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把以前虧欠她的都補給她
錄音有好多好多。
一直放了一個多小時才全部放完。
錄音裏，時繁星的聲音婉轉輕柔，好像女人帶了母愛，總能夠把畢生的所有溫柔都拿出來，捧在孩子的麵前。
一顆心毫無設防，就這麽簡簡單單的攤開。
她要死了。
她在錄音裏卻從來沒有告訴孩子，他的媽媽就要死了。
她會溫柔的說，媽媽要去另外一個美好的世界，那裏很美很安靜。對於孩子來說，死亡的意義對他們來說太過沉痛，更何況是親生媽媽的去世。
好在，孩子還小，應該還不懂得死亡這件事究竟有多絕望。
他會一直覺得，媽媽隻是出了趟遠門，媽媽還是很愛很愛他的。
等他長大一些，等到他能夠明白這些話的含義，這樣對他的傷害才能降到最小。
封雲霆用手緊緊捂著心口，痛苦地蹲了下去。
一年前的那段時光裏，她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央求著自己，並不是為了騙他，也不是為了耍他，而是隻想為他們的兒子尋求一個活著的機會罷了。
時繁星的聲音從聽筒的那一邊絲絲縷縷地傳了過來，似乎還帶著電流特有的磁性，明明是溫柔如水的聲調，可每一個字就像是一把重錘，一下一下砸在封雲霆的軟肋上。
沈如意早已經從呆愣愣變得淚流滿麵，她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封雲霆，問道：“小陽是誰？”
小陽啊？
他還沒見過那個孩子。
可是……他叫封陽。
日、月、星，終於湊齊了，那是他們曾經商量好了，要給寶寶取的名字。
“小陽……是我兒子。”封雲霆的聲音陰沉的可怕：“今年五歲了，從一出生開始就躺在醫院五年，直到今年才終於被小圓月的臍帶血救活，可是我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
沈如意咬著牙，惡狠狠道：“封雲霆，你真是個人渣！”
他苦笑。
是啊，他是人渣，徹頭徹尾的人渣。
壓根不知道親生兒子的存在，壓根不知道最愛自己的女人得了絕症，就連小圓月……他還剝奪了時繁星見女兒的機會。
她還能活多久？
還能見女兒幾麵？
如果這一次她真的熬不過去，那麽從圓月出生開始，她跟女兒就見了那一次麵，全程不超過半個小時。
“封雲霆，你睜開眼睛看看！豎起耳朵聽聽！繁星她為你生了兩個孩子，上一次是把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回國找你想辦法救兒子，可是你拖著五年不見她，還逼她離婚！這一次，繁星還沒出月子，你就把女兒從她身邊帶走了，你……我後悔了，天降神雷劈死你都算便宜了你！！！”
沈如意歇斯底裏地咒罵著，罵到最後，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靠坐在門口等候的椅子上，默默流淚。
封雲霆就這麽任她罵，一句話都沒說。
如果他讓沈如意罵夠三天三夜，罵到痛痛快快，罵道酣暢淋漓，把畢生所用到的最惡毒的詞匯都用在他的身上，那上天能不能把他的繁星還給他？
支呀一聲，搶救室的門從裏麵被推開了。
封雲霆瞬間一個健步衝了過去：“醫生，我太太她怎麽樣了？”
醫生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安慰：“這次雖然搶救過來了，但是……已經確定了，她的確是肺癌晚期。這種病，一般都走的很快的，等她醒了，你問問她還想吃什麽，還想去哪裏，盡量滿足病人的遺願吧，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醫生，”封雲霆攔住了醫生，追問道：“那她……最長能有多久？”
“這個不好說，”醫生道，“癌症，就像是個定時炸彈，誰也不知道倒計時是從多長時間開始的。我從醫這麽多年，見過癌症病人活到壽終正寢的，也見過確診第二天就去世的，世事無常，每天都有可能是最後一天。”
封雲霆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直直跌落在地。
“家屬在哪？”護士走了出來：“去把費用結一下吧。”
沈如意一把搶過單據，再也沒有給封雲霆機會，急急道：“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她的家屬，護士小姐，請問在哪裏結賬，我去！”
“好，你跟我來。”
沈如意跟著護士去交完費回來的時候，時繁星已經被推進了加護病房裏，門被關著，除了醫護人員之外，不允許任何人進去。
封雲霆整個人貼在了重症監護室門口的玻璃上，直直地望著時繁星。
她怎麽能這麽瘦呢？
躺在薄薄的被子裏，都看不到一點身體的痕跡，好像隻有一床被子堆在上麵一樣。
從被子裏伸出來一截手腕上，仍舊還有很多殘留的血跡，此時已經幹涸了，成了深紅色的血痂。她安安靜靜的躺在病**，旁邊都是各種各樣的監視器，一動不動。
他隻能從那些還在跳動的數字上察覺到，她還活著。
暫時……還活著。
“醫生，她什麽時候才能出來呢？”
醫生道：“傷口撕裂，出血太多，得觀察三天，三天之內如果一切生命指征都正常的話，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去了。不過你們得盡快考慮一下，要不要給病人化療。”
封雲霆追問道：“化療能延長她的生命嗎？”
醫生依舊是搖頭：“一樣不能確定，化療本身也對患者自身是一種巨大的損傷，時間長了恐怕也……”
“繁星……”沈如意沒忍住，又嗚嗚地哭了起來：“繁星你振作起來，想一想你的兒子，他還在M國等你，還有你的女兒，她才出生還不到一個月，還在等著你回去抱抱她呢……”
重症監護室的門，此時與鬼門關有什麽區別？
沈如意說的話她聽不到，她微弱的呼吸，外麵的人也根本感覺不到。
封雲霆咬著牙，一拳砸在了旁邊的牆壁上，手指上立刻鮮血直流。
沈如意抹了一把眼淚，站了起來，走過去看著他：“封雲霆，你要是覺得對不起繁星，就跟她離婚吧，帶著你的小三好好過你的日子去，繁星最後的這些時光我來照顧。”
“我是她丈夫。”
“你有盡到丈夫的責任了嗎？你連父親的責任都沒有盡到，你還有什麽臉麵說自己是她丈夫？”
“我是，”封雲霆赤紅著一雙眼，道：“她這一輩子，不管有多長，我都是她的丈夫。”
沈如意氣的大吼：“她都隻剩下這麽一點時間了，你還不肯放過她嗎？你就讓她過幾天舒心的日子行不行？她已經被你傷成這樣了，你還想怎麽樣啊？”
“我會對她好。”封雲霆的聲音已經酸澀地幾乎聽不出本來的音色了：“我會對她很好很好的……把以前虧欠她的，都補給她。”
“她不需要！！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疼愛她關心她的人，你就讓她好好享受最後的生命行不行？封雲霆，就算我替繁星求求你，求你大發慈悲，你已經耽誤了二十六年，最後這段時間就放她自由吧！求你了！”.
封雲霆看著滿臉都是淚痕的沈如意，哽住。
是啊。
二十六年了，十幾天前，是她二十六歲的生日。
她用了十年的時間跟他相戀，又用了六年的時間再挽回他，受盡了委屈。
她生命的絕大部分時光都在跟他糾纏著，她又能騙自己什麽呢？
“沈如意，我可以放她走，”封雲霆道：“但是我要繁星醒過來，親口跟我說。”
“要是繁星她不想見你呢？”
他苦笑：“她是個很有儀式感的人，就算是要決裂，她也會親口跟我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