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親愛的她

女孩的體溫有所回升,餘夏便帶她回了家。無憂見她又帶個人回來,也沒說什麽,老老實實聽從她的吩咐,去後院燒了一桶熱水。

餘夏將女孩帶回了自己的房間,讓她安睡在**,還給她吊了瓶生理鹽水和葡萄糖溶液。見女孩安安靜靜的睡顏,餘夏心底依舊還是有些難受。

女孩弟弟的屍體已經拜托大叔去處理,估計得好一會兒才回來。

無憂過來叫她,說是熱水已經燒好了,餘夏便應了一聲,起身走向盥洗室。

她的外套給了女孩,一路被凍得腦子都不太清醒,急需暖暖身子。

“哈——”

她泡在熱水裏,長長舒了口氣,毛孔舒張,似乎連煩惱都消退了許多。

沒泡太久,等身子差不多熱了起來,餘夏便重新穿好衣服回到了前院。

正巧,大叔也在這時趕了回來,風塵仆仆,帽子上落滿了雪花。

他摘下帽子抖掉上麵的雪,走向餘夏:“都搞定了。”

見他氣都沒喘順就匆匆過來報告的樣子,餘夏微笑,踮起腳拍了拍他肩上的白色:“辛苦了,謝謝你啊!”

“哼。”

他隨意應了聲,跟著一齊走進主房大廳,給自己倒了杯熱茶一飲而盡。

“真不愧是你啊,一出門又撿了個小丫頭片子回來。”

大叔坐下,啪地一聲把杯子放下,真真是非常地無奈。

餘夏不服氣,反駁道:“我還寧願沒有那麽多人能被我撿到呢!”

“而且等過完年,獸奴市場重新開張,估計又會發生很多這樣的事情。”說到這個,餘夏有些難過,垂下頭摳著杯子上的花紋,“可是我卻沒辦法救下所有的獸人。”

“這很正常。”

大叔說道,大約是在安慰她:“你隻是個普通人,盡管是有些來自未來的手段,但僅憑你一個人也改變不了這種持續了幾千年的現狀。”

“你把目標放得太大太遠,總覺得自己應該承擔起這些責任。但你別忘了,拯救我們這些獸人不是你的使命,也不是你必須要做的事情。沒必要太過鑽牛角尖。”

“在我看來,你已經做的足夠多了。救下了我們這幾個獸人的命,還帶我們住進了這種大房子裏……我們可不希望我們的救命恩人整天因為獸人的事而愁眉苦臉。”

餘夏:“……”

聽著這一頓長篇大論,她簡直快要不認識眼前這個會出聲安慰她的男人是誰。

他說的沒錯,是她太過急切,妄想以一己之力拯救整個族群……從別的意義上講,這或許也是另一種傲慢吧。

獸人也能擁有思想和反抗的能力,所以能夠拯救獸人的隻有他們自己,而她隻不過是個急著上去送醫療包的異族人而已。

想明白了後,餘夏感覺輕鬆了不少,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大叔你還是很會說這些漂亮話的嘛……當然,我是在誇你哦!”

“謝謝你安慰我!”

見她重新打起精神,大叔又恢複他傲嬌的本性,雙手抱臂,誰也不愛:“我可不需要這種誇獎。”

剛才在外麵買的東西陸陸續續都送了過來,等最後一批物資送過來後,已經日落西山,不見蹤影了一天的阿袁這才回了家,一臉震驚地看著這堆了半個院子的東西。

“這,這就是你們買的年貨?”.

一向伶牙俐齒的阿袁都結巴了,可想而知是有多麽可怕。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大小姐你是發大財了嗎?買這麽多東西應該花了不少錢吧!”

“哼哼!怎麽也得對得起你喊我的那一聲大小姐吧!”

看上去很富,實則負債十個億,但餘夏就是很得瑟,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重新把下巴裝好,阿袁鬼鬼祟祟湊到餘夏身邊,一下抱住了她的手臂蹭了蹭,諂媚地笑道:“我的大小姐,你還缺不缺一個暖床的小白臉呀~”

“乖~”餘夏拍了拍他的腦袋,也跟著一起開玩笑,“我挑暖床小白臉的要求至少得長白翎那樣的呢!”

“哇!好無情!但是我好愛!”

目睹了這一場莫名其妙小短劇的大叔表示十分嫌棄,並且想去洗洗眼睛:“行了行了,你們兩個別鬧了!阿袁,趕緊幫忙把東西搬進屋裏去!”

“來了來了!”

幾人好不容易終於把東西全部搬進倉庫裏,太陽也已經落山了。

大叔用買來的食材簡單做了頓飯,收獲了眾人一致的驚呼。

“大叔居然會做飯!”

餘夏夾起一塊炒得剛剛好的炒雞蛋,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做糙漢的外表,賢惠的內心,反差萌妙啊!

“我認識你這麽多年居然才知道你會做飯!?”

阿袁驚訝的點卻是另一個,震驚中又帶著點受傷,“那我跟著你吃了那麽多年的烤土豆豈不都是辜負!”

無憂和白翎沒有參與進來,幹飯幹得起勁。

麵對阿袁的痛斥,大叔隻是嫌棄地瞥了他一眼:“誰要給你做飯啊。”

“嗚嗚嗚這是區別對待!”

餘夏在這時插話道:“可他之前也沒給我做過!”

“甚至還嫌棄我煮的麵一般般!”

阿袁立刻蹬鼻子上臉,開始對著大叔指指點:“大潘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大小姐親自煮的麵你不誇,居然還說一般般!要是我,一定給大小姐誇到天上去!”

兩人的一唱一和吵得大叔吃不下飯,實在忍無可忍,他狠狠瞪了眼阿袁,夾了塊燒雞放進餘夏碗裏。

“吵死了!安靜吃飯!”

隻配吃白眼的阿袁不服:“你這是大寫的偏心!明明是我帶回來的燒雞,為什麽我沒有!”

“你真的要跟他們搶嗎?”

大叔話音剛落,老弱婦孺三人組齊齊抬眼,目光灼灼看著阿袁。

阿袁:“……”

好吧,他認了。

-

夜裏。

在房間裏看了會兒女孩的情況,見她還沒有要清醒過來的樣子。餘夏便打算出門打盆水洗洗臉,她剛來到遊廊附近,就見到黑發青年坐在石階上獨自飲酒,恬靜的月光與雪景,看上去分外落寞。

“阿袁?”

餘夏輕輕呼喚出聲,青年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收斂了臉上的惆悵,重新掛起一如往常的笑臉。

“大小姐?這麽晚了還不休息?”

餘夏走過去:“你不也一樣。”

“哈哈,說的也是。”

他笑了兩聲,朝餘夏挑挑眉,搖了搖手中的酒壺:“大小姐要不要也喝兩杯?”

“好啊。”

她坐到他身邊,一口應答。

“哎?居然直接答應了?”這個回答讓阿袁意料不及,“我還以為大小姐不喜歡喝酒。”

“我的確不喜歡喝酒。”餘夏朝他笑笑,狡黠地眨眨眼睛,“但是你看上去想要找人聊天的樣子,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真是瞞不過你的眼睛。”阿袁苦笑,“可是我沒帶杯子。”

“……酒什麽的都無所謂啦。”

他們之間又是一陣被拉長的靜謐,誰都沒有先說話……不,餘夏隻是在等他開口。

“我過兩天就要離開璟州了。”

阿袁一出聲就是一個重磅炸彈,但他語氣卻是淡淡的。

“本來前幾天就要動身了,但是因為大小姐你們我又多留了幾天。”

“其實大小姐你也知道了吧,我是做什麽生意的。”

餘夏低低嗯了一聲,引來身旁人一串輕盈的笑。

“那我對於你來說豈不是大壞蛋?”

“我不知道,但是……”她搖搖頭,輕輕說道,“至少現在的阿袁是我重要的朋友。”

“……”

阿袁呼了一口氣,抬眼,月色朦朧:“你應該很好奇我跟大潘是怎麽認識的吧?”

“嗯,有點吧。”

聽見少女這麽說,阿袁一下子陷入了冗長的回憶中。好像已經過了很久,但又像是昨天的事情。

“我和大潘是從同一個奴隸營裏逃出來的,那時候一起逃跑的同伴有很多。但是跑得越遠,身邊的人就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我和大潘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就如同天上的雪花,落地之後很快就會融化消失。

“剛開始過得真的很艱難,為了一口飯跟野狗搶食,為了一個銅板給人把頭磕破。但就算這樣我們也還是熬過來了,但經常還是會因為是獸人被人掃地出門。”

“你別看大潘現在臉臭的很,但實際上是個心眼實得跟塊石頭的人,說難聽點就是傻,單純。”

“那時候我聽說做獸人買賣可以賺錢,就跟他說想要在這個世界上堂堂正正地活著就必須擺脫獸人的身份,想要證明自己是人就必須去殺了自己的同族,隻要殺的越多,那些人就越深信不疑——”

說到這裏,阿袁竟吃吃笑了出來,但眼中盡是痛苦和悲哀。

“這話我自己都不信,但大潘就是信了。他那時候渾身是血跑過來問我,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嗎,但我為了自己,為了錢,還是承認了他的行為。”

“其實大潘估計也是知道我的提議很荒謬吧,但他卻還是那麽做了——因為我們當時真的別無選擇了!”

他大喘了口氣,盡管隻是回憶,也依舊讓人十分窒息。

“那些人族時時刻刻想要我們死!走到哪裏都會遇到同樣的事,不狠心點,死的就是我們了!”

“大小姐。”

阿袁忽然轉向她,他睜開了眼睛,眼底盡是一片刺眼的紅,像是碎成了很多瓣,僅僅隻用最後一絲力氣苦苦支撐著,被風一吹便會盡數瓦解。

“要是我能早一點遇到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是就不用雙手沾滿同族的鮮血了?”

“我真的還有資格繼續待在這裏嗎?”

“……”

用這樣脆弱的神情問她這樣的問題,她又能怎麽回答呢,指責?痛罵?還是心疼?餘夏自己也搞不清了。

她輕輕歎了聲,細細整理著聽到這些話後的複雜心緒。

“我還是那個回答,我不知道。”餘夏說道,“在被殺害的同族看來,你們確實是大壞蛋,甚至可以說是叛徒……這確實是罪無可恕的吧。”

阿袁顫抖著:“……”

“但是,我沒有資格審判你的行為,也沒有立場指責你做的所有事都是錯的。有沒有資格留在這裏不是由我來決定,而是你自己來決定。”

“什麽,意思?”

“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那就留下來,成為我的幫手,去為曾經被傷害過的同族贖罪……但如果你覺得自己沒有錯,一切都是迫不得已,那就離開吧,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不會阻攔你。”

“……”

青年垂下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隻有那身細細顫抖的脊背訴說著他此刻的心情。

“你這種說法太狡猾了。”

是帶著微微哭腔的嗓音,但不同於剛才的沉悶氣氛,連風都在不知不覺間停下了。

“我怎麽可能……會舍得離開啊。”

這裏有她在,有大潘在,接下來還會有許許多多同伴在,他不會再是孤單一人了。

“我也不希望你離開。”

餘夏不去戳穿他苦苦支撐的堅強,也故作輕鬆的語氣說道:“你可是我們家重要的勞動力啊!”

雪停了,連月亮都從雲層後鑽出來,清冷而美麗的月光灑在他們不約而同的笑臉上,**起一圈圈清脆的笑聲。

“啊~我好嫉妒大潘啊!”

阿袁雙手一攤,往後一靠,望著月亮重重歎氣。

“為什麽?”

“因為他居然先我一步認識大小姐你啊!啊——!還孤男寡女同住了那麽多天!”

“那個……還有無憂也一起來著?”

“我不管!反正就是好羨慕啊!”

不知道說什麽好,總是先笑吧。餘夏幹笑了兩聲,卻突然撞進青年那雙深邃且神秘的紅瞳中。

他捧起她的手,十分認真地注視她的雙眼。

“我不在的時候,大小姐你千萬不可以喜歡上他們任何一個!”

餘夏:“?!”

“至少,也給我一點機會吧?”

他在少女的指尖輕輕落下一個吻,看著她白皙的臉頰一點點變紅,頓時笑得像得逞的狐狸。

下次,就試著親親別的地方吧?

“——!”

餘夏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感覺臉熱得快要燒起來了。匆匆丟下一句我回去睡覺了便同手同腳地跑回房間,留下身後一串令人害臊的輕笑。

回到房間後,她用手給自己的臉降溫,心髒還是跳得厲害——真是單身久了,看隻蠑螈都人模人樣的。

阿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