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卷 第十二章 兵臨城下

徐勝在百無聊賴中度過了漫長的五日。小薑走了後,連個陪他說話的人都沒有;那些跟從他的軍卒,無一不是不苟言笑、刻板至極。

當然,徐勝對這些軍卒並無什麽意見,天職使然,理應如此。這些軍卒越是嚴肅深沉,就越說明他哥治軍有方,樊川軍軍紀嚴正。

“小薑雖說此去隻有四百裏,但是要翻過許多大山,況且騎著毛驢,速度不快,緊趕慢趕,一來回也得兩個月了。”徐勝撓了撓頭,暗自低語。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他一心記掛著“天外隕石”與《涅槃真經》,如何能安度兩月的煎熬呢?

“唉,也不知我兄長何時回來?”徐勝輕歎。他想好了,若是徐猖快些回歸,他就立即辭別,順便把小薑和他姐姐一並托付;隻是,按照那些士卒的說法,徐猖此行,似是會有些磨難!

“哎—— 煩心事真多!”

徐勝長歎,而後搖頭,他害怕“天外隕石”與《涅槃真經》有失,擔心小薑此行不順,也憂慮於他哥的安危;這種種疊加之下,他隻覺心力憔悴、神不能聚。

而此刻心力憔悴的徐勝更不可能知道的是,此際,有一距他不過數百丈者,也是心緒不寧。

芷陽城外,高地之上,來自遼州亂葬崗的那個俊美妖異的青年直直站著。他的眼中滿是冷峻,嘴角掛著邪性的笑意。

“以為躲到城池中就萬無一失了嗎?”他用玩弄嘲諷的語氣自言自語道。

事實上,他倒是錯了,徐勝可沒有躲著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千裏奔襲,連越山川追擊!

“這個地方,我當年好像來過。”看著芷陽城,那妖異青年的眼目中露出一絲追憶,頓了兩息,而後繼續自語道:“這座城池雖然不小,但是如今戰亂年月,料想其內最多有二十萬居民;至於軍士,則最多不超過三萬。”

“三萬,太少了。”妖異青年說到此突然舔了舔嘴唇,聲音驀然變得沙啞,冷冷說道“既然我決定要大開殺戒,在世人麵前顯揚,那麽又哪裏是三萬人可以滿足的呢?這一次,我要屠城,要讓這一地徹底變成我最愛的墳塋。”

在他眼中,所謂人命,所謂蒼生,便是連草芥都不如。這些年來,他一直躲在遼州孤僻之地,偷偷收割著生命,吞吐著萬靈生機;其所作所為,早已超出人類的範疇,異化成為惡魔一樣的存在。

“現在...”他緊盯芷陽,目露寒光,陰冷的說道:“我將要大殺四方!”

肉眼可見的,他緩緩抬起了一隻手臂,雙目一凝之下,周身紅芒乍現。

“呼—— 哎?!”而後,他卻是突然停下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慢慢放下舉起之手,一點點地收斂起渾身的血光,神色大變!

“怎麽會?”他的眼中露出深深的不解,思索了許久,自語道:“為何剛才那一瞬間,我突然有了一種窒息的感覺,似是被什麽東西盯上了!”

他散開神識探查,不住地環顧四周;然而周遭如故,隻有些無情草木,並無任何異常。可是,他並不敢掉以輕心;到了他這個境界,已經隱隱和天地相通,絕不會莫名奇妙、毫無根據地生發出異樣之感。

“是誰在暗中窺探我?而這天下真有人能傷我嗎?”他自問,沉目片刻後,卻是搖了搖頭,頗為自負地說道:“我與當年的衛獠、衛賢相比也是隻強不弱;八大家族的老祖級人物,但凡活著,也是年老體衰,自然比我弱上幾分,;隻有那神州天師與所謂的‘大柱國’能隱隱壓我一頭。可是,天師不能離開神州,‘大柱國’要時刻盯著天師。舍此二人,在天京城之外,當今之世,我還怕誰?我誰也不懼!”

他雖然這樣說道,卻是沒有了再次發動攻擊的念頭。

他在等。

等一些能壯大他力量的“存在”的到來。

“這樣屠殺一城軍民,雖然過癮,卻是要白白浪費了血肉精華;等我的那些‘孩子們’都到齊了,一起吞噬,倒是不用再擔心‘精華’流失。”他用陰森至極的語氣說道,眼中的貪婪嗜血則清晰可見。

......

這個時候,關東大地上,數以百計的黑影發瘋一般,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同一處奔去;若是有人能將他們移動的方向連接起來,便會驚奇地發現,所有的行進路線最終都匯向了同一個點。

而那個點,不偏不倚,正是芷陽!

朝芷陽匯聚而來的,不隻有那數個百黑影,還有數以十萬計、密密匝匝的鐵甲雄兵!

關東赤土,春風料峭,在萬物複蘇的生機之中,更蘊涵著一股肅殺之氣。一個個黑點,密密麻麻而又大體整齊地的集合在一起,隨著起伏的山巒曲折向前,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遠方......

“師兄,話說什麽時候才能到芷陽啊,我上次在這關東吃了大虧,這次說什麽也要把場子找回來。”威武嚴肅的軍陣之中,突然傳出了不合宜的女子之聲;隻見在那軍陣的中心位置,一輛大到難以想象的巨型戰車正漂浮於空,緩緩向前。

那戰車,事實上若非其上的戈矛劍戟太過顯眼,給人的感覺倒更像是一座移動行宮。其實,說它是行宮到也並不為過,因它之上並無任何軍士陳列,其內的布置也是極為的富麗堂皇。

在那闊大、豪華的“車廂”之內,隻有兩個人安然坐著。

一個是男子,身著道袍華服,正值風華年歲,身材瘦削、麵容清秀,雙目緊閉,盤膝打坐;在他身側的,則是一個少女,二八年華,麵容姣好,一身青衣,眼角帶怒。

那少女一直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到了動情之處更是手舞足蹈、捶胸跺腳;而那男子一直默然無聲,似乎充耳不聞。

“師兄你是不是練功練魔怔了?倒是說句話呀。你的修為遠在我之上,這次關東之行一定要好好助我;那個搶我‘人質寶藏’的糟老頭子,我一定要打的他滿地找牙。”那少女眼見男子對她並不理睬,頓時撒起嬌來,一把拽住那男子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搖晃個不停。

“行了,行了,這次關東之行凶險異常,絕非你認為的那般兒戲。至於那搶你“人質”的老頭,按照你的描述,十有八九就是秦家當代族長秦烈。要論修為,我並不勝他多少;況且,根據某些線報,秦家遭逢大變,秦烈是死是活尚未可知。”那男子許是被少女糾纏的煩了,甩開她的手臂,仍舊閉著眼睛,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要是他死了,算他好運;要不然,落到姑奶奶手裏,我一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少女咬著牙,恨恨地說道。

“叮!”隻聽得一聲脆響,少女“哎呀”一聲。

“師兄你打我幹嗎?”

“堂堂天師弟子,整日遊手好閑,行止乖張跋扈,說話汙言穢語,別說配不上我‘天師道’的身份,就是比之尋常小家女子也是遠遠不如。”那男子照舊閉眼,神色則是從和緩變為嚴肅,眉頭緊蹙。

“師兄你不光打我,還罵我、羞辱我、打擊我。”那少女頓時一副擺出心痛至極的表情,挪著身子後退丈許,一臉失落說道:“師兄,自你長大之後,便是見了這世間諸多女子,尤其是京都名伶葉芷柔,更讓你心馳神往、難以忘懷。跟他們相比,我的真性情倒是落了下乘,被誤以為是胡攪蠻纏。師兄,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怪不都說男人無情,嗬嗬,果然如此。”

“你...”那男子聽到“葉芷柔”三字,突然睜開了眼睛,一臉慍怒,厲聲道:“休要胡說八道,我和她隻是君子之交,淡泊如水。”他雖然這般說辭,但是紅暈之色卻是從脖子一直蔓延到耳根。

“嗬嗬”少女以冷笑回應,並不過多言語,臉上卻盡是“我懂”的表情。

“你少這樣看著我。”那男子被少女看得心慌,喝斥一聲後,迅速再次閉眼。

“說不過就躲起來,我的好師兄,你倒是一直如此。”少女繼續嘲諷道,臉上露出鄙夷。

那男子不言,索性轉過身子,閉上眼睛,背對少女。

許久過後,少女已經在無聊之中哈欠連連,這時,那男子卻是首先開了口:“上次被你挾持的那個小子,叫‘徐勝’是吧?”

“啊,對呀,那個叫徐勝的小子一定大有隱秘,他身後的棺材內,一定藏有重寶。”少女聽到“徐勝”二字,頓時瞌睡全消,目露精光說道。

“徐勝...”男子輕聲念了一句,很久之後才悠悠說道:“如果真如你說的那般,那麽徐勝此人,也許比秦烈更為重要。這次關東之行,也不知是否能碰到?”

“一定能,他可是我的人質啊。”少女咧嘴一笑,腦中頓時浮現出一副“傻小子”的麵容。

戰車繼續浮空飛行,而那些排列整齊的軍卒則繼續朝著“宿命之地”前進,他們一同,距離目標越來越近......

傍晚時分,正在打盹的哨兵無意間向著遠處眺了一眼;而後,他猛然驚醒,揉了揉眼睛,凝神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密密匝匝的黑點覆壓群山,一直綿延到看不見的遠方。

“敵襲!”

他扯著嗓子拚命大叫,同時在手忙腳亂之中點燃了烽火!

來了,他們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