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朝堂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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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李一白說,你要見朕?」

龍椅上坐著的男子約莫四十五歲,頭發卻如同年輕男子般黑亮垂直,斜飛的劍眉上揚,一雙銳利的黑眸如同洞悉一切,削薄輕泯的雙唇寫滿了克製,猶如高山之上俯衝而下的海天青,冷傲孤清中散發著一種傲視天地萬物的氣勢。

那男子右手拿著那方繡有雙色海棠花的手帕,以一種俯視的姿態看著跪在堂下的李珺喬,不怒而威,自有一番威懾天下的王者之風。

李珺喬俯身頓首,語氣卻是不卑不亢,「民女李珺喬有事請奏,羽紗帛之事,實為他人栽贓嫁禍。李家並無不臣之心,還望陛下明察。」

陛下眉毛輕輕上揚,眉宇間似是不屑,「此事罪證確鑿,豈是你輕飄飄一句話可以撇清關係。」

「朕諒你無知無畏,你且歸去,則罪不禍你,要是你再敢胡扯爛纏,與父同罪!」

李一白並非未聽聞過天子之怒,伏屍百萬,見狀馬上跪下來求饒,「小女無知......」

但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跪在他身旁的李珺喬就打斷了他。

她正色道,「覆巢之下無完卵,民女既然選擇和爹爹同處大殿之上,就已經做好承擔一切後果的風險,隻求陛下給民女一個機會,容陛下替父陳情。」

朝中大臣無不驚歎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子,哪裏來的勇氣,居然敢冒大不違之罪,隻為給家父陳情。

他們不約而同心頭一顫,紛紛看向陛下的方向,看他如何定奪。

陛下見李珺喬大義凜然的樣子,卻是一笑,「既然如此,那朕就成全你孝烈之名。」

李珺喬朝著陛下拜了一拜,表示感激陛下給她開口的機會。

她緩緩地說道,「既然眾口鑠金,說是證據確鑿,民女和家父卻從未見過所謂的證據,即使到了黃泉,閻王老爺問起來,我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所以還請陛下容民女一觀。」

「如你所願。」

陛下一聲令下,那匹羽紗帛和私通書信很快被呈上。

這也是李一白父女首次看到了讓李家獲罪的證物。

一旁的燕王卻不信李珺喬能扭轉乾坤,直言,「證據在此,本王且看你如何辯駁。」

因著燕王的這一開口,李珺喬這才注意到這個身材微微發胖的男人,年齡明明還要比陛下要小一些,但雙目深陷,唇色灰白,一看就是酒色過度、身子早早就被掏空了的樣子。

隻餘下一副空架子,即使穿著奢華無比的服飾,也不能掩蓋他那股市井無賴之氣。

因著他,李珺喬這才見識到,為何俗話有言,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了。

她對這個男子有著說不出的厭惡,不僅因為他主持查封了李家大宅和經緯樓,更是因為她看到了他眼底的貪婪。

但此刻她無暇理會他的質疑,反而拿起書信,仔細地研讀起來。

而一旁的李一白也沒有閑著,他對羽紗帛了解甚多,查驗羽紗帛的任務自然落在他的身上。

不得不說,偽造此信的人技藝高超,足以以假亂真,若非擅長筆跡鑒定的專家,隻怕就要被蒙騙了。

隻不過李珺喬可是辨認過上百宗有關偽造文件的案件,加上這幾天反複研究李一白給李秦氏的幾十封家書,她隻消看了幾行字,就已經看出端倪。

李珺喬心裏算是有譜了,再看李一白那邊,隻見他細細撫摸羽紗帛上麵的紋理,眉頭緊皺,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似有難言之隱。

「爹爹?」李珺喬輕聲喊了他一句。

李一白回過頭,萬般無奈地朝她搖了搖頭。

李珺喬看不懂他眉宇間的猶豫來自何處,但隻要李珺喬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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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明私通書信並非李一白親筆,那事情還有一半的轉機。

「陛下,這信並非我爹爹所書,應該是有人偽造模仿爹爹的筆跡所作。」

李珺喬把隨手攜帶的布包打開,然後把那一疊厚厚的家書放置在那封通敵書信旁邊。

「陛下且看,這些書信都是這些年我爹爹在外經商時,給我娘寫的家書。上麵的字跡筆畫雖然和這封信看起來十分相像,但隻要經過對此,就會發現其中的不同。」

「皆因每一個人的寫字習慣有一定的特定性和穩定性,無論是握筆姿勢、下筆力度、還是筆畫的起承轉合,都有一定的規律可尋。」

她舉起左手邊的那一疊家書繼續說,「這些家書的筆跡一致,無論是書寫水平還是遣詞造句都和爹爹往常的習慣一致,下筆自然,筆畫間搭配的比例也協調,書寫動作規律性也強,這才是爹爹的真跡。」

她又舉起右手邊的通敵書信,「至於這封信,不僅筆跡熟練程度不一致,字體明顯有彎曲和斷續,而且細看還有停頓、修描痕跡,字的結構與形態都和左邊的家書有細微的差別,偽造這信的人文采雖好,語句華麗誠懇,但我爹爹平日的書信用詞平實自然,連語氣都不一樣,確定是偽造無疑。」

李珺喬一口氣說出了這兩類書信的幾處不同,但在座眾人還是聽得雲裏霧裏。

負責查抄經緯樓一事的燕王久不開口,此時卻冷不防說了句,「你說了那麽多,本王一句都沒聽懂,什麽筆跡字體、搭配比例,真真聞所未聞,莫不是在胡言亂語,誆騙眾人吧?」

燕王的話引起了在座眾人的附和,其他人紛紛起哄讓她拿出更有力的證據,最好能直接明瞭,一眼看出兩者不同。

此時李珺喬看到了殿前傾斜而入的陽光,想到了一個辦法。

她請來身邊一個侍立的宮人幫忙,她手持家書,宮人手持通敵書信,一並放置於陽光之下。

家書筆跡透亮,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顏色淺淡。而通敵書信的字體投射出來的影子卻明顯比家書要暗沉。

「家父下筆輕,每封家書如是,但偽造通敵書信的人下筆重,吃墨也深,陽光之下,便無所遁形。」

其他人一看,果然如李珺喬所言,一時間眾人歎為觀止。

此時的陛下安坐龍椅之上,眼神迷離,李珺喬竟沒能看懂他眼中的深意。

然而燕王依然不死心,繼續出難題,「那說不定是李一白刻意換了一種書寫方式,以掩人耳目?」

李珺喬卻是一笑,「既然要掩人耳目,那我爹爹為何不直接讓他人代寫?」

「不過也是,既然那人的目的是想誣陷我爹爹,自然還得模仿爹爹的筆跡才能成事。隻不過功夫不到家,畫虎不成反類犬罷了。」

燕王一時啞口無言。

李珺喬見陛下一直不說話,知道單純靠筆跡鑒定都不一定能完全說服他,便又給燕王挖了個坑。

她緩緩地說,「燕王殿下您看啊,這書信的內容,不像是首次通信結交,更像是暗通款曲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