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過新年 下

榮國府和寧國府哪怕是在寅吃卯糧,哪怕是出現了頹勢,但是對於整個家族和不了解的同鄉來說,這兩座府邸目前的勢力仍然是如日中天。

祭祖完畢,一些人回去了,但是依附在寧榮二府的人家還是留下了。男的留在了寧國府吃酒看戲,女眷跟著去了榮國府過年守歲。

老太太和王夫人的院子裏到處都是人,歡聲笑語接連不斷。

雲芳後知後覺的發現,年前還邀請自己一起招待客人的王熙鳳,如今若有似無的攔著自己陪客,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讓自己陪著老太太和太太坐著。

老太太不缺人陪,身邊全是奉承的人,而且這些人來的時候也不是空著手的,大部分是做一身衣服來送給老太太,就是家裏揭不開鍋的,也會有女眷給老太太繡一隻抹額。

而且一年當中,隻有這個時候榮國府的東西拿著沒負擔——過年互相贈送禮物。雖然送的不值錢,但是回禮是真的很大方。

所以老太太身邊的人多,王夫人身邊的人也多。輪到邢夫人了,這位摳門還貪財,就是鐵公雞,沒人來奉承她,凡是到她跟前捧著說話的,一般是沒門路在老太太和王夫人跟前說上話的。

雲芳看著既心酸又好笑。

隨後榮國府的奴仆在管家的帶領下,一排接著一排的來磕頭,用大竹筐裝著的銅錢拿碗舀了撒出去,謝賞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隨後獻上合歡湯,又有餃子湯圓端上來,火盆銅爐茶水點心被流水一樣送過來,王熙鳳把整個守歲弄的氣派又大方,歡樂又富貴。

一個和史太君關係還不錯的老太太說道:“嫂子,這孫媳婦娶的好,是個操持家務的能人。”

史太君就說:“這幾個孫媳婦都好,珠兒家的溫柔大方,我最喜歡她的行事。璉兒家的你也看到了,比男人還當用,一個人把我們全家老少照顧的妥妥帖帖,最是貼心的一個人了,是打著燈籠都找不來的。瑭兒媳婦是這三個裏麵少有的清亮人,她的好要細細的看才行,那是個內秀的人。”

說的一排老太太全笑了。

又有人跟史太君說:“到底今日還有些冷清,要是明年有了孩子吵鬧,那才是熱鬧呢。”

老太太對這話很讚同:“說的很是呢。”

這邊女眷們有女眷們的樂子,寧國府的男人們有他們的樂子。

就是這些樂子賈瑭非常反感。

剛開始還都是坐著喝酒,沒一會就開始放浪形骸,對著伺候的小廝們動手腳腳,看著很不像樣子。

兩府爺們都是些什麽貨色,賈瑭知道,賈珠也知道。

他們倆個喝了幾杯酒就一起出去走走。

整個寧國府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著,賈珠身子虛弱,他剛出門,周瑞的兒子用袖子擦了嘴,抹掉嘴上的油漬,跟著跑出來了。

“大爺,外麵冷,您別吹風了,要是回頭有個頭疼腦熱的,太太和老爺又要操心。”

另外的幾個小廝跑出來給他裹了大毛鬥篷,塞了手爐,圍著勸他回去暖和,外麵太冷了。

賈瑭看著心裏歎口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人家是眾星捧月,自己是形單影孤。

賈珠披了衣服,手裏拿著手爐,板著臉把他們打發下去,和賈瑭一起在院子裏散步。

寒冬的風吹著走廊下的紅燈籠,賈瑭看了忍不住感慨:“這一晚上,燈油不知道要耗費多少?”

賈珠又不是不懂經濟,聽了也忍不住擰起眉頭。

他和賈瑭都在國子監讀書,國子監這地方作為最高學府,國子監祭酒是正經的朝廷官員,就是裏麵授課的老師,也是和朝廷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說白了,如果運籌得當,國子監的學生能直接出來當官,賈瑭就是這樣的例子。

賈珠在國子監見識的多了,聽了賈瑭的感慨,一時間呆住了,任憑風吹到臉上,最後長歎一聲。

“瑭弟,你我年年祭祖,可還記得祠堂的對聯?”

肝腦塗地,兆姓賴保育之恩。

功名貫天,百代仰蒸嚐之盛。

賈瑭回憶了一下內容,點點頭。

賈珠說:“祖宗告訴咱們了,想要富貴榮華,先付出才有收獲。沒有肝腦塗地,怎麽有蒸嚐之盛。邪門歪道終究不長久,詩書傳家才是昌盛之根基。”

這麽想也對,賈珠是一個很典型的讀書人,這個年代凡是讀過書的都是這樣想的。詩書傳家,清貴著呢。

他轉頭看著賈瑭,張了張嘴想說話,然而想到自己是隔房的堂兄,父輩們又多少有點隔閡,有些話就不方便說出口,最後隻能一聲長歎,對賈瑭說:“咱們回西府吧,我看瑭弟你不喜歡這裏,我也累了,早點回去歇著。”

他們也沒跟賈珍告別,帶著小廝常隨們回去了。

第二天又接著熱鬧,寧國府一晚上沒停宴,酒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壇子。

因為正月初一要進宮朝賀,大家都克製了一些,等到中午回來後,賈赦直接去寧國府了,接著昨日的酒攤子再喝。賈珍也是如此,呼朋引伴的叫人到寧國府喝酒吃肉看戲聽曲。

賈瑭是要去拜年的,從宮裏出來,一麵換衣服一麵打哈欠,跟雲芳交代今日的拜年路線:“先去師父那裏,然後跟著師父去東城給他好友拜年,順路把上官們拜了......”

聽著都很繁瑣,雲芳從櫃子裏取出來一包零碎銀子,交給了黃晶:“跟周向說,這是給人家小孩子的壓歲錢,別小氣,不夠了打發人回來再取。”

黃晶接了出去交代常隨們。

這邊賈瑭收拾完了出門,雲芳還要跟著去老太太跟前奉承。

到了榮慶堂,王熙鳳趁著和雲芳一起吃午飯的空檔問:“你回娘家的東西收拾好了嗎?都拿什麽?”

回去走親戚也是公中出禮品,然而這些奶奶們都覺得不夠貼心,一般還要自己掏錢再補一些。今年是王熙鳳和雲芳頭一次回去走親戚,禮品當然要隆重豐厚一些。

雲芳哪裏有經驗,跟王熙鳳說:“嫂子問我,我不也是第一回嘛,問問大嫂子啊!”

“大嫂子今日照顧大哥哥呢,沒來。這點小事兒不值得再跑一趟。”

李紈確實在照顧賈珠,因為賈珠從除夕夜回來後有點發熱,整張臉變得潮紅。

根據賈珠的通房丫頭所說,他一晚上沒睡覺,睜著眼到天明。

李紈就在一邊陪著,賈珠明顯是有心事,聽說賈政回來了,就立即求見。

賈元春進宮這件事,對於賈珠而言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他小時候家裏的勢力如日中天,如今卻江河日下,連嫡出的大小姐都隻能進宮當宮女了,如奴仆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加上最近祭祖的事兒,特別是看到了祠堂的對聯,祖宗對子孫的告誡不可為不用心,但是整個家族享受者多,謀劃者少,特別是賈珍這個做族長的,更是無德無能。目前來看,能帶領家族再續輝煌的賈瑭對家族沒什麽感情,整日遊離在外。時至今日,再不挽救,過不幾十年家族分崩離析,再不複今日之盛況。

他強撐著去找賈政,父子兩個關起門來聊了很久。

關於團結族人,賈政表示可以思考一番,但是麵對著家族怎麽選邊站的問題,賈珠對此的態度非常明確:“祖宗說了,咱們站在朝堂上,靠的是為國為民肝腦塗地,不是做帝王家奴,咱們家要百代千代的傳承下去,不是和一個朝代共生死。”

賈珠表示太上皇行將就木,而且最近做事兒很沒有章法,居然這麽作踐榮國府的女孩。當初要求權貴獻女進宮的是他,如今拿這些女孩當宮女的也是他。如此帝王,望之不似人君,不如另擇明主。

這話說的大逆不道,嚇得賈政差點魂飛魄散。

榮國府目前在太上皇的船上,不是你想下船就能下的。

他立即嗬斥了兒子,並非沒有告知兒子實情,又覺得這孩子讀了這麽久的聖賢書,卻說出太上皇望之不似人君的話,這妥妥是腦後生反骨啊!

立即讓他回去反省,抄書!

賈珠就真的拖著病體在抄書,更是通過抄書來麻痹自己,所以抄書的事兒夜以繼日,隻要他醒著就掙紮著要抄書。

李紈看了心疼至極,但是也沒辦法,賈珠的眉頭一天比一天皺的緊,常常歎息,到了正月初二,正是女子回娘家走親戚的時候,李紈隻能收拾心情和賈珠一起出門。

榮國府有三個兒媳婦,初二那天用的車馬比較多,老太太直接讓人給周瑞傳話,讓他對賈瑭夫妻小心伺候。

雲芳和賈瑭出來上車的時候,看到一輛嶄新的馬車,都有些意外。

上了車,裏麵真是別有洞天,壁龕暗格炭盆軟臥......雲芳看了就驚歎:“這是不是豪車?”

絕對是豪車,賈瑭對著內部觀察了一陣子,這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很興奮的對雲芳說:“簡直是螺螄殼裏做道場,我也要有一模一樣的!”

雲芳對著他看了一眼,看到豪車就想擁有。

嗬,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