入心脾,餘夏以為自己就要這麽光榮領便當時,身上的獸人卻忽然被人撕扯住了一般,腦袋不受控製地往後仰。

“啊啊啊啊……!”

在混亂之間,餘夏見到了有著金色眼睛的狼人少年撲在狐狸背上,瘋狂撕扯著那頭無比礙事的厚重長發。他的爪子狠狠地嵌進肉裏,任憑狐狸因吃痛不停地晃動身子也不會掉下來。

“放開她!”

少年怒吼著,金眸裏閃著無法遏製的怒火,額角的青筋隨著喉間的粗氣一鼓一張。他從未像此時一樣血脈賁張過,為了保護他最重要的人!

終於從頭發中找到動物最為脆弱的後頸皮,狼人齜著牙就咬了上去,隻是他缺少了最為尖銳的兩顆牙齒,沒有辦法對敵人一擊斃命。

他隻能不斷撕咬著,試圖讓失去理智的獸人停下動作……餘夏要是出了什麽事,他這輩子都——!

“蠢貨!你這樣隻會激怒他!”

見到無憂沒有任何計劃就衝上去發起攻勢,大叔簡直嚇得心髒都要停止了……不對,在更早之前,少女的身體被野獸撲倒的瞬間,他就已經失去了所有從容。

眼看著狐狸因疼痛而不自覺收緊手掌的力度,他猛地抽出藏在腰間的匕首,朝就在正前方的紅發青年大吼道:“看我動作!抓緊時機!”

兩個男人之間並不需要太多交流,雲遙立即心領神會,眼睛死死的盯著大叔的動作,隻為那一瞬間的機會!

“哈!”

瞅見狐狸獸人一瞬間想要更換目標攻擊背上的無憂時,大叔沒有錯過這一絲空隙,握緊匕首,瞬步衝了上去!緊接著,他看準掐住少女的右手,瞄準肩胛骨的位置,一刀將刀刃狠狠地捅了進去!

“呃啊!”

狐狸痛呼了一聲,刀刃正好卡進肱骨和肩胛骨之間,瞬間整條手臂麻痹且疼痛不止,手掌不自覺脫離了少女的脖子。

就在下一瞬間,另一道身影飛快掠過,一把將人從野獸底下拖出!

餘夏呼吸非常紊亂,她靠在雲遙懷裏,麵色慘白,紅發青年見狀趕緊抬手捂住她還在不停流血的脖子。他將少女帶離了現場,其他人也全部圍了上來。

“小夏!”

白翎見她一來,馬上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接替了雲遙人肉枕頭的位置,讓少女安安心心地躺在自己懷裏。他急得眼眶發紅,帶著哭腔問道:“要怎麽做才能救你?”

“……我沒事。”

餘夏終於緩過了這一口氣,但比起流血的脖子,她覺得後腦勺的撞擊才更嚴重……頭暈頭疼,還惡心想吐。

但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她還是強打起精神來,看向害怕地渾身顫抖,但還是圍在她身邊的小玉。

“小玉……去把那個箱子拿過來。”

她用眼神示意躺在不遠處剛用過的醫療箱。

“……嗯!”

兔耳少女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將箱子帶到她身邊,趕緊將裏麵成捆的繃帶拿出來,先替餘夏的傷口進行止血。

其他人也紛紛伸手幫忙,幾個人手忙腳亂的樣子讓餘夏有點想笑……但現在不是笑的時候了。她攔住小玉繼續為她包紮的動作,說道:“箱子裏,還剩三瓶麻醉,全部吸進注射器裏。”

小玉睜大了眼睛,連連點頭,按照曾經學習過的方法將麻醉針劑準備完成。

突然有些喘不上氣,餘夏頓了頓,重新整理呼吸——她看向眾人身後的紅發青年。

“能拜托你讓他冷靜下來嗎?”..

“要怎麽做?”

“針刺進脖子裏,再把裏麵的**全部推進去。”

雲遙伸手接過,一支半透明的圓筒和針頭……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東西了,所以也不驚訝。

“好,交給我吧。”

另一邊,發狂的狐狸顯然並未因為一點小小的傷就失了氣焰,竟就保持著刀刃卡進肩膀的狀態朝大叔進行了反擊!

極其有力的利爪朝大叔撲去,可卻被靈巧躲過,大掌拍在地上,竟生生留下了一個兩厘米深的手印!

“嘖!”連大叔看到了都在心底詫異不已,這到底是撿回來什麽怪物啊!他堪堪躲過一連串招招生風的爪擊,在匆忙之間大喊一聲:“無憂!”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就算不說也明白他的意思,從側麵發起了進攻,他的身姿比起最開始要更加靈活迅猛,牙齒派不上用場那就使用同樣鋒利的爪子,攻擊所有動物都最為脆弱的腹部!

他盯上的是因為匕首而暫時難以揮動手臂的右腹,如果狐狸還繼續進攻的話勢必會受下這一擊,而如果選擇防禦的話,大叔也不會放過這一反擊的空隙。

“當——!”

可任誰也不會想到,狐狸並沒有放棄攻擊也沒有放棄防禦,他們甚至不知道這家夥究竟是為什麽還能揮動右臂,眨眼之間將肩膀上的匕首拔出並朝無憂近在咫尺的麵上擲去!

“什麽!”

刀尖距離無憂的眼球幾乎隻有一個拳頭的距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餘夏甚至嚇得差點都蹦起來:“無憂!”

她有氣無力的呼喊似乎傳進了少年耳中,長長的耳朵微動,下一個動作卻令人驚訝,他竟然直接用嘴接住了飛速行進中的匕首刀柄!

餘夏都看呆了:“!?”

這真的是人類能夠做到的事嗎!

哦對!他不是人!

大叔卻沒有意外,欣慰哼笑道:“哼,看來平時的訓練沒有白費!”

你們平時到底在訓練什麽東西啊!空嘴接白刃是吧!真就在訓狗了是吧!以後的就業方向是馬戲團是吧!

無憂挑挑眉,扔掉匕首,直接反身一個飛踢踹在狐狸肩膀上的血洞上!

他踉踉蹌蹌後退了幾步,重振旗鼓,正欲向前方這兩人發起衝鋒時,卻發現無法再往前多走一步。難以對抗的力量在身後扯著他的尾巴,回頭望去,卻見一個不到他腰腹高的小姑娘僅憑一人的力量將他牽扯住。

“不會再讓你往前走的!”

極光憋紅了一張小臉,用盡了全力,甚至腳底下的土地還因為用力過猛而陷進兩個小坑。

“————”

真是奇怪,這些獸人為什麽要與他戰鬥,他們共同的敵人不是人族嗎?隻要他殺了那個人族,大家不都恢複自由了嗎?

可是為什麽?!

不解和煩悶逐漸在心中膨脹,狐狸感覺煩躁極了,急切地想要破壞些什麽,他怒吼著,尖銳嘶啞的鳴叫讓在場所有聽力敏銳的獸人難以忍受。

可就在此時,比之更為刺耳震鳴的鷹泣響徹雲霄,引得眾人紛紛抬頭張望——

“嗖!”

一支速度極快的飛箭在空中隻剩下一道殘影,以極其完美的角度刺入了狐狸因抬頭暴露出來的脖頸,而後有一粒以普通人的視力完全無法察覺的小石子擊中注射器的後柄——

幾乎是下一瞬間,原本還怒冠衝發的高大獸人猛地一搖晃,竟就直直地倒下了!

“……”

當一切都歸於平靜,所有人似乎都還沒反應過來似的,半天沒有動作,視線死死盯著已然倒下的狐狸,生怕他再次站起來。

結束了?

狼人少年眨眨眼睛,渾身被汗水浸濕,胸膛大幅度起伏著,他想到了什麽,轉身想要向餘夏報告這件好消息,卻看見了遠處的白翎、小玉和夏橘皆露出了大驚失色的表情,連聲呼喚著:“餘夏!餘夏!”

而在他們中間,黑發少女已經閉上了眼睛,脖子上的繃帶因血而染紅了一片,臉色蒼白地仿佛馬上就會停止呼吸……

“……餘,餘夏?”

他的聲音在顫抖,一步、兩步,最後飛奔過去,輕輕捧起她的臉頰。

好冰……呼吸也好輕……

“餘夏?”

少年又喚了一聲,生怕輕地生怕驚擾了她。可少女卻沒有任何反應,安安靜靜的,如同睡著了那般。

淚水不由自主地從眼眶滑落,少年眼中充滿了茫然,不知該怎麽做才能讓她在睜開眼睛,再喚他一聲無憂……“餘夏,餘夏,餘夏……”

他隻能不停念著她的名字,企圖用自己的體溫捂暖她冰冷的臉。

“……別叫了,我還沒死。”

突然,雙眼緊閉的少女有氣無力地開口道,腦袋暈得睜不開眼,但完全能聽到周圍這些家夥已經把她當死人了。

“……”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所有人表情都凝固,連無憂臉上的淚水都嚇在了半路。

下一秒,他直接撲了上來,尾巴搖個不停。

“餘夏餘夏餘夏!”

“別,別晃了!再晃真的要……死了。”

-

蒼耳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他那時還是一個被人族飼養的獸奴,所生活的地方有很多像他一樣的狐狸獸人,但他卻又是這裏麵最不同的一個。

因為他力氣大,且比其他狐狸生得壯,所以他時常被“特殊關照”,戴上極為沉重的腳枷和項圈,被灌進奇怪的藥,如此反複,他也逐漸習慣了被如此對待,即使手腳帶著十斤重的枷鎖也依舊能如常生活。

變故發生在一個晚上,他所在的這個房子屋頂忽然坍塌,一瞬間,還處於睡夢中的同伴們都成了瓦礫之下的殘魂。

他也不例外,被大塊的石頭壓在底下,幾乎喘不過氣來。

“沒辦法,官兵追過來了,隻能先把這個窩點銷毀掉才行。”

他聽見廢墟上的人族如此說著,將最後一個炸藥包塞進瓦礫地下,緊接著便逃之夭夭。

“嘣!”

一聲巨響,他卻因禍得福,被炸飛到很遠的地方。但神奇的是,他還活著。

沒想太多,隻知道自己重獲自由的小狐狸一路往山上狂奔而去。

在那裏,他現在的母親——一隻普普通通的雌性赤狐,她剛生了孩子,似乎也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把明顯體型比她還大一倍的狐狸給拖回了自己的巢穴。

蒼耳這個名字正是母親給他取的。

他當時正是體力充沛到沒處發泄的年紀,整天跑進草叢一玩就是一整天,等母親叫喚著回家時才帶著一身野草回去。

狐狸母親並不會人類的語言,但他卻完全能夠理解這些聲音的含義。

她會讓他躺下來,用牙齒一顆一顆將身上沾著的球形植物摘下來,他被弄得癢癢的,便不停地在地上磨蹭著,把這些刺刺的小球弄得到處都是。

“你這孩子……”母親看著他哭笑不得,突然起了一個主意,“你的名字就叫蒼耳吧,跟你一樣,都是刺刺的,怪黏人的。”

蒼耳?

是指這個小東西嗎?

他不明白自己跟這小玩意兒哪裏像了,但是母親給他取得名字,他欣然接受。

可是畫麵猛地一轉,他又回到了那天晚上,母親被人族從巢穴裏粗暴地拖拽出來,那些手臂粗細的棍棒一下一下抽打著試圖反抗的狐狸。

重物敲擊腦袋的聲音如刀一下下捅進他的體內,可他早就毫無反抗之力,被屈辱的壓在地上看他們對家人施展暴行。

“不要……不要!”

血流了一地,不斷灼傷他的眼睛。

他的母親……被人扒了皮,血肉暴露的肢體像垃圾一樣被吊起來,隻剩下兩顆外露的眼珠……而在母親的旁邊,四隻同樣血淋淋的肉塊掛在竹竿上,風一吹便輕輕晃動——

有聲音在他耳邊低吟:“都是你的能力不足。”

“你太弱了!才保護不了重要的人!”

“你是個——”

狐狸獸人猛地睜開眼睛,那極為慘烈的一幕才總算從眼前揮散。

他……現在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