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沈飛和一群的哨兵領著林苑來到治療室。這是一間專門給受傷哨兵準備的屋子。
為了不讓精神脆弱的傷員在治療期間受到影響, 治療室所有的牆體都用上厚厚的隔音材料,確保屋子裏的傷員的精神世界不會再受到外界噪音的影響。
林苑站在屋外的多層夾膠玻璃窗前,看著治療室。
治療室裏亮著柔和的燈, 一堆的醫療設備拉著淩亂的線條。唯一的一張病**, 緊緊地綁著一個哨兵。
哨兵此刻看起來很安靜, 有一頭金色的長發和俊朗的五官,雙目茫然地睜著, 空洞無聲地看著屋頂。
他雙手被交錯疊在肩頭,被厚實的束縛帶從上到下嚴絲合縫地綁死了, 脖子和腳上還額外扣上粗重的鐵鎖,嘴裏綁著一條防止他咬到舌頭的圓柱形口勒。
不知道這裏曾發生過什麽樣的劇烈掙紮, 才不得不對病人這樣的嚴防死守。
“怎麽樣?”
屋外的沈飛和哨兵們緊張地看著林苑,仿佛林苑隔著玻璃這樣看上一眼,就能夠定人的生死。能立刻給他們一顆定心丸或者一份死亡通知書。
“我想知道一點詳細的情況,他的精神體是什麽, 以及目前表現出來的狀態。最好能知道他在汙染區內遭遇了什麽。”林苑說。
沈飛的臉色難看了起來,
“你知道的吧?汙染區就像是一個個古怪的噩夢, 每一個汙染區都完全不同。裏麵的畸變種也各有不同。”他解釋到,“它們有些渴望人類的血肉,有一些卻喜歡汙染人類的精神世界。還有一些, 隻要你不觸碰到它們的界限,它們甚至可以和人類相安無事的相處。抓住雷歇爾的那隻畸變種,就想把他變成自己的同類。”
林苑表示自己不太清楚, 她在白塔裏讀書的時候看過很多人類和畸變種戰鬥的宣傳視頻。視頻裏的那些怪物清一色的凶殘嗜血, 殺戮是它們的本能, 和戰鬥英雄們打得熱火朝天, 毫無理智。
在她自己剛剛經曆過的汙染區內, 人頭型的怪物追逐人類的鮮血,尖銳的口器奪取了不少人鮮活的生命。
當然,如果要說與眾不同的畸變種,林苑確實也認識一個,那家夥一直偷偷地躲藏在她的家裏。
“你說的那些是最低等的畸變種。”沈飛這樣說,“它們隻大多出現在剛剛成型的汙染區裏。事實上汙染區裏,強大的畸變種並不隻是單純的野獸。它們詭計多端,性格各異,各有自己的怪癖和習性。”
“5號汙染區裏有一隻畸變種,特別喜歡強大的哨兵,但凡落入它手中的哨兵,它從不殺死,隻囚禁在身邊反複折磨。直到破開哨兵的屏障,汙染精神世界。直到人徹底的崩潰,狂化,變成和它們一樣的畸變種,永遠留在怪物的世界裏。”
“我一直有一種感覺……”沈飛沉吟了一會,“它就是喜歡讓人留在裏麵,變成怪物,從此活在汙染區裏。”
“汙染區裏的遭遇……”仿佛想起什麽不願意回憶的畫麵,沈飛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抹了一把臉,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我們趕到時候,那隻怪物把小雷擺在一個高台上折磨,最可惡的是,它的孢子弄出很多假人,就那種看上去和真人很像的東西。那些人裏有我,有這些兄弟,還有一些小雷的親人,總之都是他記憶裏最親近的人。它們讓那些頂著我們的臉圍在一起,眼睜睜看他被一點一點的折磨,還在他身邊笑。”
他的拳頭狠狠捶了一下牆壁,“我到的時候,把那長著我的臉的家夥捶得稀巴爛。但一點用都沒有了,雷歇爾在那裏被折磨了三天。把他抱起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認得任何人了。”
治療室外的氣氛很凝重,哨兵們都紅著眼眶,咬著牙不說話。顯然他們每個人都參與了那次救援,心底留下了難以忘懷的憤怒。
全場隻有大概隻有林苑依舊還能維持著她那張標誌性的,沒有什麽表情的臉。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唔了一聲,說,“那好吧,我進去試試。”
說完這話,她轉身推門就進去了。
哨兵們擠在屋外那道玻璃的觀察窗前,一臉緊張地看著屋內。
他們屏住呼吸,看著那位年輕的女向導進到屋內。
向導一臉平靜地在水槽洗了洗手,折好衣袖,在病床邊找了張椅子坐下。
被綁在病**的雷歇爾毫無反應,雙眼漠然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似乎並不在意身邊坐下了什麽人,又或者要對他做什麽事。
戴在林苑左手手腕上的個人終端亮起來,彈出了好幾個虛擬屏幕,連接上了病**哨兵的生命監測儀。
她看了一會各種身體數據,伸出右手,穩穩按住了哨兵的眉眼,遮住那雙湛藍色的雙眸。
“她她她,她這樣就上手了!”窗外的大虎險些跳起來,被七八個人瞪了一眼,飛快地用蒲扇大的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盡管這裏的隔音效果非常好,裏麵聽不到一點點外麵的動靜。他們還是小心翼翼,生怕打擾到林苑的治療。
“這就開始了?”他捂著嘴,幾乎用氣音和身邊短發的女哨兵竊竊私語,手裏比劃著手勢,“小鳥,我怎麽聽說疏導前要更衣,熏香,還要放音樂什麽的?”
綽號小鳥的女哨兵緊張地盯著屋內,搖搖頭。
她也不懂,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向導的精神治療,和在電視劇裏看到的花裏花俏的畫麵,還真的是不一樣呢。
“她一路奔波,水都沒喝上一口,就進去了。不論結果如何,我們都應該感謝她。”小鳥這樣說,“畢竟雷隊已經……”
她把後半句不吉利的話咽回去,“不管怎麽說,疏導一旦開始,就不能被打擾。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保持安靜,守著這道門,不讓任何人影響到裏麵。”
透過玻璃,坐在床邊的那位姑娘閉上了自己的眼睛。虛擬屏幕瑩瑩的微光打在她鎮定而冷淡的麵孔上,莫名地帶給人一點點安心的感覺。
……
林苑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坍塌了大半的房間內。
這就是雷歇爾的精神圖景?
她抬頭打量四周,小小的房間原本應該是個很溫馨的地方。條紋的壁紙,漂亮的壁燈,還有一張木質的小床。床頭櫃上擺著一盆綠植,還有好幾張相框。
林苑看了一眼那些照片,大都是一些合照,照片上的哨兵們相互勾肩搭背,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
仔細看看,有好幾張麵孔的主人林苑都認識,徐飛,大虎,小鳥……這會守在治療室外的那幾個,基本都出現在了照片上。
這是在雷歇爾心裏,最溫暖安全的地方,留著他最重視的人的影像。
溫馨的屋子如今崩塌了大半,大部分的牆壁和屋頂都坍塌了,隻剩下了這一個小小的角落。地板斷裂的缺口很不平整,不斷滲出瀝青似的黑色溶液,濃黑的**滴滴答答地向下滴落。
林苑走到斷裂的地板的邊緣,向下看去,樓下是一層又一層碎裂了的房間和屋子,深不見底。
這裏或許本來是一個巨大而堅固的城堡。如今隻剩下無數殘缺不全的屋子還漂浮在空中。
向上看,可以看見血紅的天空,一隻隻巨大的眼睛懸掛在紅色的蒼穹之上,詭異而令人惡心。那些眼睛冰冷地盯著崩塌中的世界。
往下看,看不到盡頭,破碎了的牆壁、地板、樓梯和各種家具零零星星地四處漂浮,不斷有碎片掉落,到處都在向下流著黑色的**,像流不盡的黑色血液。
現實的世界裏,病床邊,林苑手上個人終端的虛擬屏幕上出現了紅色的警報符號。
“警報,警報,患者精神圖景正在崩塌,請立刻退出治療。”
“危險,危險,請立刻退出治療。”
觀察窗外,女哨兵小鳥一下跳起來,“出什麽事了?為什麽出現紅色的感歎號!”
縮在一旁的大虎拚命拉她,比劃著噤聲的手勢,盡量小聲勸阻,“冷靜點小鳥,冷靜點,是你說的,要相信向導,守好這道門。”
他們都眼巴巴地看著林苑。
病床邊的林苑,閉著眼睛,眉目不動。
任憑虛擬屏幕警報的紅光閃動在那張清秀的臉上。
此刻,在雷歇爾的精神圖景中,
林苑正站在破碎的屋子邊緣,看著腳下層層疊疊淩亂漂浮的碎片。
在下方,離她大概四五層樓高度的地方,一年幼的小男孩從一道破損的牆壁後,露出半張臉,悄悄地偷看她。
那男孩和病**的雷歇爾一樣,有著金色的頭發和一雙湛藍的眼睛。
“警告,警告,建議立刻終止治療。”終端傳來的警告聲響在林苑耳邊。
林苑沒有搭理,縱身一躍,直接向下跳了下去。
小男孩看見林苑向著他的方向跳下來,有一點驚慌。他飛快縮回臉,小小的身影一閃,不知道躲到那個地方去了。
林苑踩上那個男孩剛剛出現的踏板,舉目尋找。男孩不見了,隻有一隻金色的,毛茸茸的小東西在遠方一閃而過。
“他的精神體的是什麽?”
“雷歇爾的精神體是一隻威風凜凜的黃金獅子,非常雄俊,可惜把他救回來之後,他的精神體就再沒有出現過。”
林苑想起自己進來之前,和沈飛詢問的對話。
威風凜凜的黃金獅子?這不還是一隻小貓嗎?
林苑想著,向那隻毛發稀稀落落的小獅子追去。
她腳下每一塊底板,在她的腳踩過之後隨即崩塌,前行沒有回頭路。
她頭也不回,追著已經幼年化的小小精神體一路飛奔。
在她的身邊,不時有巨大的碎塊掉落,濃稠的黑液像瀑布一樣從四麵八方垂掛,流淌得到處都是。
觸手們一隻隻在林苑的身後出現,陪伴著她浮動在陰影中。
【有點危險。】
【前方空間出現扭曲】
【太髒了,到處都是黑泥】
【好臭,我不喜歡這個地方】
林苑一腳踩空,驟然從半空中墜落。
不斷下墜的過程中她隱約看見一個金發的哨兵。哨兵站在虛空的樓台邊緣,按著劍,滿臉是血,一臉悲傷的看著她。
不知道落下了多少層,觸手搭到一塊廢墟,林苑伸手爬上去。
抬起手一看,滿手都是又濃又稠,黏糊糊的黑泥。腳底也異常黏膩,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
抬頭已經看不見天空。
那隻小小的獅子出現在一個高台上,它稀稀鬆鬆的毛發被那些黑色的淤泥汙染,抬起小小的腿想要甩脫,粘稠的汙泥中伸出一種細長而古怪的黑色的手,那手抓住獅子的四肢和身體,把它拖進淤泥中。
林苑向那高台跑去,到了近前,高台上瘦弱的幼獅不見了蹤跡。隻躺著一個有著金色頭發,湛藍色眼睛的哨兵。正是這個精神圖景的主人,雷歇爾。
哨兵的四肢被墨黑的手掌鎖住,腹部被人剖開,血流得滿地都是,人卻還活著,紅色的鮮血沿著平台的四麵往下流。
高台的四麵八方卻圍著無數的人,那些人有著過於誇張的長脖子,一個個滿臉堆笑,仿佛看著多麽欣喜高興的事一樣,扭著脖子盯著台上受折磨的哨兵議論紛紛。
林苑站直身體,舉起一隻手,說:“驅逐。”
巨大的觸手們衝破淤泥從地底出現,橫衝直撞瞬間就清除了詭異的圍觀者。
一個個腦袋從長長的脖子上掉了下來,失去了活人一樣鮮活的表情,變成由白色黏絲構成的假人,滾進淤泥中沉沒了下去。
林苑走近那座高台,白色的假人和黑色的怪手都不見了。躺在高台上的哨兵睜著雙眼,目光潰散,已經死去多時的模樣。
這裏本是精神的世界,這一切都是哨兵的記憶生成的幻像。
林苑向遠處看去,虛空之中漂浮著無數這樣的平台。
每一個平台上都有一個金色頭發的雷歇爾被反複拖上去,捆在上麵,承受著漫長的折磨,
他最信賴的親人和戰友們圍在四周,伸長脖子,滿臉歡笑地欣賞著他的屈辱和痛苦。
這裏是雷歇爾精神圖景的深處。
他的身體已經被從汙染區解救回來。
但精神卻還陷在那樣極端的痛苦之中,依舊在自己的圖景內反複地承受著非人的虐待,一遍遍地死去。
已經來不及了嗎?
林苑站在哨兵慘不忍睹的屍體邊。
哨兵精神圖景中溫馨的城堡已成廢墟,泥沼一般厚積的淤泥沉積得到處都是,黑色的黑水瀑布似從空中不斷墜落。
哨兵自己沉浸在被反複虐待的噩夢之中。
要有多細致的向導,花多漫長的時間,才能把這樣的世界清理幹淨恢複原狀?
而且已經沒有時間了。
世界已開始崩塌,精神體幻化的野獸趨於幼態,是消亡的征兆。
一旦精神體徹底死去。也就意味著哨兵將陷入永夜不醒。
在這樣一籌莫展的時候,林苑的腦海中莫名想起了一片蔚藍的大海。
想起那海浪輕輕撫慰著一切,仿佛遲早能夠消融世間萬千苦痛。
林苑凝神想了片刻,伸出了一隻手,
猩紅的天空驟然不見了,萬千星辰出現在蒼穹,巨大的明月緩緩升起,高懸在天空之中。
月光從高空照下,穿過一切濃稠的黑暗,照在了林苑身上。
站在月光下的林苑開口,她說,“起風。”
四周就刮起了風。微微的風拂走空氣裏厚積的濃臭腥味。帶來了撫慰人心的芳香。
林苑又說:“下雨。”
於是天空就下起了雨,瓢潑的大雨從天而降,衝著粘著整個世界角角落落頑固的淤泥。
最後林苑閉了一下眼,她睜開雙目,眸中有光,開口說道:“洪水。”
海浪的聲音從四麵響起,不知從何而來的海水漫漫湧上大地。
海水湧過之處,淹沒了遍地淤泥遍布,衝走了汙黑頹敗。
最溫柔也最強大的水淹沒了萬物萬景。
廢墟,刑台,屍體,假人……所有的一切都被鋪天蓋地的洪水淹沒。
樓台萬千的巨大城堡攜著那些詭異痛苦,不堪回首的記憶,沉沒在席卷大地的滔滔海浪之中。
現實中的治療室內,病**安靜躺著的哨兵突然間睜大了眼睛,崩緊身體。
他瞪大的雙目中出現紅色的熒光,被封住口的喉嚨裏發出沉重的嘶吼。
哨兵強大的身軀在**拚命掙紮,一層又一層裹住的束縛帶發出了崩裂的聲音,鎖著他脖頸和雙腿的鐵鏈被撞動得乒乓亂響。令人心驚肉跳,甚至開始懷疑這樣堅固的捆綁也有可能困不住他。
“怎麽了?”
“雷歇爾!”
“是狂化,雷歇爾要狂化了。”
“不,不可能。”
“不要,雷隊。你堅持住。”
窗外的戰士一個個站起來。
他們緊貼著玻璃,攥緊拳頭。想衝起來,又生怕在最關鍵的時候誤了事。
隻能一個個強忍著生生咬住牙。
治療室內,坐在病床邊的向導依然沉穩如初,她閉著雙目,麵色平靜。
不論病榻上的人怎樣打挺掙紮,她按住哨兵眉眼的那隻手依舊穩穩的,絲毫不為所動。
在這樣煎熬一般磨人的時刻,她那張永遠淡然平靜的麵孔,反而令人生出一點點安心的感覺。
仿佛不論遇到什麽樣凶險的困難,她都盡在掌握,能夠解決。讓人忍不住想要信任起她來。
漸漸的,雷歇爾的精神圖景中。洶湧的海水開始褪去。
汪洋一片的水麵上漂浮著廢墟中的殘物。
一架木質的小床飄飄****從遠處漂來,林苑踩在小**,舉目四眺,偶爾隨手從水麵上飄過來物品中撈起一個相框,一盞台燈,或是一盆綠植……
直至她看見那隻小小的獅子。
孤零零的幼獅全身濕漉漉地,閉著眼睛,扒拉在一塊破木板上,漂在水麵上。
一隻觸手從水中出現,一把拎著它的後脖子,把它遞到林苑的手中。
海水最終完全褪去,溫柔的月光照著水褪之後滿目瘡痍的大地。
有一株小小的綠芽從潮濕的泥土中冒了出來,迎著月光張開了兩片新鮮的綠葉。
林苑抱著那隻濕漉漉的幼獅,站在一片潮濕的荒野之中,所有東西都被大水衝走。痛苦的記憶,和溫暖的房子,如今連個落腳之處都沒有。
林苑想了想,把她們乘坐了一路的木板床給拆了,拚拚搭搭,用那些木料搭了一間小小的木頭屋子。
來幫忙啊,林苑對觸手們說。
【這個我們可幹不來】
【很多毛刺,傷手】
【這樣細膩的腕足,你忍心用來幹木工活嗎?】
【還是你自己忙吧】
【海水裏為什麽沒有魚】
【隻有一隻髒兮兮的小貓,有點嫌棄】
【我還是想要那隻小魚】
林苑隻好自己動手,誰讓她是生活在現實世界的人類,而不是任意妄為的精神體。
她拚拚搭搭地在想象的世界裏,蓋出一棟勉強能讓一個小男孩藏身的小木屋。
“隻能先這樣了,”林苑說,“先湊合擠擠,等以後,你自己再慢慢蓋你的大城堡。”
她把那隻被海水泡得濕透,冷得瑟瑟發抖的小獅子塞進幹燥的木屋。
把燈和相框留給他,又把撈到的那盆綠植種在屋門口。
林苑站起身準備離開。
小小的屋子裏伸出了一隻手,
一隻人類的,年幼|男孩細痩的手臂。
那隻手伸了出來,悄悄握住林苑的衣角,不說話。他還不會說話。
林苑歎了口氣,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遞給他。小小的屋子裏,男孩縮在角落,緊緊抱住了那件帶著體溫的外套。
治療室中的林苑睜開眼睛,感到一陣疲憊。
梳理哨兵的精神世界,真是一點都不輕鬆。甚至比和怪物們打一架還累。
林苑收回按在哨兵額前的手,看躺在病**的雷歇爾。
金色長發的哨兵閉著雙眼,幾縷金發色的發絲貼在被汗濕了的臉頰上,長長的睫毛偶爾抖動一下,眼角微微有些濕潤。
仿佛陷入了安穩的沉睡之中。
連著他身體的各項儀表數據都回到了趨於正常的狀態。
林苑手上個人終端虛擬屏幕上刺眼的紅色感歎號也終於消失不見。
一隻濕漉漉的小獅子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林苑的腳邊。
它異常的小,像一隻剛剛誕生的幼獅,毛發稀鬆,渾身濕透,瑟瑟發抖,緊緊蜷縮在那裏。
林苑有一點嫌棄地把它提起來,想了想,最終還是把自己真實的外套脫了下來,用帶著體溫的衣服裹住那隻比小貓大不了多少的小獅子。
窗外苦苦守候了多時的哨兵們看到這一幕,呼啦一下跳起來,他們歡呼著,緊緊地相互擁抱。
甚至有好幾位抑製不住地出現了半獸的形態。
雷歇爾的精神體的出現,說明了哨兵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刻。
雖然他的精神體退化到了非常弱小的模樣,短時間內失去了強大的戰鬥能力。但沒有什麽比人能夠活下來更重要了不是嗎?
林苑穿著短短的打底衣,抱著年幼的小獅子開門出來的時候,屋外的哨兵們呼啦一聲圍上來。一個個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他現在還非常脆弱,照顧好他和他的精神體。屋裏的白噪音一刻都不要停。”林苑交代,然後她把手中小小的獅子遞過去,“給誰……”
七八隻手一齊伸過來,那些手好幾隻都呈現著野獸的形態,有老虎的厚爪,海東青的羽翅,狼的利爪……
站在林苑身後的沈飛用力咳嗽了一聲,哨兵們才反應過來,紛紛把毛茸茸的手臂往身後藏。
上一個來他們這裏的向導,可是被哨兵們的半獸形態嚇跑的。
“沒關係的。”林苑說,把衣服包著的小獅子遞給了剃著短發的女哨兵,“就給你吧。”
綽號小鳥的女哨兵,露出驚喜的神色,伸出那一雙布滿寬大純白翎羽的手臂,把小貓一樣柔軟的獅子接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抱在手中,用她白色的羽翅小心地護住了。
從外形上看,小鳥的精神體應該是猛禽海東青。純白色的天空霸主。她的夥伴卻昵稱她為小鳥。
林苑覺得有些有趣。
“等雷隊醒來,發現自己的精神體變得這麽小,可不得被我們笑死。”小鳥口裏這樣說,眼淚卻掉了下來。四五個人高馬大的哨兵圍著她,一起紅了眼睛。
“你別搭理他們,一群魯兵油子,一點禮貌都沒有。”沈飛的眼圈也是紅的,卻滿臉都是笑,高高興興邀請林苑去看看給她準備的房間。
林苑沒有了外套,隻穿一件短短的打底,露著纖細的脖子和白生生的手臂,才走到門口就打了一個噴嚏。
一個哨兵從裏麵追了出來喊住她。
是那位身形粗獷,濃眉環眼的哨兵。
大虎手裏提著一件女性哨兵的製式衣服,一手摸著腦袋,一手把衣服遞上來,十分不好意思地說,“你的衣服濕了。這是小鳥的衣服。你,你要不要先披一下。”
又怕林苑不高興,找補了一句,“你別嫌棄,是幹淨的,洗了以後沒穿過。”
林苑沒說什麽,淡淡把那件衣服接過來,也沒不要,抖開來披上自己肩頭。
【其實這裏也挺不錯】
【有大貓還有小貓】
【還有小鳥啊什麽的】
【他們好像都很喜歡我們】
【我挺喜歡這裏】
【如果那隻魚也在就好了】
【世界這麽大,你幹嘛隻念叨那隻魚】
在觸手們嘮嘮叨叨的話語中,林苑回頭看去。
那個人高馬大的哨兵還站在門口,他在那裏給林苑鞠了個躬,腰彎了標準的九十度,一直還沒抬起來。
林苑摸了摸肩頭的衣服,
好像有一點高興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