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黑玉林

不過眨眼間,兩人就出現在了康城的傳送陣上。

他們很少坐傳送陣,因此值守的人還多看了他們兩眼,疑惑為什麽他們沒有穿乾元宗弟子道袍,卻是從乾元宗那邊傳送過來的。

柳溪村在康城的最南邊,而天一宗就在柳溪村旁邊不遠處的山上。但康城隻是邢州裏不起眼的一個小城,論麵積和人口都還沒有陽平城的五分之一。

按恒明誌傳來的消息,他最早應該明天才會到天一宗。主要沒人料到乾元宗會出這樣的大事,秦蓁一開始還擔憂如果她先回了天一宗,葉宥生一個人在乾元宗比賽該怎麽辦,她實在不放心把他一個人留在那裏。

現在乾元宗被盜,她把自己暴露出去,但這個一開始的擔憂卻沒有了,隻能說是陰差陽錯吧。

兩人隻花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柳溪村外。

看著四周熟悉的景色,葉宥生長舒一口氣,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其實可以的話,他隻想跟師姐兩個人就一起待在天一宗。但師姐肯定不會願意的,她不會甘於被拘在這一個小地方。

“師姐,我們要進村裏跟楊嬸打個招呼嗎?”葉宥生的目光在柳溪村和秦蓁之間來回閃動。

他還不知道秦蓁在柳溪村教授修煉功法,被村民上報給六道聯盟,然後被抓去審判台的事情。

秦蓁卻還記得當時那個村民愧疚的眼神,盡管她才是受害者,但那個村民卻看起來比她要難受多了。秦蓁可以理解他,也能原諒他。但有的時候,先做錯事的人往往最不能原諒自己。

現在就這樣出現在他眼前,恐怕會給他更大的心理壓力。還是等恒明誌回來以後,跟他一起來村裏吧。畢竟恒明誌從小在村裏長大,村民們對他沒有抵觸。

“不了,先回宗門休息吧。”秦蓁搖了搖頭。

此時正是午後,溫暖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看起來像是為了他們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輕紗。

走到半山腰,便能看見不遠處矗立的旗幟,上麵用藍色繪製了“天一宗”三個大字。

等走到旗幟處,入目的就是斷壁殘垣——根柱子還立在地上,另一根柱子則斷成兩段,一半掉在地上,另一半則橫叉進完好的柱子裏。至於宗門的牌匾,已經缺了一個角,正靠著那個殘缺的角支撐著自己在柱子頂端搖搖欲墜。

現如今宗門裏還完好的建築物就隻有宗門大殿和宗祠了。秦蓁想著自己已經跟丘思弦重新聯係了,等正式開始運營傳送陣,就可以有靈石修建宗門了。

他們說好了,等乾元宗通知了比賽中斷的解決方式,能確認再去陽平城的時間,就可以在陽平城見麵了。不過丘思弦似乎在忙著什麽事情,每次回訊息都要隔上很久。

“師姐,你先去休息下吧,我再修煉會兒。”葉宥生從陽平城回來,對自身能力的提高越發渴望。

“好,有什麽不明白的,等師姐醒了再給你一一講。”秦蓁摸了摸他的頭,就回了自己房間。

她已經快壓製不住身體裏的毒了,全靠著黑蛇玉鐲的掩蓋能力才能隱瞞到現在。現在回到了宗門,終於可以安心來調整身體狀態了。

以防萬一,她進了房間後,先在外麵布了一個防禦陣,這才盤膝坐下。

秦蓁天生對靈氣的感知度就比其他修士要低很多,這使得她一開始修煉的時候吃了很多苦頭。

但秦蓁不是個認命的人。

她找來了宗門裏所有跟陣法有關的書籍,自己動手改良了聚靈陣,使得它能被刻印在自己的經脈上。

為了保證在刻印的時候,經脈不會因為承受不住而破碎,秦蓁還自學了醫術。

等到一切準備完全,秦蓁就把自己關進了修煉室裏開始給自己刻印聚靈陣。

那半年裏,除了秦蓁本人,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得以完成這項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守在修煉室外的秦蓁父親還有葉宥生,從來沒有聽到過哪怕一聲秦蓁痛苦的呼救。直到那扇緊閉的門打開,他們才看到麵無血色的秦蓁盤腿坐在正中間的蒲團上,四周都是斑駁的血跡,還有數不清的沾著已經幹涸血液的利刃。

見到他們進來,秦蓁對上他們擔憂的目光,隻是微笑著,一如往常:“父親,阿生,我做到了。”

有了體內的聚靈陣後,秦蓁的修煉速度就快了很多,也能很容易地感知到不同來源的靈氣。

但強行在體內刻印聚靈陣,到底還是給她的身體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那些毒自此以後更是肆無忌憚,趁著她虛弱的時候深深地藏進了她受創的筋骨裏,不能再輕易靠靈力壓製。而她放任黑蛇手鐲吸吮她的血肉,也是存了想讓它幫忙吸走毒氣的想法。

心中萬般思緒閃過,秦蓁最終長舒一口氣,將事先準備好的丹藥放入口中,就開始調息靈力。

她確實不能隻靠靈力就壓製住毒氣,但可以想辦法煉化它。那毒氣一直分走了她體內的靈力,如果能先強行煉化,哪怕隻是小一部分,但再靠聚靈陣來收集,她也可以從中受益,快速提高自己的修為。

隻是,少不得要吃點苦了。

不過,吃苦已經是她現在所能付出的成本最低的代價了。秦蓁不再猶豫,按自己所計劃的好的步驟,開始煉化毒氣了。

第二天上午,天一宗迎來了熟悉的客人。

恒明誌氣喘籲籲地敲開了天一宗的大門,第一眼看到的卻是葉宥生嫌棄的眼神:“你先去清洗一下再見師姐,不然師姐就要聞到你一身汗味了。”

“……”恒明誌暗暗咬牙。他哪來的汗味,他身上明明隻有藥材的味道。但葉宥生握著的劍還在散發著寒光,恒明誌隻能暗自在心裏記了葉宥生一筆。

恒明誌在天一宗是有自己的房間的——如果那間塌了半個屋頂的房間也算的話。但顯然,這間屋子已經不能承擔起洗浴的功能了。

於是善良熱情的天一宗小師弟,友好親切地捏了一個水訣將恒明誌淋了一遍,然後又把他推到太陽底下,讓他去曬幹淨。

等秦蓁在唯二完好的宗門大殿見到兩人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衣服半幹不幹貼在身上,頭發還濕漉漉地耷拉著,麵色發黑的恒明誌。還有一個一臉“我又保護師姐了”的求表揚樣子的葉宥生。

秦蓁沒忍住笑了出來。但在恒明誌越來越實質性的殺人般的目光中,還是見好就收,輕咳兩聲,坐在上首擺出正經的姿態:“好啦好啦,我們有些事情要說,阿生你先出去等一下吧。”

“哦……”原本得意的葉宥生一下子又變得可憐巴巴,沮喪地離開了大殿。

等葉宥生出去了,恒明誌才咳了一聲:“咳,我偶然得到的消息,說是有人在黑玉林裏看到過流光草,但是他不知道在林子裏遭遇了什麽,受傷太重,闖出來沒多久就死了。”

說著,他就把收集來的資料遞給秦蓁。

秦蓁下意識地摸上手腕上的鐲子。

黑蛇玉鐲隻是她隨意給鐲子取的名字,跟黑玉林能名字相似應該隻是巧合。隻是走上修仙之途後,很多事情就不能當單純的巧合了,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什麽已經安排好了一樣。

見秦蓁沒說話,恒明誌觀察了下她的神色,像是不經意地問道:“你們在乾元宗這幾天怎麽樣?”

“乾元宗被盜了。”秦蓁說,“沈和正不知道怎麽跟其他州的人聯手了,把這個事情推到了沈英耀和一個弟子身上。我去找了沈其峰,讓他懷疑了我才是那個跟其他州聯手的人。”

恒明誌一開始麵色如常,但在聽到秦蓁最後那句話,難以置信地站起身:“你這麽做有什麽好處?你跟沈和正好不容易互相信任了一些,繼續跟他合作對你來說隻有益處,你這樣做,不是等同於跟他斷絕合作嗎?”

“那個被誣陷的弟子,她的父親對我有恩,我不能看著她去死。”秦蓁平靜道,“沈和正確實是很好的合作對象,可是我不能為那些利益去不顧恩人。”

“……”恒明誌神色一時間十分複雜,他幾次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有說。

“你準備什麽時候告訴葉宥生這些事情?”沉默許久後,恒明誌問道。

秦蓁沉默了。

恒明誌後知後覺:“你不會打算永遠不跟他說吧?”

“如果能做到的話。”

“不是吧,秦蓁。”恒明誌無法理解秦蓁的想法,“你不覺得你對他保護過度了嗎?他是修士,不是普通人,他有自保能力,能去接受很多事情。難不成你還想這樣瞞著他一輩子?讓他永遠活在你的庇佑下?”

秦蓁反問:“這樣不好嗎?他隻用專心修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認識更多的朋友,不用被這些肮髒的事沾染上。”

恒明誌一時失語。

他強迫自己跟上秦蓁的思維:“就當這樣是為了他好,那你有問過他的意願嗎?你說想要他能去做自己想做的,那你知道他想做什麽嗎?”

秦蓁呼吸一頓。

她不自覺地捏緊扶手,又緩緩放鬆下來:“他還不能分辨自己的願望到底是不是合理的,而我有義務在他有分辨能力前為他鏟平障礙。”

“好吧。”恒明誌歎了口氣,決定不再這個問題上繼續跟秦蓁糾纏。

他把話題轉回到一開始的情報。

“知道了流光草的消息,你打算怎麽辦?”

秦蓁微微思考了一下:“阿生如果要去中州比賽,沿途會經過黑玉林。我會一路帶他過去,路上見到的很多事情都能成為他學習的契機。”

她說到這頓了一下,認真地跟恒明誌對視:“我知道你的擔憂,但是阿生不一樣……他很多時候像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明明從小就教給他很多常識,但有什麽似乎已經在他心底根深蒂固了,我短期內無法改變這個現狀。”

“這很奇怪,他從一歲開始就在天一宗了,在這之前從來沒有離開過我,是誰能扭曲他的自我認知?”

“你是說……是尚榮那邊人的手筆?”恒明誌心裏一跳。

“我不否認這種可能性,但是不管怎麽樣阿生是無辜的。所以,在他能有完整的分辨力之前,我是不會給任何人可乘之機的。”秦蓁平靜地說。

這個“任何人”裏麵也包括他嗎?恒明誌莫名地這樣想著。

但他不會問出這個問題,這是他和秦蓁之間的“信任”。

“我明白了,你們的事情跟我無關。”恒明誌聳了聳肩,“既然消息送到,那我就回去了,有情況再聯係。”

“好。”秦蓁隻點了點頭,沒有送恒明誌出去。

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生命的漫長並不代表著她可以鬆懈。

事實上,正因為這樣,她的時間更為緊迫了。

她得拚盡所有去追趕上那些人的修為,生命的延長拉開了她和敵人之間的距離。她需要付出更多代價才能彌補這悠長歲月中所帶來的差距。

秦蓁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我能做到的。

她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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