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婚之夜

天蒙蒙亮,時春分躺在新房的喜榻上,眼珠轉個不停。

以往這個時候,她早就已經起床幹活了,可昨晚是她和大爺的新婚之夜,所以她被豁免不用再那麽早起床,可惜她的身體習慣了早起,即便她很努力地閉緊雙眼,也隻是比平時多睡了半個時辰而已。

睡不著,又不敢起床驚擾大爺,她隻能一眨一眨地盯著頭頂的喜帳。

昨晚發生的事情曆曆在目,她壓根不敢想象,向來矜貴清冷的大爺也有那麽凶猛的一麵,這讓她幾乎產生了一種幻覺——大爺是喜歡她的。

這個念頭讓她心癢難耐,忍不住轉過頭去看大爺的側顏。

大爺全名褚令,是整個柳州最俊俏的兒郎,這可不是她自己封的,而是整個柳州公認的。

每年柳州大大小小的鄉紳聚會都會引起不小的轟動,原因就是大爺的相貌過於出眾,他的每次出現都會引起無數文人才女的追捧,甚至有外省人專程趕來參加,就為了見大爺一麵,而府中求親的門檻更是從年頭擠到年尾,幾乎每個柳州娘子都幻想過,大爺身邊會站著怎樣的如花美眷。

時春分做夢都沒想到,這個人竟是她自己。

雖說她六歲就以童養媳的身份進了褚家,可幾乎整個府裏都默認她是太夫人給庶出的孫子養的,怎麽都沒想到會把她許給嫡出的長孫,為此大爺的母親還和老爺大吵一架,最後連大爺的親事都沒參加,賭氣搬回了華亭。

對此她的心裏一直惴惴不安,總覺得若不是因為自己,夫人也不可能錯過大爺的親事。

她本以為大爺會因此而討厭她,卻沒想到昨晚他那般主動凶猛,一點也不像心存芥蒂的樣子,這讓她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也終於敢主動轉過頭去看自己的夫郎。

褚令的模樣生得標致極了,到底有多標致,時春分也形容不出,她隻知道他比她看過的所有畫本裏的兒郎都好看,以往有鄉紳上門做客,曾誇過大爺是天人之姿,她覺得不會再有比這更適合的形容詞了。

時春分注視著褚令,不知不覺便有些癡了,以至於褚令突然睜開雙眼,她一時沒反應過來,與他深沉的眼眸撞了個正著。

明明那雙眸子裏隻是剛睡醒的朦朧目光,時春分卻莫名地感到畏懼,總覺得那深不可測的眸子像是某種神秘洞穴,能輕而易舉地將她包裹吞噬。

她嚇得哆嗦了一下,本能地移開了目光。

褚令似乎沒在意她的反應,一陣沉寂之後,坐起了身子。

時春分不敢怠慢,連忙跟著起身,紅著臉將外圍的衣物遞了過去,“大爺……”

她的聲音溫溫軟軟,又帶著幾分怯意。

褚令看了她一眼,目光卻莫名地疏離淡漠,完全沒有了昨晚的熱情。

時春分的心裏一沉,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這位祖宗,難道是嫌她不夠醒目,沒有立刻服侍他穿衣下床?

時春分不敢多想,一時間也忘了畏懼,伸手就去幫褚令穿衣。

褚令的身形極好,寬肩窄腰,頸線修長,身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卻也不顯壯碩,他身上有文人的儒雅,也有武將的威嚴。

許是時春分盯著他的目光太灼熱,褚令有些不悅地輕咳一聲,目光充滿了冷意。

時春分這才像嚇到一般加快了速度,她低著頭幫褚令把衣服穿好,又麻溜地下床伺候他洗漱,褚令冷冷地看著她,明明一句話都沒說,可她卻莫名地感受到了鋒芒,直到跟著他出門,她的心裏才鬆了口氣。

根據褚家的規矩,新婚夫婦第二天早上要去給公婆敬茶,褚令的娘親回了華亭,便改成了給太夫人和大老爺敬茶。

大老爺名喚褚嚴,是褚府名義上的當家,之所以是名義上的,無非是因為他是個大孝子,府中事無大小,都得問過太夫人的意見才決定,久而久之,免不了有愛嚼舌根的下人在背後議論,說他隻是個掛名當家。

大老爺心存仁孝,自然不會把這些話放在眼裏,可大夫人卻不同了,她是華亭縣主,當今天子的胞妹,地位尊貴顯赫,哪裏受得了自家縣馬處處受人指點,再加上大爺是由太夫人親手帶大的,與太夫人相處的時間遠比她這個親娘多,她的心裏難免存有怨懟,與老爺的感情也就生疏了不少。

但再生疏都好,她也沒鬧著回過華亭,這次決然離去,可見是被氣得急了。

時春分完全能理解她的憤怒,別說是她這個做娘的覺得他們不夠般配,就連時春分自己也覺得純屬高攀。

以褚令的身份相貌,就算去尚公主也是門當戶對的,哪是她可以奢求的?

可世事就這麽奇妙,她不曾奢望過的好事,偏偏就這樣稀裏糊塗地落在了她頭上,她無力改變,也無心抗拒,隻能隨波逐流,接受命運的安排。

敬完茶,又領了紅包,褚嚴便將褚令叫去了書房,時春分也跟著太夫人進了內堂。

當初她能進褚府,很大程度都是仰仗太夫人做主,再加上這次的親事,時春分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感激太夫人才好,是以在她麵前,她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了。

老太太看見她局促的模樣,不禁笑了起來,“春分,你入府也已經十年了,住得可還習慣?”

時春分連忙點頭,“承蒙祖母關照,春分在府中一切都好。”

老太太微微點頭,一時間也有些感觸,“當日你來得時候正值春分,所以給你取了這個名字,春分灌溉,玄鳥歸來,也是為你種下希望的意思,如今你總算茁壯成長,還嫁給了阿令,我也算是對得起你爹娘了。”

聽到這個,時春分的情緒便繃不住了,她上前跪倒在老太太麵前,砰砰砰地連磕三個響頭,眼淚瞬間湧了出來,“春分感謝祖母再造之恩!”

她出身低微,能進褚府做童養媳已經是天大的福氣,如今還嫁給了褚家最出色的大公子,說太夫人是她的再生父母都不為過。

老太太知道她心裏不踏實,所以也沒叫下人攔她,等她磕完響頭,才笑著道:“傻孩子,阿令他素來清高,你嫁給了他,以後免不了得受他的氣,如此說來,還是祖母該感謝你才對。”

她這麽一說,時春分才明白過來。

是了,大爺他脾氣古怪,若是娶個名門閨秀,免不了像老爺和夫人那樣針尖對麥芒。

太夫人可能就是看見了他們的前車之鑒,才會選她這樣的軟柿子便於拿捏。

若是換了別人知道這個原因可能會心存不忿,但是到了時春分這裏,反而長舒了一口氣,她一直謹記自己的出身,對褚家充滿感激,若是能為褚家做點什麽,她比誰都高興,又怎會在意老太太的這點心思呢?

況且,嫁給褚令的確是她占了便宜。

人呐,哪能既得好處,又要麵子,那不是太貪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