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路行危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港口, 猶如重錘一般砸在蔣舟同心上。

他頭趴在方向盤上,手指插在濃密的頭發中,煩躁地撥弄, 聲音裏透著無助和焦急。

可能是今天發生的事情, 讓他心裏產生了莫大的惶恐,所以就破罐子破摔了。

蔣舟同怔怔地看著他, 這樣痛苦的路行危他從來沒見過, 他以為對方永遠是高高在上頤氣指使, 麵前的路行危, 明顯讓他有些無力招架。

或許是酒精的緣故,讓他反應變得有些慢。

“蔣舟同,你別想扔下我一個人往前走, 我都沒忘,你也不準忘!”路行危發狠地抬起頭,犀利的眸子停留在蔣舟同臉上。

蔣舟同靠在椅背上, 安全帶壓在胸口, 讓他幾乎喘不上氣來。

他腦子很亂, 酒後吹了冷風, 還有點疼, 路行危的話像是一顆巨石滾進他的心湖裏, 讓他的心一時半會兒根本靜不下來。

“你是認真的嗎。”蔣舟同胳膊架在車門上,腦袋抵在臂彎裏, 他幽幽看著路行危,輕聲問道。

路行危像小狗一樣呲牙, 讓蔣舟同想起了自家那條薩摩耶小時候護食的場麵。

“你說呢?”路行危反問道。

蔣舟同有點頭暈腦脹, 他也不清楚自己想幹什麽, 可能酒精在他胃裏產生了反應, 按捺住了他的理智。

“你真的知道什麽是喜歡嗎。”蔣舟同靜靜地問。

他其實很早就想問他這個問題。

“我們認識的時候你才多少歲?十九歲。”蔣舟同閉上眼睛,希望能讓自己冷靜下來,可路行危的話和酒精一樣令人上頭,他理不清思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路行危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蔣舟同的皮膚很白,在昏暗的光線下像潔白的玉一般,他臉上沒有平時的冰冷,甚至有那麽一絲脆弱,脆弱到路行危想伸手揉揉他的頭發。

“路行危,你根本不懂什麽是喜歡,你就是一個孩子。”

在認識蔣舟同之前,他就是一張白紙,是蔣舟同帶壞了他,給了他錯誤的引導。

他本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娶妻生子,可是因為蔣舟同的出現,他的人生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蔣舟同閉著眼睛,隱約聽見一聲安全帶紐扣解開的聲音,他長睫顫了顫,說:“我不會和一個小孩子談戀愛,也不會相信一個小孩子的喜歡。”

一隻溫柔的大手蓋在蔣舟同的頭頂,疼痛難忍的腦袋好像因此得到了緩解,蔣舟同酒量不好,每當這種時候,他喜歡放縱自己,他喜歡那隻手的溫度,所以沒有及時躲開。

路行危上身向他靠近許多,看著蔣舟同柔順的表情,眼裏透著認真,說:“蔣舟同,我不是小孩子。”

“你是。”

在感情方麵,路行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孩子。

“我不是,我可能解釋不清楚喜歡到底是什麽,但是你在我心裏是跟所有人都不一樣的。我不確定那是不是喜歡,但是那種親密的事情,我隻想跟你一個人做,如果換成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我會覺得惡心。”

蔣舟同緩緩抬起眸子,眸子盛著細碎的光,“那是因為你隻和我一個人做過。”

路行危動作一頓,“你跟別人做過?”

他不自覺提高聲線。

蔣舟同搖頭,“沒有。”

蔣舟同覺得自己瘋了,才會在這裏和路行危討論這種事情,明明早就決定擺脫過去,那些令人窒息的回憶。

“回家吧,我困了。”蔣舟同坐直身體,片刻的留戀之後,他想推開路行危帶有溫度的手掌。

可路行危就像一個莽夫,他突然扣緊蔣舟同的後腦勺,將唇湊了上去。

今晚的蔣舟同太誘人了,盡管他在重新見到蔣舟同第一眼的時候,就想跟他做這樣的事情了。

蔣舟同毫無防備地被拉近,眼前一片漆黑,唇齒間異常灼熱。

路行危有技巧,但不多。

他研磨著蔣舟同的下唇,舌遊走在他的齒縫,酒香縈繞在唇齒間,帶著令人沉醉的氣息。

蔣舟同眼裏有一瞬間的迷茫,酒精讓他的大腦比平時的思考速度慢上許多,等他反應過來路行危在做什麽想阻止的時候,路行危已經用行動堵得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路行危力氣太大,蔣舟同又喝了酒,頭暈腦脹,根本沒辦法跟他抗衡,隻能被動地接受他不知緣由的索取。

好在路行危並沒有繼續太久,大概半分鍾之後,他從蔣舟同唇上退開,蔣舟同第一時間狠狠推開他,罵道:“你發什麽瘋?”

路行危垂著眼簾,蔣舟同給他帶來的疼痛是微乎其微的。

他再次親吻蔣舟同的唇瓣,一觸即分,眼裏帶著近乎乞求的情緒,低聲說:“蔣舟同,你喜歡我吧,我真的不想跟你做朋友。”

路行危不是傻子,他怎麽能不知道自己來找蔣舟同的原因呢,他隻是不想承認,特別是發現蔣舟同對他的出現表現得十分排斥的時候,他更加不想承認,因為他不想讓蔣舟同知道,分手半年之後,隻有自己一個人放不下。

可是他快忍不了了,他怕蔣舟同喜歡別人,怕自己跟他再也不可能,他想把蔣舟同身邊的所有人都踹開,隻剩下自己,他希望蔣舟同所有時間都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他根本沒辦法和蔣舟同做朋友,也不想和他做朋友。

蔣舟同盯著他看了數秒,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他伸手推開路行危,推遠兩人之間的距離,讓自己得到一些喘息空間。

沉默良久之後,蔣舟同語重心長地說:“路行危,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們連做朋友都很勉強,怎麽可能維持其他關係。”

“我會改!你介意的那些問題我都會改,我可以變成你喜歡的樣子,隻要你說我都願意改,隻要你給我一個機會,我可以證明給你看!那你呢?你願意嗎?有些我永遠沒辦法改變的東西,你可以接受嗎?我的家庭、我從小長大的地方,這些……”

路行危說話時,眼神非常急切,他迫不及待地想得到蔣舟同的首肯,仿佛隻要他同意,路行危什麽都願意做。

蔣舟同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麵對路行危懇求的表情,他不知道應該做什麽反應,所以他慢慢移開視線。

“我是認真的,我隻想要你一個機會,我會證明給你看,我們不是不合適,隻是、隻是我太傻了,我懂得太少了,但是這些我都會改,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蔣舟同,我不會和你做朋友,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融入你的生活……”

蔣舟同緩緩抬起眸子,酒精反應讓他變得非常疲憊,看著路行危乞求的眼神,他腦子裏好像有一瞬間的失控。

酒精真的不適合他。

他用極小的聲音說:“你試試吧。”

其實,沒什麽可以試的。

就像路行危說的,他的脾氣可以改,他的不諳世事可以努力,但是仍然有一部分是他絕對無法改變的。

聽到蔣舟同的回答,路行危狂喜,他一下將蔣舟同撲倒車門上,像是怕他後悔似的,捧起他的臉頰,再次確認:“你願意給我機會?真的?你別騙我,你要是敢騙我,我就……我就……”卻說不出所以然來。

蔣舟同被迫直視他的眼睛,他現在腦袋又脹又痛,他希望路行危不要再問下去,因為他的大腦正在試圖拿回所有理智。

“嗯。”他避開路行危灼熱的視線,給出了一個回答。

就當是醉酒後的放肆好了。

路行危的出現擾亂他的生活,他們本不應該再出現任何交集,應該回到各自生活的地方,擁有完全不同的生活,可是路行危的突然闖入了,讓蔣舟同亂了套,明明知道不應該,卻還是無法自控。

萬一呢。

萬一,他真的願意為自己改變呢?

萬一,有萬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們的未來可以出現交集呢?

既然路行危可以試試,他為什麽不可以?

就算結果失敗了,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天南地北再無交集。

或許在路行危看來,這個回答,蔣舟同願意的話,輕描淡寫就能說出來,但事實並不是這樣。

在遇見路行危的前半生裏,蔣舟同一樣是順風順水的,路行危對他來說,相當於是半生中唯一的挫敗,他們之間的那幾個月,就像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汙點,所以,他非常難以接受。

不僅僅是自己帶壞了一個什麽都不懂男生,帶他走上了現如今還不被大部分世人認可的一條路,還因為他第一次釋放自己的情感,卻沒有得到同等的情感回複,他一廂情願地喜歡別人,自以為陷得那麽深,可對方從始至終隻是站在岸邊,冷靜地看著他的獨角戲,連鞋子都沒有濕,比起憤怒,更多是難堪。

他輕描淡寫回答路行危的話,是非常沉重,且不願意深刻思考的,因為一旦他深思,曾經的難堪又會席卷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酒精讓他變得很柔順。

蔣舟同靠在車門上,推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說:“你可以試試,但是我不會向你保證,我最終一定會接受你。”

他們之間存在的問題,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他們生活在兩個不同的層麵,要互相融合,幾乎是一種不可能的事,讓他人看去可能還會覺得天方夜譚。

這一點勇氣,是蔣舟同借著酒勁擠出來的,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散了。

相比較蔣舟同,路行危顯得有恃無恐多了。

聽見蔣舟同的話,他臉上沒有出現絲毫退縮,“這就足夠了!我一定會讓你看到我的改變。”

看著他認真的神色,蔣舟同心裏有點感慨,“路行危,你的命真好,要什麽有什麽,所有人都對你好。”

路行危搖頭,說:“我的命沒有你的命好,你喜歡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喜歡你,我喜歡別人的時候,別人又喜歡上別人了。”

蔣舟同聽得想笑,“身在福中不知福。”

路行危不甘示弱,重複對他說:“你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都這麽低聲下氣了。”

蔣舟同失笑,他像是想起什麽,從口袋裏拿出一塊巧克力,遞給路行危。

路行危臉色一沉,麵露嫌棄,“別人送你的?你給我?”

蔣舟同瞟了他一眼,說:“中午買的,剩了一顆。”

路行危這才接過去,他打開包裝,將巧克力掰成兩半,將其中一半喂給蔣舟同,見他懨懨地靠在車門上,擰眉道:“你晚上喝酒了,明天不會斷片不承認吧?”

“承認什麽?我又沒答應跟你在一起。”蔣舟同靠著車門,眼睛迷茫地看向遠處。

“反正明天你敢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非說我們倆是朋友,我就……”他話音一頓。

蔣舟同掃他一眼,“你就什麽?”

“我就……”

路行危始終沒說下去,蔣舟同不承認他能怎麽辦?他沒辦法。

路行危皺著眉頭,“我不管,你不能不承認,你答應了讓我試試,不能不承認。”

蔣舟同笑了笑,沒說話。

“蔣舟同……”路行危壓低上身,想去抱他,“明天別耍賴好不好?你都答應我了。”

蔣舟同眼睛有些澀,垂下眸子,“別撒嬌,像狗一樣。”

路行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