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駱都篇完

沈明嬌暗歎口氣,她覺得趙夫人太傻了,為了一個或許並不是很愛她的男人,甘願付出至此。

可不管如何,眼下都得阻止她去京城。

沈明嬌上前試探的握住趙夫人的手,發現對方的手很涼。她心中一頓,

“咱們先上岸,殿下已經帶著趙大人過來了。”

趙夫人聞言,猛然反應過來,她抓住沈明嬌的手腕:“你們別抓他,是我…凶手是我…咳咳…”

因為太激動。她彎下腰咳得撕心裂肺。

沈明嬌忙給她輕輕拍著背。偏頭朝鐵柱示意了下。

等趙夫人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忙急聲開口:“我…”

話音未落,隻覺後背一麻,而後眼前一黑緩緩倒了下去。

鐵柱收回手,沈明嬌忙把人扶住。示意船夫劃槳上岸。

實在是趙夫人有那樣的本事,身子又不好,她怕呆在船上會出什麽意外。

等船靠岸,幾人來到附近的一處客舍。趙夫人悠悠醒來。

她抓著床褥,艱難起身:“肅王妃,你告訴肅王殿下,讓他放了趙恪,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被封黎笙提溜著過來的趙恪猛然聽到這話,一瞬間僵住了身子。

沈明嬌給她倒了杯茶:“別急,慢慢說。”

趙夫人緩了口氣,她看向沈明嬌:“對於催眠術,我想王妃已經有所了解了。”

“催眠術算是巫術的一種,不過也有等級劃分。與其他巫術不同,尤其是高階的催眠術靠的是本身的天賦。擁有這樣天賦的人或許幾十年都難出一個,而這樣的天賦也有高低之分。

采蓮學的催眠術隻算初級,隻能控製些意誌不堅的人和一些動物。

於是那晚,當我得知趙恪的計劃時,我悄悄跟在他們兩人身後去了方首富家,在彩蓮的催眠失敗時,是我幫著他們控製了府裏所有人,”

雖然已經猜到,可聽她親口說出來,沈明嬌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這世上競真有這樣為了情愛付出至此的人。

她忍不住問:“那趙恪知道嗎?”

趙夫人垂眸:“他不知道。”

“等到殺賈通判和許同知兩家時,他們兩家明顯有了防範,以采蓮的本事根本不可能集中控製得了那些人,為了怕趙恪出事,我提前到了兩家,利用催眠術控製細犬殺死了所有人。等趙恪和彩蓮過來時,再用催眠術篡改了他們的記憶。”

“至於庫銀丟失案,也是我提前到了現場,用同樣的手法殺死看守府庫的士兵。再篡改了趙恪兩人的記憶。”

沈明嬌:“那士兵手裏扯下的半截玉佩絡子又是怎麽回事?”

趙夫人搖頭:“我不知道,”

一牆之隔的封黎笙看了眼一臉難以置信加痛苦的趙恪,直接點了他的啞穴。

弄清楚了事情始末,便很容易想明白,那半截絡子是趙恪刻意留下的。為的是讓前來查案的人順藤摸瓜查到采蓮。

因為如果案情一直沒有進展。說不定皇兄一怒之下會直接斬了洛都所有官員。

這樣的結果顯然不是趙恪想要的,他既想要借此事讓洛都所有的官員落馬,也要利用庫銀威脅皇兄立下罪己照

而適實的把采蓮推出來,好為他爭取去往京城的時間。

聽她說完,沈明嬌再次問她:“值得嗎?”

趙夫人輕輕笑起來:“沒有值不值得,隻有願不願意。”

“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是真正的趙恪,可那又怎樣!明知采蓮和真正的趙恪心思不純,可我還是答應嫁了過去,

我隻是盼著,盼著他有朝一日或許會回來…”

趙夫人捂唇輕咳一聲,眼眸透著受傷:“後來他果真回來了,隻是…他似乎忘了我,”

她虛弱的靠坐在床頭,歎氣道:“忘了我也沒關係,隻要能時常看著他,我便很滿足了…”

房門猛地被推開,她的話戛然而止。怔怔地看著紅著眼衝進來的趙恪。

趙恪看著她蒼白虛弱的一張臉,恍惚想起那一年,灼灼牡丹花下,少女輕快明媚的笑容,她說她叫蔣素素,還說等以後再見麵時他便是她的夫君。

當時並不知她身份,隻當是小姑娘大膽的示愛。

他卻紅了臉,心跳如雷鼓。暗暗下定決心要好好跟著太子殿下,謀一份前程,若能娶到那姑娘,起碼保她一世無憂。

隻是後來…再見時,她已是趙恪的妻子,而彼時他從泥濘裏爬出來,背負著血海深仇。

偶爾看見她偷偷看自己時,他心裏也會閃過不舍和心疼,

可是忠義難兩全,他既然選擇了為太子殿下報仇,便注定是一條不歸路。他不能自私的連累她。

這時聽榻上的女子突然輕聲開口問:

“趙恪,你有沒有…有沒有過…一點點喜歡過我…”

她說完,一雙漂亮如黑曜石的眼睛執拗的盯著他。

趙恪別過臉,壓下心中所有情緒,淡淡道:“沒有,我從未喜歡過你,以前不會,以後更不會。”

說完垂下眼,死死攥緊拳,壓下眸底的酸澀。

一個注定要死的人,有何資格談喜歡?

趙夫人聞言,雖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眸中卻還是劃過深深的失落。

他難道就連騙騙自己也不願意嗎?

她忽地抬頭,最後看了眼趙恪,而後艱難的下了床,對著封黎笙緩緩跪下:

“肅王殿下,民婦願意認罪,一切事情都是民婦一人所為。求殿下對趙恪從輕發落。”

封黎笙看了她一眼,淡聲吩咐:“把人壓下去。”

趙恪猛的衝了過來,急聲吼道:“你瘋了嗎?”

見趙夫人被人架著往外走,他狠狠瞪著封黎笙:“你有什麽證據抓她?”

封黎笙掃了他一眼:“她自己都承認了,這便是最好的證據,況且,你和他誰也逃不掉。”

眼見著趙夫人即將走出門口,他咬著牙,一字一頓道:

“放了她,我告訴你們庫銀的下落。”

封黎笙眼眸微動,對著鐵柱擺了擺手。

趙夫人轉頭。淡淡看著他,“不用…”

說完似乎再也支撐不住,緩緩的倒了下去。

趙恪見此徹底慌了。

沈明嬌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忙催著鐵柱去請大夫。

好在這附近就有醫館,不多時,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背著藥箱進來。看了眼趙夫人的麵相,而後抬手搭脈,眉頭越皺越深,不多時收回手,歎了口氣道:

“你們準備後事吧!這位夫人心脈損傷的厲害,已是油盡燈枯之象!”

趙恪感覺猶如晴天霹靂,看著閉著眼躺在**的趙夫人,依稀仿佛看到了當年太子殿下渾身是血無聲無息倒下的場景:

“怎麽會這樣…她身體明明很好的…”

沈明嬌也有些難受,雖然她知道。做了這些事,趙夫人最後必死無疑,可畢竟相識一場。

她問大夫:“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大夫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沈明嬌從趙恪麵前經過,淡淡道: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她之所以會這樣,應該是透支太多能力遭到了反噬,也就是說,他為了幫你,賠上了自己的一條命。”

不多時,趙夫人悠悠醒轉,對於自己身體的狀況,她表現的很平靜:“我殺了那麽多無辜之人,自然會受到反噬報應。這是我應得的懲罰。”

她轉頭看向紅著眼睛的趙恪,淡笑道:“這一輩子,能親眼看見你為我哭一次,也算是值了。”

她輕咳一聲,嘔出一口血:“你已經為你的太子殿下做了該做的,能不能答應我,若可以,好好為自己活一次。”

趙恪苦笑,他此前已服了毒,他的生命隻剩下了不到三天,何談以後!

他知道自己沒有了退路,他轉頭,對著封黎笙跪下,

“王爺能否告訴我句實話,太子殿下的死與皇帝是否有關,等到了地底下我也好跟殿下交代。”

封黎笙沒有遲疑,堅定的搖頭:“皇兄雖然不喜祁佑的鋒芒果決,但他絕不會對自己的親生兒子起殺心。至於殺害祁佑的凶手。本王跟你保證,有生之年,定會把人抓獲並繩之以法。”

即便沒有這事,他也都一直在追查殺害祁佑的凶手,而他直覺,祁佑的死很可能跟前世璟和二十五年的那場宮變有關,也就是遠在荊州的裕王。

趙恪斜靠在趙夫人的榻旁,淡聲道:“好,我相信你,如果你做不到,我便詛咒你永遠得不到心愛之人的喜歡。”

沈明嬌抽了抽嘴角,心中暗道您這詛咒還挺靈。

封黎笙喜歡的是蘇傾,而蘇傾隻喜歡能當皇帝的,所以不出意外他的確永遠得不到心愛之人的喜歡。

封黎笙聞言下意識掃了眼沈明嬌,心中有些不愉。

卻聽趙恪接著道:“至於庫銀藏在哪?”

他直起身,一字一句認真道:“我要你發誓,必須保證這些銀子每一兩都用到實處,否則即便是死,我也不會說。”

聽到這話,封黎笙也不免有些動容,趙恪雖然行事偏激,險些釀成大禍。可他對祁佑這份真心卻是毋庸置疑的。

他點頭:“好,我發誓!”

趙恪抬手製止了他,掃了眼沈明嬌,冷聲道:“我要你以肅王妃的安危發誓?”

封黎笙想也不想斷然拒絕:“不行。”

他雖不信命,可他卻永遠不會拿沈明嬌的安危開玩笑。

說完他抬手,用自己的性命發了個毒誓。

沈明嬌倒是無所謂,倒不是不信命定誓言什麽的,她隻是對封黎笙有信心,他既然答應了。便一定會盡力做好。

趙恪掃了眼兩人,竟也沒再說什麽,十分幹脆的說了放銀子的地方。

“銀子被我埋在城南那座礦洞底下。”

封黎笙即刻命人去尋,半個時辰後,派去的人回來。說的確在一處礦洞挖到了一箱箱官銀。

趙恪請求封黎笙:“我的時間不多了,最後我想好好陪著素素,你們若不放心,可以派人把我們關在一起。”

封黎笙掃了兩人一眼:“隨便。”

說完直接領著人出去了,案子既然已經查明,他還得處理一些後續的是,尤其是那一批官銀。

不過這個案子涉及祁佑以及皇兄,是不會寫上卷宗公布出去的。對外的說法依舊是江洋大盜模仿妖物作案。

想到此,他似乎明白了皇兄為何獨獨派他來查這個案子,或許皇兄早就知道了什麽。

而屋裏,沈明嬌招來客舍的丫鬟,讓趙夫人有什麽事盡管吩咐。

畢竟相識一場,她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趙夫人輕聲道謝,末了同她道:

“我給你的那本書回去後定要好好看,你的天賦甚至在於我之上。不過要記住,不可用它來害人,否則我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沈明嬌點頭道謝。

見趙夫人要起來,趙恪直接打橫將人抱起。

這為數不多的幾天,他想竭盡全力好好的對素素,如果有下輩子,他一定會早早找到素素,好好待她一輩子。

趙夫人仰頭望向男人清俊溫柔的側臉。緩緩笑起來,眸中閃過偏執的光芒。

終於…這個男人心裏眼裏隻裝得下她!

沈明嬌無意間瞥見,電光火石間,似乎明白了一切。她隻覺一陣發寒。匆匆出了客舍。

路上她忽的想到,前世她好像聽說過,有個從洛都來的女子敲登聞鼓。

隻是敲登聞鼓之前要挨上五十板子,後來聽說那女子連十板子都沒撐過直接被活活打死,她的夫君急匆匆趕來,看著她的屍體,然後大笑著直接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