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獸人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在這個滿是枯叢殘木的野外晃**了一圈後,餘夏還是不得不麵對一個殘酷的現實——她好像穿越了。

如今她正挎著她的醫療箱頹廢地縮在這座屋頂透光窗透風的破廟裏,一臉惆悵地懷疑人生。身上的白大褂早就因為穿梭過叢林而變得髒兮兮的,餘夏也沒心情去計較這些小事,幹脆把白大褂脫下來墊著坐了。

她是一名獸醫,專職救助流浪動物的那種。工資不高,甚至可以說是付出與收入不成正比。從她上大學開始一直到畢業考得獸醫資格證,餘夏在這條路上為愛發電了五年。期間也收獲了很多旁人的質疑和不解,但餘夏也從來沒放棄過——因為她熱愛這份職業,熱愛那些毛茸茸的小動物們。

人可以沒有夢想,但不能沒有毛茸茸!

可現在,別說什麽熱愛和夢想了,連生存都成了一個大問題。

她真的隻是像往常一樣跟著車隊出發救援而已,為什麽在車上睡一覺醒來就到這兒了呢?難不成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被奇妙的大貨車給創了?

餘夏一聲接一聲地歎氣,現在她的身上除了一個醫療箱之外還有一部沒有信號的手機,她點亮了屏幕又鎖上,重複著沒有意義的操作,她又歎了一口氣。

"哈……完蛋了……"她喃喃著,眼睛望著天色漸暗的門外發呆。

一股涼風吹進四處漏風的破廟裏,吹得搖搖欲墜的木門嘎吱作響,也把餘夏的一身雞皮疙瘩也吹了起來。

要是這時候有一隻毛茸茸就好了……

“唉……”餘夏又歎了口氣,與此同時,她

好像聽到什麽小動物嗚咽的聲音夾雜在風裏傳了過來:"唔嗚……"

這是——!

餘夏立馬打起精神,參加救援行動這麽久,她一向對這類聲音十分敏感,敏感到耳朵裏裝了雷達一樣,即使是再微小的聲音她都能迅速捕捉到。

她蹭地一下站起來,背好醫療箱就尋找起聲音的來源。

"小狗狗?還是小貓咪?你在哪裏啊?"

餘夏放輕了步伐,小心翼翼地越過地上的障礙物,視線在各種犄角旮旯裏掃過,除了一些被腐蝕的不明正體的垃圾之外沒看到任何小動物的身影。

無論怎麽呼喚,那小動物卻沒再發出任何聲音。餘夏有些急了,更加凝神屏息。

雖然剛剛隻有一瞬間,但她能肯定,聲音的主人一定就在這座破廟裏。

可放眼望去,除了一些發黴的殘根斷木,這座破廟裏就隻有一座布滿了青苔和蜘蛛網的雕像,早已看不出原本樣子的神像前刻著一行類似繁體字的名稱「南明離火烏尢君」,那雙怒目圓睜的眼睛好像在注視著她似的。

餘夏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她悄悄朝神像鞠了一躬,心中默念:尊敬的南明離火烏尢神君,小女子遠道而來叨擾,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小女子計較——

"……砰。"

好巧不巧,像是有重物落下的聲音伴隨著痛苦的哼吟聲一同傳進餘夏耳中,她馬上就鎖定了聲音的位置。

不會吧?

餘夏望向神像的後方,一堆腐朽木材架成的的角落。

她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這時她才注意到地上有不少拖拽的痕跡,它們快要凝固了,散發著腥臭的鐵鏽味,越靠近那堆木材那鏽紅的痕跡就越發地刺眼。

餘夏心中一凜,在沒有光線的角落裏,她看見一條黑色的尾巴毫無生氣地耷拉在地上。

直覺告訴她,接下來的畫麵絕對會十分地震撼,或者說是血腥。

血的氣息以及腐臭味從縫隙中飄出,她蹲下來,用盡量不驚擾裏麵動物的力氣挪開礙事的木材……

然後,她對上了一雙鎏金色的眼睛,在黑暗裏顯得尤為明顯。

盡管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真的看清時餘夏還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地東西。

這是一個人,但又不完全是人。

眼前的生物有著人類的臉、胸膛、臀部和雙手雙腳,可那條黑色的尾巴又確確實實連接在他身上,甚至於連頭上都長著一雙不可忽視的獸耳朵。

他是獸人!?

餘夏聽到了三觀破碎又在重組的聲音,心髒跳得厲害,完全不敢相信隻存在於幻想故事裏的生物會出現在她麵前。

這位獸耳少年看起來約莫十二三歲,整個人快與地上潮濕黏糊的汙穢融為一體,像一個肮髒的爛拖把頭,惡臭正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少年已然奄奄一息,可卻還在強撐著,眼睛死死得等著她。

“嗚——!”

他試圖用凶惡的聲音嚇走這個不速之客,可剛張嘴,原本凝固的血液再一次嘩啦啦從口中溢出,

血液混雜著各種各樣的汙垢從脖子一直到蔓延到胸部,浸濕了身上幾乎稱不上是衣服的破布爛條。

餘夏從未見過如此大量的鮮血,一下子慌了神:“你沒事吧?!”

少年衣不蔽體地蜷縮在地上,雙手雙腳都有不同程度的紅腫骨折,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連指甲都翻了蓋,露出紅嫩嫩的血肉。

肯定很疼!必須要馬上處理傷口才行!

“你不要亂動,我先帶你出來……”

餘夏放輕了聲音,雙膝跪在地上,俯身朝少年伸出雙手。

"嗚嗚嗚——!”

可是還沒碰到他,少年先發出了恐懼無比的尖叫,拖著殘破不堪的身體搖搖晃晃地支起來,想要遠離她。

可是紅腫的四肢儼然已經無法支撐他的身體,一吃痛,人又摔回了地上:“呃唔!”

餘夏趁機伸手托住他,並借力將人拖了出來。即使他掙紮地再厲害,破碎的指甲甚至劃破了她的手背,餘夏也沒有鬆手,反而將少年死死扣在了懷中。

他很髒,很臭,自己唯一的衣服會被弄髒,但她一點也不在意。

因為餘夏看見了,少年那漂亮的金色眼睛裏滿滿都是刺眼的絕望與痛苦,以及——求生欲。

他說他不想死。

是啊,餘夏當獸醫的初衷就是想要給予這些無人在意、被世界遺忘的小生靈擁有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一個能夠暫時停留的港灣。

就算,就算是獸人也一樣!

餘夏儼然高估了自己的體力。平常抱抱貓貓狗狗還行,此時變成了一個小男孩,無論是體型還是重量都大相徑庭,非常吃力。

她想重新調整一下姿勢,雙手不可避免觸碰到了少年的下肢,微涼的手指讓本就瑟瑟發抖的獸耳少年更是虎軀一震,他更加奮力的想要擺脫異樣的觸感,從喉嚨裏發出尖銳的嘶吼:“啊——!啊——!”

他在奮力掙紮著,可無論如何,過重的傷勢剝奪了他所有的力氣,疼到麻木的身體也早就不受他的控製。

少年的金瞳暗淡了下來,刺耳的慘叫不知何時轉為隱忍的嗚咽,這是他對於自己無力反抗以及即將到來的死亡作最後的哭訴。

"乖,不要害怕。"餘夏輕聲安撫著,身上早就被蹭得髒兮兮的,這下也再不用顧忌什麽,她輕輕摸了摸少年的頭,將他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懷中少年大概有一隻半大大型犬的重量,對於狗來說或許是正常,但對於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來說還是太輕了——光看這骨瘦嶙峋的模樣就知道以前沒少遭罪

餘夏氣喘籲籲著,費勁地跨過地上的障礙物:"我會救你的,不要亂動好嗎?"

少年不知是否聽懂了她的話還是真的沒有力氣了,掙紮的力度逐漸變小。直到餘夏把他放下來時,他幾乎一動不動,任由擺布。

那雙金色眸子怔怔地看著她,不帶一絲憎惡或是恐懼的,像懵懂無知的孩子那樣的眼神,幹淨地像一麵鏡子。

那裏正倒映著餘夏的身影。

“……”

這種異常平靜的,即將要離去的神情她很熟悉,每一個死在她麵前的小動物都是這樣悄聲無息離開世界。

它們甚至沒有力氣把眼睛閉上,將這個無情又殘酷的世界映在眼中,直至最後一秒。

餘夏很害怕他會就這樣死去,這樣的事情發生的話……她恐怕也會瘋掉的。

餘夏趕急趕忙打開自己的醫療箱,從中取出最基本的工具和藥品。

經過簡單的檢查,最致命的傷口是在嘴裏被截斷了一小部分的舌頭和兩顆被拔掉的犬齒,剩餘的舌頭還有幾道明顯的割傷,深褐色的舌肉被絞成了肉花,整個口腔黏膜發紅腫脹,潰爛不堪。雖暫時止住了血,但很顯然,這種傷勢單靠自身的自愈速度是不可能愈合的。

餘夏在救助站的五年間,自認為已經見過人間百態,像這樣的傷口,顯而易見都是人為造成的。

無論見過多少次,她都會為人類的惡意而感到恐懼。

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餘夏不敢去多想,更重要的是如何醫治眼前人的傷勢。

首先是要對傷口進行清創和止血縫合,但在這之前應該先注射麻醉……

等下!獸用麻藥可以用在人身上嗎……?劑量應該是多少……?應該在哪個部位注射……?

無數的問號在心底滋生,餘夏緊張得有點想哭,甚至有點手足無措。一不小心手上的力氣加重了一點……

“唔嗚!”

感受到手下人小弧度的動作,餘夏嚇得放輕了手上的力度,她看過去,獸耳少年眼眶紅紅的,焦距不定的瞳孔,微張的嘴不斷溢出混合血絲的唾液。

她必須下定決心。

餘夏深呼吸,非常緊張。

第一次要給人做手術,術業不專攻,她非常沒有信心。

但是……!

餘夏從醫療箱裏取出針劑和消毒棉球,深呼吸。

"你相信我嗎?"

獸耳少年儼然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瞳孔焦距變大,但少年那尚未鬆勁的手仍死死攥著餘夏的衣角。

那是他對於生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