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金銀錁

一直到臘月二十三,榮國府也沒送金銀錁子過來。幸好他們夫妻提前準備了二百四十個壽桃樣式的金錁子和三百六十枚蓮花樣子的銀錁子。在這幾天,賈瑭拜訪了工部的同僚,把這些金銀錁子散出去了不少。

過了臘月二十三,賈瑭吃席的機會多了起來。大家互相宴請,有他昔日同窗的,有工部眾人的,也有從小認識的這些紈絝子弟的。

這一天邢夫人還在老太太跟前奉承,隻有王熙鳳和雲芳帶著人從老太太的院子裏出來。

雲芳就拉著王熙鳳問:“說好的給我們三爺的金銀錁子呢?別說那些小金銀錁子了,他出門用家裏的車馬,十次裏麵總有三兩次不方便。更別說還要給各家親友送禮,公中連這個都沒備著。我等了半個月了,這些東西都沒送來,爺們出去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我都替他臊的慌,我是新媳婦,臉皮薄不好多說什麽,就是問問嫂子這是什麽意思啊?”

王熙鳳一聽就忍不住頭疼,以前王家人口少,她嬸子管家管的規規矩矩,她在一邊打下手也十分輕鬆。沒想到這才半年,就發現榮國府這麽難管,這真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管著爺們出門用車馬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所以誰給瑭三爺不痛快就顯而易見。她就是本事再大,能使喚的動王夫人的人嗎?

她絕口不提車馬的事兒,“哎呀,我的三奶奶,金銀錁子的事兒我給忘了。”

雲芳才不信呢,“別人說忘了我還認,你說忘了我可不認。你一個人比十個男人還有用,全家上下誰不服你,怎麽這種小事兒都忘了?”

王熙鳳看她不好糊弄,牙尖嘴利卻說話不軟不硬,拉著非要給她個說法,不給就鬧的樣子,心想這也是個不要臉的。隻好賠禮,承諾明天一定送到。

一轉頭把雲芳送走,就問身邊的丫鬟平兒和安兒,“這事交代下去了沒有?都多少天了,怎麽還沒給人家送去?”

平兒看了一眼安兒,安兒瑟縮了一下。

王熙鳳立即喝問:“這裏麵必有緣故,你說,說不出來看我怎麽收拾你。”

安兒頓時哭出來了,“奶奶也別收拾我,這事兒要問咱們二爺。”

“他怎麽了?”

安兒看了看平兒,平兒就說:“你倒是說話啊 ,你主子是奶奶還是二爺?”

王熙鳳一挑眉毛,看著安兒不說話。

安兒立即跪下來,“奶奶,給三爺的金銀錁子一共是金十八兩,銀三十六兩,交給了金匠,一天就得了。

外麵送了進來,是二爺那邊的丫頭收了,當時沒給東院三奶奶送去,後來她們陪著二爺吃酒,就拿給三爺的金銀錁子做彩頭。咱們二爺知道有做好的金銀錁子,就順手賞給了大夥,剩下的他拿走了。我原本說這個虧空要補上,三爺那邊等著用呢,可實在是沒地方挪了金銀出來再做,隻能......隻能等過兩天,給族中各家哥兒姐兒的做好了拿來湊數。”

一點金銀王熙鳳不放在心上,她在乎的無非是兩種:

一種是臉麵,她這個人要強,要給人一種能幹的印象。今兒被雲芳擠著挑錯,是一口氣吞不下上不來,覺得自己被人挑了錯沒了臉。

二來是在乎賈璉和自己的恩愛,可賈璉偏偏是個花花公子,就像沒見過女人一樣,家裏的、外麵的、髒的、臭的、都能花錢弄到手。他先是拿了金銀和丫鬟們調笑,再拿出去的肯定是給了外麵的粉頭娼/婦。

王熙鳳再看跪著的安兒,冷笑了一聲。

“你們是我帶來的丫頭,整日就知道奉承你們二爺,打的什麽主意以為我不知道是吧,不就是將來想要混成個姨娘嗎?王八羔子,就是有這樣的心氣也要看我樂意不樂意抬舉。把我這個主子扔到一邊去奉承他,看來我是留不得你了。平兒,先把她關起來,晚上問問你們二爺怎麽安排安姑娘。”

平兒被王熙鳳的眼神嚇得趕快低頭,安兒還要說話,平兒趕快拉著她走。

安兒被拉出去,在門口扒著門求饒,“姑娘,咱們是一處長大的情誼,饒我一回吧,再說了,那金銀是二爺給了那幾個小蹄子,和我沒什麽幹係啊!”

屋子裏的王熙鳳氣的咬牙,你倒是一推幹淨,沒幹係你早說啊!為什麽要給他們遮掩!這會哭什麽喪!

她有四個陪嫁的丫鬟,賈璉有四個大丫頭,安兒說的“她們”就是賈璉的丫鬟。這幾個丫鬟更是有做姨娘的心思,上回搬家的時候王熙鳳鬧過一回趕出去了倆個,如今更是不想饒了剩下的這兩個。

她帶著幾個婆子回去,看到廂房門口幾個丫鬟站在廊下說話。丫鬟們都打扮的嬌俏,榮國府的丫鬟婆子們,就是三等的也比別家的穿著富貴氣派。這幾個丫鬟看到她進來了,立即轉身回去。王熙鳳冷笑了一聲,叫了門外的一個媳婦:“旺兒媳婦進來。”

一個穿棉襖的仆婦進來,王熙鳳說:“家裏進了賊,偷了給三爺的金銀錁子,你帶著人去西廂房查找,找到了就是人贓並獲,把人趕出二門配小子去,要是有人敢鬧,全家賣了。”

旺兒媳婦立即答應了一聲,就帶著人去了西廂房。王熙鳳到屋子裏坐著,等平兒進來了,跟平兒說:“從我櫃子拿些金銀,等會送出去給金匠們,讓他們趕快做,明日一早給三爺送去。”

平兒答應了一聲:“好,明日拿到了我親自給三奶奶送去。”

王熙鳳點頭,這事兒還真要自己的大丫鬟親自去才行,剛說了一句:“你明天去了,在三奶奶跟前替我描補一些......”

突然院子裏響起哭聲,王熙鳳嘴角含著冷笑,對平兒說:“安兒也留不得了,你安排人送她回王家吧。”

“奶奶,已經送回去兩個了。”送回去了,王家的夫人問緣由,聽說是勾搭姑爺,絕不會給她好果子吃。

“你也想讓我把你送回去?”

平兒再不敢說話。

雲芳還不知道自己問王熙鳳要金銀錁子的事兒鬧出這樣的動靜,第二天賈瑭出門應酬去了,他這半個月拿了工資,也不過是十幾兩銀子,但是衙門裏有內部小金庫,一些花在工程上的銀子會被他們工部用合理的理由截留一部分,到了年底大家發下來做補貼。

所以賈瑭這個官兒初來乍到什麽都沒幹也分的了上百兩的銀子。除了這個,因為要過年,衙門也統一采購了一些物品當做福利發下來,正堆了一小堆,都是一些火腿大米和各色幹貨。

平兒來的時候,雲芳正看著這些東西裝車給賈瑭的一些同窗送去,他的同窗家裏有日子過的艱難的,所以送一些米麵油和火腿能過個好年。雲芳讓黃晶接了金銀錁子,留平兒喝杯熱茶。

“我正派人送東西呢,你既然來了,我就不往你奶奶哪兒派人了。我娘家正采買東西,過了年初六給我哥哥下定送聘禮呢,就順手給我捎帶了一些揚州的絨花和香粉胭脂,我分你奶奶六枝花六盒粉兩盒胭脂,你給帶回去吧。”

香草端出來放到了桌子上,真是好東西,據說揚州的香粉是貢品呢。平兒拿起來聞聞,味道清雅,粉質很細,就放好替王熙鳳謝了一番。

她走了之後,黃晶過來和雲芳說話,“剛才跟著平兒的婆子說昨日她們奶奶大發威風,把陪嫁的丫鬟給王家送回去了,如今隻剩下平姑娘了。又把二爺的大丫鬟給攆走了。”

“哦。”

香草問:“二爺沒生氣?”

“沒生氣,他們夫妻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幾個小浪蹄子惹了二奶奶生氣,二爺自然是要體恤二奶奶啊,怎麽能生氣呢。”

雲芳聽了也沒放在心上,覺得這大概是王熙鳳後來和平兒還有賈璉一家三口的由來吧。不過賈璉是真的無情啊。

這邊黃晶帶著幾個沒留頭的小丫鬟清點金銀錁子,雲芳打發人給迎春他們姐妹送禮,還交代給了香草:“你去盯著點二姑娘的奶娘,言語上擠兌她幾句,讓她別偷拿二姑娘的東西,你就說是我說的,要是我逮住了她們手腳不老實,賣了他們全家,天南地北一個地方賣一個,拆開了賣!”

“誒,我知道了。”

黃晶想了想也沒放在心上,以為這是三奶奶嚇唬人的。比如二奶奶就經常說要剪了誰的舌頭,大家族的小姐少不得有點氣性。就拿著金銀錁子給雲芳看。

這邊雲芳一邊撥弄錁子,一邊看著賬本,正為過年的事兒忙著呢,香草急忙回來了。

這丫頭一進門就喊:“了不得,奶奶,你不知道我在府裏聽說什麽了。”

屋子裏的人都看著她,香草走到雲芳麵前:“奶奶,大姑娘現在要走,宮裏來人了,說是要過年呢,宮裏人手不夠,既然要進宮,現在就去吧。”

黃晶有些不理解:“既然得了恩典要留在家裏過年,怎麽這會又要進去,說什麽宮裏缺人手,宮裏缺......為什麽這麽著急喚大小姐去呢。”

宮女哪有選擇的權利!

封建社會有句話叫做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讓你進去是恩典,讓你提前進去也是恩典,既然往宮裏送,要博一場富貴,這會也別挑揀。

雲芳問香草:“走了嗎?”

“太監等著呢,大姑娘說要收拾東西,太監說不用,宮裏用的都有,後來二老爺來了,說了好幾句話,人家才說可以帶點東西以解思家之情,但是也隻是帶著一個小包袱裝帶點換洗衣服,那什麽金銀玉石一概不能帶。”

屋子裏的人都歎口氣,雲芳想了想,還是要去一趟史太君跟前,“套車,我去老太太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