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買到巧克力
鬼樓的大廳隨著小惡靈的離開重新陷入死亡般的寂靜中。
男人從沙發上起身,周身籠罩著的黑霧自然而然散去,歸於空氣,就在黑霧堪堪散開的瞬間,男人目光觸及桌上擺放著的,嬌豔欲滴的花朵,忙重新在身旁籠起黑霧。
但已經來不及了。
方才還明豔奪目五彩繽紛的鮮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枯萎幹癟下去,變成一灘粘膩的爛泥,滴落在桌麵和瓶中,將瓶中清澈的溪水染得惡臭濁黃。
而原本彌漫在大廳裏的,淺淡的草木馨香,也變成了刺鼻的臭味。
望著花朵腐敗的全過程,男人唇邊的皮膚繃得越發緊,無聲地移開視線。
忽地,男人原本就蒼白的麵色越發白,與此同時,一團濃稠得仿佛墨汁般的黑色從他胸口處彌漫開來,好似張牙舞爪的猛獸般叫囂著想要從男人的胸口處掙脫,男人微微蹙眉,毫無血色的手掌猛然按向自己胸口處,他掌心滲出絲絲縷縷的黑線,有序地編織成牢籠困住胸口處想向外翻騰的黑色,經過一番纏鬥,密密匝匝的黑線終於將男人心口那團更為濃鬱的黑暗禁錮。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快要壞了,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迅猛。
體內剛經曆過一場激烈的搏鬥,男人呼吸略急促,俊美的麵容上毫無血色,隻有唇角滲出一抹刺目的猩紅。
臭老頭說過,上一任守心開始衰敗,下一任守心自然就會出現。
男人的身體開始衰敗,快要鎮壓不住體內的那東西的狀態已經持續有一段時間了,他的繼任者卻至今沒有出現。
但……這話既然是那臭老頭說的,應該不至於騙他才對。
男人垂眸,指尖掐訣,片刻後,桌上腐敗的花朵與花瓶中惡臭的溪水都被清理幹淨,當然也包括他唇角那抹血色。
看著整潔如初的大廳,男人蹙緊的眉緩緩舒展開,目光觸及桌麵上折射著幽藍火焰光芒的花瓶時,腦海中毫無預兆地浮現出剛在他這蹭了頓飯的,那隻弱小又蠢笨的惡靈。
他要是死了,那隻小惡靈在別處蹭不到飯,很快也會餓死吧。
明明是一個完全合乎邏輯的推測,男人卻在想到這裏時,心髒不受控製地輕顫,如同被什麽揪住般。
不知道自己正被大邪祟惦記著的小惡靈這會兒正飄在回家的路上,腦海中想的滿是現在的自己該如何才能合理合法地獲得一塊巧克力。
大邪祟既然願意成為他的長期飯票,那他自然也應該對飯票先生做出一些回饋。
小惡靈絞盡腦汁思考了很久自己可以送給大邪祟些什麽,最終想到了巧克力。
看大邪祟穿著古代的黑色長袍,應該不是近現代的靈化成的,所以他才會不知道巧克力是什麽東西。
幽小夜從生到死都覺得巧克力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大邪祟吃不到實在是太可惜了,故而就生出想讓大邪祟也嚐嚐巧克力滋味的念頭。
不然在自己享受著巧克力味的情緒時,大邪祟卻隻能在一旁看著,實在是有點不夠靈道。
可能是吃得太撐了,所有智慧都被用來消化情緒的緣故,幽小夜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到什麽特別靠譜的辦法,最後隻能不甘不願地躺在水桶壁上睡了過去。
翌日早晨,熹微的晨光均勻灑向大地。
幽小夜醒來後驚訝地發現,自己裙邊上的灼燒傷口已經好得七七八八,隻剩下一點淺淡的痕跡。
他推測是因為吸食到了很多負麵情緒,所以傷口的愈合速度也變快了。
經過一夜,幽小夜肚子裏鼓鼓囊囊的情緒消化完畢,聰明的大腦再次占領了高地。
他很快想起自己先前有在出租屋的床底下存過一點錢,錢不多,大概隻有幾十塊,但用來購買巧克力應該是綽綽有餘。
那筆錢是幽小夜每次被養父母要走一筆大的數額後,接下來數日直到再次發工資前的全部生活費。
是他留給自己的備用金。
在他死後,養父母應該是去過他租住的出租屋的,但他的備用金到底是放在床底下的,被發現的可能性不大。
故而幽小夜心中存了點期待,打算等傍晚回出租屋去看一看。
傍晚時分,幽小夜撐著小黑傘,在夕陽金燦燦灼眼的餘暉中往城中村的方向飄去。
其實他完全可以等到太陽落下再出門,到時候不必撐傘,兩隻小圓手也能鬆快鬆快,但幽小夜喜歡陽光,喜歡被陽光炙烤得溫暖和煦的風拂過自己全身的感覺。
這也正是他選擇在傍晚出行的原因。
幽小夜租住在一個租金低廉的城中村中,附近基本沒有什麽配套設施,環境髒亂差,與他合租的室友更是看著人模狗樣實則毫無衛生觀念。
襪子亂丟**不洗,偶爾更是上廁所都不關門。
最過分的是,這位室友通宵打遊戲還愛開麥罵人。
城中村的出租屋牆板本來就薄,隔音效果更是無限趨近於零,室友一在隔壁房間問候隊友爸媽,幽小夜這邊是聽得清清楚楚,甚至連室友的氣音都能聽清。
可以說幽小夜睡眠不足精神恍惚被車撞死,這位室友絕對有部分責任。
距離出租屋越近,小惡靈腦海中翻滾起來的回憶就越多,越想越氣。
小惡靈在半空中氣成一隻小河豚,臉頰鼓鼓,生出了一點想要報複一下這位混蛋室友的念頭。
思索片刻,幽小夜穿過了薄如紙板的出租屋大門,來到了客廳內,客廳中依舊彌漫著一股臭鞋子與臭襪子混合在一起散發出的味道。
幽小夜還活著時,偶爾有空時會因為無法忍受這種生活環境主動收拾,現在幽小夜死了,這位室友顯然是變本加厲了。
幽小夜收了小黑傘背在身後,小圓手捂住口鼻,隻剩下一雙豆豆眼在外,飄進越發惡臭的衛生間。
片刻後,小惡靈嘴角掛上一抹壞笑,他將紙巾盒裏的紙巾偷偷拿了出來放到客廳,隻在紙巾盒中剩下薄如蟬翼的一層紙。
一想到室友上完廁所發現沒有紙的窘樣,小惡靈就想笑。
小小地報複了一下室友,幽小夜心情愉悅,原本氣鼓鼓的臉頰也消了氣。
他飄著穿過房間門,回到了自己居住過很久的出租屋。
這間屋子還沒有被租出去,但東西已經被清空了,空**又狹小,長方形,像是一個棺材。
幽小夜對這裏沒有什麽留戀,沒看幾眼就徑直朝鐵床底下飄去,從前他拿床底下的小鐵盒還得用晾衣杆夠,現在變成惡靈倒是很方便,直接飄進去就能拿。
用來存放備用金的小鐵盒果然還靜靜地躺在黑暗的床底,幽小夜抱著它從床下出來,吹吹覆蓋在小鐵盒上的一層薄灰,小圓手掰開鐵盒蓋。
裏麵躺著幾張被折疊得整齊的藍紫色紙幣和硬幣,幽小夜一一拿出來數,發現裏麵一共是56元錢。
五十六元,足夠買幽小夜最最喜歡吃的那一款巧克力了!
說是最最喜歡,但幽小夜其實也隻吃過一次那種價格高昂的巧克力。那是在弟弟的十歲生日上,爸爸媽媽給他買了雙層的奶油大蛋糕,為他叫來玩得好的小夥伴,送了他玩具車,還為他準備了好多糖果和零食。
那種價格高昂的巧克力弟弟吃了一口就覺得太甜,丟給了幽小夜。
那是幽小夜第一次吃到巧克力,柔軟又絲滑,在口腔裏融化開,很少吃到甜味的幽小夜從那時起就愛上了巧克力。
他吃過一些其他的,價格便宜的巧克力,但那個貴價的巧克力,幽小夜一次都沒有舍得給自己買過。
天漸漸黑了,小惡靈的小圓手裏攥著錢,站在散發著橙黃色的溫馨燈光的玻璃牆前眺望裏麵擺放在精致的貨架上的,價格不菲的糖果。
偶爾有客人進出時,自動開關的玻璃門打開,帶出一點糖果店裏甜膩的香味。
幽小夜在玻璃櫥窗外呆呆地看了一會,才慢騰騰地穿透玻璃,進入糖果店中。
濃鬱的糖果香氣從四麵八方湧來灌進小惡靈的鼻腔,有荔枝味,草莓味,蘋果味,當然……還有最為濃鬱香醇的巧克力味。
小惡靈循著氣味飄來的方向,找到了存放著自己最愛的那款巧克力的貨架。
那是一種四四方方的長方體巧克力,一顆裏麵夾雜著好幾顆完整的榛子仁,有黑巧和牛奶巧兩種口味。
最令人咋舌的是,這種巧克力100g的小袋就要賣52元。
找到了自己心儀的巧克力,確認了價格,幽小夜小心翼翼來到了櫃台,趁服務員低頭回複手機消息時將錢放在了櫃台上。
回到貨架前,幽小夜怕嚇到人,特地觀察了下確認四周無人後才抱起一袋混合裝的巧克力,飄到室外,裙邊緩慢起伏著停在一棵已經開始落葉的樹上。
薄薄的一層紙袋根本困不住巧克力的濃鬱芬芳,聞著這股好聞的香氣,小惡靈當即就有點色令智昏,饞得黑乎乎的嘴角流下一滴垂涎的淚。
但他很快就想到這份巧克力是要送給大邪祟的。
撕開外麵的三角形禮品紙袋,它就不像是一件禮物了。
小惡靈當即就將引誘自己的巧克力用小圓手舉得更遠了一些,堅決抵製來自巧克力惡魔的**。
同時裙邊飛快起伏朝大邪祟的家中飄去,快得三角形的禮品袋因為慣性而維持著一個滑稽的起飛姿勢。
原因無他,他怕自己再不飄快點,真的會被巧克力惡魔勾引犯下無法寬恕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