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懷疑的種子

“未來之戰”是六道聯盟為金丹期以下的修士舉辦的,其中分為煉氣期修士參加的“天賦戰”,和築基期修士參加的“天運戰”。

比賽規定,不論是散修還是宗門家族弟子,都可以參加。

雖然如今,已經很少有真正意義上的散修了。

每個州各自進行海選,進行擂台戰,選出“天賦戰”勝場排名前一百和“天運戰”中勝場排名前三十的修士,共計一百三十名,再進入秘境中進行比拚,選出前十名。

這十名修士也將獲得前往中州跟其他州的修士進行比賽的資格。

此次邢州的海選共有兩千七百四十名修士參加,其中接近七成都為煉氣期修士。

葉宥生連贏十五場,隻要勝場數達到五十,就會進行“升場”,隻能跟勝場數比自己高的修士進行比賽。

此後勝場數每增加五十,都會增加比賽附加條件。

海選往往要持續一個月的時間。

這段時間裏,參賽的修士可以自由選擇居住在乾元宗內或是在外居住,而觀賽的修士則需要自己尋找住處。

秦蓁不屬於參賽修士,但天一宗再怎麽落魄,她也還是一宗之主,因此在乾元宗還是有住處。

現在距離今日的比賽結束還有最後十幾場。

秦蓁坐在觀賽台上,閉目休息,等著葉宥生比賽結束。

雖然比武台上已經沒有下午時那樣熱鬧,但依然時不時傳出一陣歡呼聲。

秦蓁仿佛聽不見那些嘈雜的聲音,隻是靜靜地靠在座椅上,掩在寬大袖口下的右手因為劇烈的疼痛微微顫抖。

她還不能掌控那個黑色的玉鐲。

而之前為了示弱,強行隱去鐲子,露出傷口。本來每個月隻主動吸吮一次血肉的鐲子這會兒像是在懲罰她的不敬一樣,黑色的蛇頭隱隱發出紅光,一點點啃食著剛長出來的新肉。

秦蓁緩緩地控製著自己的呼吸,不讓自己看上去就顯得狼狽。

但疼痛是真實的,它帶來的生理上的不適也是真實的。

秦蓁的臉色越來越白,有汗珠從額頭滴下。

終於,在她快要不能穩住呼吸的時候,黑蛇停止了撕咬的動作,又安靜下來,變回了黑色的玉鐲模樣。

秦蓁睜開眼,有汗珠從睫毛上落下,滴進了眼中,酸澀極了。

黑色玉鐲是她幼時第一次嚐試煉器的時候,煉製出來的產物。

一開始它隻是個普通的玉鐲,被秦蓁戴在手腕上,當做紀念自己第一次煉器就成功。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玉鐲不再被她掌控,從蛇頭開始,慢慢地變成了黑色小蛇的樣子,纏繞在她的手上,索取著她的血肉和靈氣。

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一個人。

畢竟這樣的事情太過詭異,在她沒有弄清楚之前,不能把親近的人也牽扯進來。

懷裏的傳訊玉柄“叮”的一聲響了。

秦蓁用還能動的左手別扭地從懷裏掏出傳訊玉柄,上麵有兩條未讀訊息——

一條來自可能是剛結束比賽的葉宥生,一條來自半月前就外出采藥一直未歸的恒明誌。

秦蓁先點開了葉宥生的訊息。

“師姐!我今天全勝了!你現在在哪裏,我來找你!”

唇角不自覺地勾起笑容,秦蓁回了一句“我在二號觀賽台。”

回複完後,她又點開恒明誌的訊息。

“我找到了流光草的消息,這次應該可以解葉宥生的毒了。我大概三日後能回到柳溪村,到時候再見麵詳談。”

秦蓁敲著傳訊玉柄的手指頓了頓,眼神認真起來。

秦蓁的父親秦文林,是在柳溪村村口的那株柳樹下撿到的葉宥生。那時候他尚在繈褓,渾身發燙,連哭氣的力氣都要沒有了。最後還是柳溪村所有的郎中和秦文林一起,忙碌了整整三天三夜,費盡心血才把葉宥生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沒有人知道葉宥生是怎麽出現在柳溪村的,也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而來。

秦文林看他有修仙的天賦,就將他收進了天一宗,成了秦蓁的師弟。又因為是在柳樹下發現的他,給他取名葉宥生。

雖然最終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但葉宥生體內的毒卻無法根除,就像是深深紮根在他的血肉中一樣。

葉宥生從小飽受此毒的折磨,每兩個月就會發作一次,全身疼痛,像有人拿錘子在一根根敲碎他的骨頭一樣。

而經過秦蓁和恒明誌多年來一起想辦法給他調養,再加上這毒也暫時沒有危害他性命,現在的情況已經比最開始好了很多。

相傳流光草可以解百毒。

如果能拿到流光草給葉宥生服下,說不定就能化解葉宥生這麽多年來的痛苦。

“阿生在乾元宗比賽,先不要跟他說這個事情,過幾日我找時間回來。”

秦蓁想了一下,回複道。

她不想給葉宥生無法保障的期待,還是等真正拿到流光草後,再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吧。

“師姐!”

葉宥生的聲音從觀賽台下遠遠地傳了過來。

秦蓁按了按太陽穴,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好後,才站起身,往葉宥生那裏走去。

“師姐,你跟那個‘熟人’聊完了?”葉宥生往秦蓁四周看了看,並沒有看到什麽人。

“嗯,就說了幾句話。”

葉宥生將信將疑:“是誰啊?師姐不能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嗎?”

“嗯……”秦蓁抱胸托腮,“現在還不行,等以後有機會的話再介紹你們認識吧。”

雖然暫時跟沈和正合作了,但沈和正這個人也不是完全可信。畢竟,萬一這隻是他們演出來的苦肉計給她看,就糟糕了。

她不能因為一點心軟就去信任沈和正。

“好吧。”葉宥生有點失落,但也沒有再說什麽。

秦蓁看了看他的神情:“為了慶祝阿生比賽首日全勝,待會你想去哪裏轉轉就去哪裏,好不好?”

“好!”葉宥生眼前一亮。

其實他無所謂去哪裏,隻要能跟師姐在一起就好。但既然師姐主動這麽說了,他還是想個有趣的地方吧,這樣說不定師姐以後也會更想跟他待在一起了。

“要不……去壺和巷吧?”葉宥生猶豫了下。

今天比賽的時候,他在台上聽到底下觀戰的修士有提到過這個地方,說那裏有很多前輩留下的石刻碑,隻要是六道聯盟下屬的宗門弟子,都可以進入觀摩。

壺和巷?

秦蓁微怔,想起了上午遇到的執法隊領隊林朋。

他家就在壺和巷。

本來沒打算以後再有聯係,沒想到這麽快就有可能再見到了。

“師姐?”

秦蓁回過神,在葉宥生緊張的神色中點了點頭:“好,走吧。”

兩人並肩離開了比賽場地。

遠處,各宗主觀賽區。

沈其峰眯著眼看著秦蓁和葉宥生遠去的背影。

等到那身影離開了他的視線,他才轉過頭去跟身邊低垂著頭的沈英耀說話。

這個時候他的語氣十分溫和,跟在禁地裏訓斥沈和正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耀兒,在你這個年齡能達到這般修為已經很不錯了,不用對自己要求那麽高。不管你怎麽樣,父親和母親都會保護你的。”

沈英耀聞言抿了抿唇,想要說些什麽,但嘴唇蠕動了幾下,還是沒有開口。

他一直低著頭,沈其峰沒有看到他的神色,隻當他看到葉宥生太過亮眼,心裏不舒服,於是繼續道:“耀兒你就安心,葉宥生現在無論怎樣亮眼,也隻不過是曇花一現,從他是天一宗弟子開始,這樣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你是我的兒子,不用因為這種注定消失的人難過。”

“天一宗?”沈英耀錯愕地抬起頭。

他從被立為少宗主之後,就一直在努力記住邢州所有的宗門。

天一宗在他的印象裏隻是一個已經衰敗的宗門,用不了多久就會消失在邢州,所以他隻是匆匆看了一下就略過了。

這次比賽他隻記住了葉宥生的戰績,還沒來得及去看他的信息,結果原來隻是從那樣小的宗門裏修煉出來的嗎?

沈英耀握緊拳,不僅沒有被這樣的話安慰道,反而更憤怒了。

比不過沈和正的時候,他還能自我欺騙,可以說這是因為沈和正天賦高,可以說因為父親對他嚴厲,教導的時候也多。還可以說沈和正外出曆練的機會多,得到的經驗也等多。

可現在葉宥生的出現狠狠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沈英耀有些茫然。

父親到底是為什麽要把自己立為少宗主呢?是因為更愛他嗎?

可如果是這樣,為什麽父親隻會帶著兄長修煉,為什麽母親會教訓兄長,卻對自己百般縱容。

這是正確的愛嗎?

沒有人能解答他的疑問,他隻能沉默地站在沈其峰的身邊。

曾經每次跟著沈其峰出席這種場麵時,他都會暗暗想象以後自己坐上父親這個位置的樣子,想象著自己要向父親學習,要跟父親做的一樣好,守護住乾元宗邢州第一大宗的地位。

可越長大,這個願望就似乎離他越來越遠。

沈英耀突然很想跟沈和正聊聊天。

在他很小的時候,沈和正還是一個好哥哥,可隨著他能開始修煉後,沈和正就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陪著他了。

他總是很忙碌。

也不知道沈和正現在在哪裏,他剛出任務回來,或許在自己的住處休息吧。

沈英耀想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