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2700加更)
這個吻來的不是時候, 因此江遲暮抽離的也很快,他有些暈眩,忍不住垂下眼, 感覺淡淡的不好意思。
“……你明白嗎?”
楚寧安眼神動了動, 似乎要說什麽, 江遲暮連忙把他嘴巴捂住, “別廢話了,趕緊跟我離開,你的傷耽誤不得。”
他用力將人扶起, 卻神色一冷, 盯著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天啟帝。
天啟帝看江遲暮的目光像看著一個死人,“朕不願他人跟著平白送死,可你既然趟了渾水, 那便與他一同留在這吧。”
江遲暮感覺到些許不安,咬緊牙關, “陛下與王爺的情誼,天下共知,如今這是什麽意思?”
可天啟帝卻隻淡淡撥著佛珠,不再將目光看向他,大門被轟然合上,關的嚴嚴實實。
江遲暮衝上去瘋狂捶門, 卻紋絲不動,更讓人不安的是, 殿內突然泛起濃烈的酒氣,無有鄉的氣息撲麵而來。
透明的酒液幾乎成了淺淺的一條河, 將兩人泡在其中。
無有鄉, 聞之讓人憶往事, 入夢鄉。
江遲暮眼前的場景愈發昏聵,搖搖欲墜,在陷入昏迷前,他忽而想起天啟帝。
宮中有如此多的無有鄉,天啟帝在查碧玉奴,還囚禁著楚寧安的娘,無有鄉……到底是什麽?
在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江遲暮眼前才亮起來,他茫然的四處張望,看到麵前站著兩個點頭哈腰的男人,“自己”左右各抱著一個美女。
“夫君,你愣著幹什麽呀,阿青站的腰都酸了~”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緊貼著他耳朵,江遲暮一轉頭,對上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怎麽個熟悉法呢?這分明就是剛與他告別不久的烏梟,雖然此時相貌已成熟許多,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完全看不出一點偽裝的痕跡。
江遲暮頭皮發麻,一把把他推開,他貌似知道這個夢境是什麽了,這是原著裏的劇情,自己變成了……主角本人?
好在他能控製身體,不必摟著烏梟,不然噩夢怕是能做一整個月。
被他推開的“青女”軟綿綿的跌倒在另一個宮裝美人身上,委屈的揉著胳膊,“嗚嗚,夫君又在鬧脾氣呢,居然對我下手這麽重。”
江遲暮:……
我推你貌似也沒用力吧。
那宮裝美人心疼的安慰著青女,直接無視他,朝著前方離開了。
他的兩個狗腿子阿諛奉承的追著兩人,居然把主角一個人晾在了原地。
看起來,自己在主角團中的地位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高嘛。
既然無有鄉把他帶進了這個夢境,江遲暮便打算隨遇而安,正要追著離開的幾人去,卻突然發現麵前的荒宅似乎有幾分熟悉。
江遲暮退後幾步,眉頭皺的越來越緊,看著被枯枝藤蔓遮了大半的牌匾,過了許久才艱難分辨出……
“長安王府?”
……
“青女姐姐,你說長安王的靈柩會藏在哪呢?萬一長安王府也找不到,那豈不是說明遊方老道把我們騙了,長安王身上根本沒有我們想要的寶物。”
“既然皇陵裏沒有他的靈柩,那便隻會在王府裏了,掘地三尺,總能找到的。”
一群人嘰嘰喳喳的在王府四處逛著,時不時將看中的珍寶收進包裹,活生生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平心而論,江遲暮很是不爽,畢竟他也是王府主人,被一群人闖進來零元購,任誰都開心不起來。
可他卻不能做出什麽反應。
他剛剛已經打探清楚,這時已經是長安王死後五年。
不久前,功成名就的主角團意外得知,長安王身上有仙緣,便探尋起了長安王的線索,一路從皇陵搜到王府。
按照從王傲天口中得知的劇情,主角會在這裏尋到長安王留下的機緣,通往仙界。
前麵的一行人似乎終於想起他,“夫君,那遊方道人不是告訴了你尋找的秘法,你快些用呀,不然我們得找到什麽時候!”
江遲暮哪知道什麽秘法,但他又不敢貿然暴露,慌亂中隨意指了個方向,“那裏。”
他指完才發現,自己胡亂指的地方居然是他與楚寧安的臥房。
且不說書裏到底有沒有自己,哪有人會把棺材放進臥房?
可做都做了,他也隻能硬著頭皮跟著主角團一起前去。
明明此時正值夏日,可越靠近臥房,周圍就越是寒冷,就連長滿荒草的路旁都沒了植物的痕跡,光禿禿一片。
幾人對視一眼,臉上都是欣喜,如此不同尋常,顯然是找對地方了。
一路向前,空氣也越來越冷,路上凝著一層霜,萬物結冰。
幾人拿出包裹裏的大氅披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一座被冰封著的院落,
江遲暮愣愣看著眼前的院子,腦袋發蒙,居然真的在這裏。
幾個人看著結著厚厚一層冰的大門,還沒來得及犯難,門居然慢慢打開來,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就像在迎接著許久未歸的主人。
邁入院中,寒氣更盛,整座院子覆著一層冰,蕭瑟肅殺,豪無半點生機。
可偏偏在這肅殺的冰雪中,卻開著一樹梨花,樹冠蔓延四處,幾乎遮住整個院子。
風卷起梨花,透明雪白的花瓣輕飄飄,如雪一般落在江遲暮肩頭。
梨花墜雪,滿院東風。
江遲暮怔怔拾起一瓣梨花,這棵樹他認識,能開到如此大的梨花樹,他至今也隻見過一棵,長在王府裏,楚寧安常常在
他走到樹幹前,摸著上麵的道道劍傷。
沒記錯的話,這樹不是長在王府最偏角,為什麽會在他們的院子裏,要將這棵樹移過來可沒那麽簡單。
其他人已經進了房間,四處搜尋起來。
房間是他住了大半年的地方,隻是此時空**的根本看不出原貌,裏麵覆著厚厚一層寒冰,最深處擺著一座冰棺。
有人壓抑的驚呼,“真的是長安王!”
一時間,所有人的呼吸都加快了,仙緣這種噱頭本就夠吸引人了,更別提院內奇異的場景,這裏難道真的有仙人?
幾個人默契的分開,四處搜尋著房內的東西,至於冰棺處,不是他們不想,隻是冰棺上擺著的一柄劍,森冷凜冽,自他們進來起就嗡鳴不斷,誰知道貿然靠近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從他們的表情也能看出,幾人不是毫無準備,尤其是青女,目標極其明確,迅速摸到了牆角的十幾壇酒,根本不用開封,她臉上就露出目標達成的興奮之色。
她閉緊眼,把情緒藏進心裏。
隻是聲音卻嬌滴滴的傳出來,“夫君,把這幾壇酒都給我吧。你也知道,妾身祖上有碧玉奴血脈,據說無有鄉能提純碧玉奴血脈,萬一妾身喝了,說不定真能變成傳說中的仙女呢。”
江遲暮卻把一切聲音都拋之腦後了。
江遲暮從看到那口棺材起,便有些失神。
凝光散發著凜冽的劍氣,不斷朝他示威,可卻被江遲暮視而不見,他慢慢靠近那口冰棺,直到裏麵的人影越來越清晰。
容色俊秀依舊,隻是皮膚褪去血色,唇色蒼白,睫毛凝著一層霜,沒有呼吸起伏,毫無生機。
江遲暮緩緩蹲下來,神色恍惚。
即使知道這不過是夢境,可看著楚寧安毫無呼吸躺在棺內的樣子,他卻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
凝光似乎察覺到熟悉的氣息,不再嘯叫,封著楚寧安的冰棺緩緩打開。
江遲暮慢慢抬起手,幾乎用了全身力氣,才控製住不斷顫抖的指尖。
他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隻覺得一抽一抽的疼。
他用了不知道多久,才敢輕輕碰了一下楚寧安,觸手寒冷,從指尖一路凍到心底。
江遲暮眨了眨眼,神色恍惚,他迅速收回手,“……是夢,假的,是假的。”
無有鄉似乎聽到他的聲音,眼前的場景迅速消散。
新場景很眼熟,是千越宮,江遲暮幾乎以為自己回了現實,可卻在邁步時發現自己是飄著的。
沒錯,就是飛在半空中那種,還得掌握著力道,一不小心腦袋就會撞到牆裏。
江遲暮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被麵前的場景嚇得魂飛魄散。
依舊是千越宮裏,楚寧安麵前是他娘的屍體,可這次,他的傷勢卻重的堪稱可怕,幾近喪命。
這個屬於原著的時間線裏,始終沒有出現江遲暮,楚寧安的身形也更為病弱消瘦,之前的纏鬥幾乎要了他的命,到現在也隻能如一具屍體一般。
更要命的,天啟帝已經來了。
江遲暮驚慌的飄到楚寧安身邊,“楚寧安,你醒醒,再睡下去要沒命了!”
可楚寧安看不見他,也聽不到他的話。
最終是天啟帝的聲音將楚寧安從昏迷中叫醒。
整個視野都是血,楚寧安緩緩抬頭,麵前是他曾經十幾年最為依賴的大哥,可此時卻是麵目全非。
天啟帝被禁軍層層護著,可眼下顯然勝局已定,他再是沉穩,此時也有些喜不自勝,幹脆推開攔著他的太監,踩著一地血跡,到了楚寧安麵前。
楚寧安冷冷的抬頭看他,眼中如一片死灰。
到了這時候,天啟帝依舊是溫文爾雅的,他輕聲叫了聲:“寧安。”
楚寧安漠然,“楚庸,既到了如此地步,何必再惺惺作態。”
這個許久未被人提及的名字,讓天啟帝的神色陰霾起來,“閉嘴!”
楚寧安淡淡看他,“你原來如此久之前便對父皇不滿了,那看來從前對我的樣子也是演戲,楚庸,好城府。”
天啟帝臉頰**,一巴掌扇在楚寧安臉上,“朕命你不許叫這個名字,沒聽到嗎!”
他已經完全失去往日的溫文,如一頭陰霾的野獸,暴虐狂怒的看著他,“憑什麽都是父皇的孩子,生母都是一樣的低賤,我卻生下來就被不問不顧,直到三歲生辰被抱到他麵前,才被賜下這樣的賤名,庸,碌碌無為……一個皇子,卻有著這樣的名字,你知道我被多少人輕賤嗎?不管我再努力,都得不到朝臣的關注,僅僅因這一個庸字!”
“而你,一個出生既短命的癆病鬼,卻能被舉國看重,年年長明燈掛滿京城,舉國祈願寧安?”
楚寧安神情漠然,“這便是你害死父皇,囚禁母後,痛恨我的原因?”
楚庸忽而溫聲笑了一下,蹲下身,捏著楚寧安的下巴。
“朕怎會如此小心眼,要論罪魁禍首,隻得怪你娘身上有碧玉奴的血脈,是她害了你啊。”
他心情好了些,手心的佛珠又撥動起來。
“寧安,不必害怕,此事已到了終局,你不會痛苦多久了,很快,皇兄就能吃下你的眼睛,如太\祖他老人家一般,白日升仙。”
楚寧安神色嘲諷,“你為何如此篤定我是碧玉奴?”
楚庸憐惜的拍了拍他側臉,“你這傻孩子……我已獲得了碧玉奴的部族,玄枵國師指點,還能有假不成,況且你看你娘的樣子,她怎麽會是凡人?”
他忽而想起什麽,貼近楚寧安耳邊,神色溫柔,可眼裏卻滿是詭譎惡意。
“寧安怕是還不知道,你這些年喝著的藥,可不是什麽尋常藥材,而是你娘的骨血熬製而成,國師說你們這些怪物就是靠著這種法子才能成長,真有趣。”
他沒在楚寧安臉上看到期待的崩潰神色,頓時有些興致缺缺。
“至於你的病,不過是我在你與你娘身上連了一道蠱,命脈共存,她日日囚於宮中,虛弱無比,你自然也跟著久臥病榻,我還期待著你何時發現不對,可惜,你察覺的太晚。”
他站起身,手上的佛珠墜子沾了楚寧安的血,他有些厭煩的將珠串扔在地上。
“國師說無有鄉能淬煉碧玉奴的骨血,待泡完這些酒,你便安心去吧,朕不會讓你痛苦的。”
他緩步離開,大門被轟然合上,無有鄉混著血液淌滿宮殿,漸漸沒過楚寧安的臉。
江遲暮推他,可卻隻能撲個空,楚寧安的清醒僅僅持續了片刻,便闔上眼陷入沉眠。
江遲暮慢慢停下動作,茫然的坐到楚寧安旁邊,無力感包圍著他,既然讓他回到了這裏,為什麽不讓他改變楚寧安的命運,他的作用僅僅是個旁觀者嗎?看著楚寧安被踩碎一切,看著他……死?
他揉了揉頭發,強行令自己打起精神,既然他在之後看到的楚寧安沒有被挖了眼睛的跡象,那說明天啟帝的陰謀不會得逞的,現在先別慌。
一片漆黑,分不清日夜,記不清過去多久,酒液嘩啦啦的響起來,標誌著其中之人的蘇醒。
守在宮外的侍衛迅速回報,可打開宮門時,卻隻看到空空如也的宮殿,不僅長安王不見蹤影,就連先皇後的遺體都消失不見了。
-
江遲暮飄在房梁上,看著躺在**的人發呆。
確實如原著一樣,楚寧安沒有死在宮中,反而得到了某種機緣,至少從他一劍消無聲息斬殺數百禁軍,絲毫沒被人發覺就逃出皇宮就能看出一二。
可他雖然逃了出來,卻身受重傷,整個人仿若死氣沉沉的枯枝,渾身是血,無聲無息的躺著,和一具屍體沒半點區別。
江遲暮生怕他就這麽死了,可他一個除了飛來飛去什麽也幹不成的阿飄,除了幹瞪眼什麽也做不了。
他也試著飄出去看看,卻發現府裏安靜的嚇人,不僅下人稀少,還都避著主屋走,明顯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都在懼怕楚寧安。
江遲暮:……
原著裏的楚寧安到底幹嘛了?還有自己呢,到現在他在府中連王妃的影子都沒見到,就跟沒這個人一樣。
等第三天時,像個死人一樣的楚寧安終於清醒過來,江遲暮連忙飄到他身邊,將人從頭到尾打量一番,確定所有傷口都愈合了才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努力控製自己和他保持距離,可飄起來終究難以控製,時不時就手就會碰到楚寧安身上,甚至重合一部分,雖然江遲暮沒什麽感覺,還立馬把手抽走了,可依舊有些不自在,好在尷尬的隻有他一人,楚寧安察覺不到。
江遲暮心頭揣揣的找了個花瓶把自己塞進去,雖然現實中的楚寧安可愛又乖巧,可原著裏這個顯然不是什麽好相處的角色,更別說他現在的身份是“劍尊”,自己萬一被發現了,當場被斬妖除魔都正常,到時候他還能不能回現實都不一定。
花瓶裏漆黑狹窄,飄著淡淡的梨花香氣,是前些天一個小侍女戰戰兢兢送進來的,江遲暮現在雖然是個靈體,不需要睡覺,可待久了也打了個哈欠,神誌慢慢恍惚起來。
等他清醒過來,是被屋裏的水聲和熱氣叫醒的。
江遲暮懵懵的從花瓶鑽出來,立馬就對上一片雪白的胸膛,楚寧安周身水汽嫋嫋,黑發浮在水麵,麵容在潮濕霧氣下顯得有些柔和,少了平日的鋒銳冷利。
江遲暮睡懵了,一時居然以為他是現實裏的楚寧安,愣愣的和他對視了好一會。
下一秒,他一頭紮進花瓶,麵紅耳赤,瘋狂念叨著:“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他不是楚寧安,他是假的假的……”
雖然他和楚寧安同吃同睡了好久,可赤\裸相對還是第一次,更何況不久前他們剛剛互通心意,這進展有些過於快了……
江遲暮縮在花瓶裏,整個鬼紅的像桃子,等他冷靜下來,想逃出房間的時候,門卻嘎吱一下打開,一個輕飄飄的腳步伴著稍顯**的聲音響起:“王爺,我來服侍你沐浴。”
“咳咳咳咳咳咳……“江遲暮這下咳得天昏地暗,雖然那聲音十分柔弱,可分明是個男人,楚寧安他居然,居然……
他說不出是尷尬還是生氣,呆呆縮在花瓶裏,生怕看到什麽奇怪的場麵。
那男人在屋子裏晃了兩圈,甚至還從江遲暮待得花瓶裏抽出梨花,插在發梢,身上披的大紅外袍掉在地上,露出綽約的身段。
江遲暮遮掩視線的花都沒有,尷尬又氣憤,打算等他們一搞起來就閉著眼睛衝出去。
他卻沒等到曖昧的聲響,反而是一聲出鞘劍鳴,和少年驚恐的尖叫。
“王爺饒命,別殺我!”
“誰命你靠近主屋的,滾出去。”楚寧安的聲音冷淡。
江遲暮目瞪口呆的從花瓶裏探出頭,隻看到少年披著紅袍,連滾帶爬跑出去的背影,地上還有血跡。
江遲暮不可思議的看向楚寧安。
……他認識的楚寧安有這麽暴躁嗎?一言不合就拔劍,他貌似知道為何沒人敢靠近他了。
正巧此時楚寧安從浴桶中起身,雖然江遲暮眼睛閉的快,可還是看到了些不該看的東西。
……這麽離譜的嗎???
這夜,江遲暮縮在花瓶裏,尷尬的裝了一夜的花。
第二日一早,又有個太監奉陛下命令,來探望長安王。
顯然是天啟帝沒找到人,慌了,可又不敢親自前來,便隻能派個太監。
沒過多久,那太監麵白無須的頭顱就被丟了出去,血濺了一地,下人暈的暈,叫的叫,府裏幾乎沒幾個能站著了。
江遲暮:……
他之前是真沒看出來楚寧安還有這種凶的時候。
之後,宮中便再也沒人敢來,楚寧安一個人待在偌大的王府裏,時而打坐,時而練劍。
他不笑,也很少說話,最愛幹的事是抱著他的凝光,用帕子細細擦拭每一寸,再然後便是彈琴看書。
這期間,那個穿紅衣的人也沒再來服侍他,江遲暮無聊的快要自閉,隻得湊到楚寧安麵前,自言自語。
“楚寧安,咱們打個商量,你叫下人上點東西吃行不行?我已經半個月沒見過飯菜了,雖然我現在沒法吃,可解解眼饞也是可以的。”
“還有,你能不能別再院子裏殺人了,雖然我現在不住這裏,可回家了我會有心理陰影的。”
“還有,上次那個穿紅衣服的是你侍妾?我看他身段還不錯,下次他來的時候你別趕他走了,讓他跳支舞吧?我也長長見識。”
“……”
楚寧安麵無表情的捏著劍,走出門了。
他在樹下練劍,這棵樹十分眼熟,他第一次見楚寧安練劍就是在這裏,沒想到原著裏的楚寧安習慣還是沒變,這點與現實聯係的熟悉感,讓江遲暮幾乎把這棵梨樹當了家,除了吃飯睡覺,大部分時間都坐在樹上。
梨花紛紛,江遲暮窩在樹上發呆。
“他練劍比你好看,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既然原著裏都沒出事,那現實裏應當也能全身而退……”
練劍的人忽而停了動作,目光灼灼朝他看來。
江遲暮一愣,差點從樹上掉下去,聽到耳後啾啾的聲音,才發現樹上有一窩麻雀,楚寧安看的不是自己。。
他鬆了口氣,飄到鳥窩前,嘬嘬嘬的逗著小鳥,小麻雀雖然看不見他,居然也張大了嘴,一副討食的樣子。
江遲暮正愁著該怎麽喂這群小家夥,就見楚寧安上了樹,指縫裏掉出點點饅頭碎屑。
小麻雀們爭先恐後的搶起食來,江遲暮也十分驚訝,“你居然這麽有愛心,真看不出來。”
楚寧安忽而冷下臉,手掌一鬆,轉身離開。
江遲暮被他這幅變臉飛快的樣子搞得摸不清頭腦。
之後一段時間,一人一鬼也算相處愉快,主要是楚寧安沒在院中殺過人,桌上也多了很多點心,也沒有奇怪的人來勾引楚寧安,江遲暮安心多了。
可眼看著日子漸漸溜走,樹上那窩小麻雀都長成了大\麻雀,開始四處築巢,可他依舊沒有出夢境的頭緒,江遲暮也開始急了。
他抱著腿坐在樹上,對著窩裏的麻雀低聲說話:“夢裏已經過了好幾個月,現實不知道過去多久,我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裏?”
“我本以為劇情結束就能離開,原著的劇情早該結束了,他本該死在折月宴後,可現在的故事和我知道的根本不一樣,如果他不死,我豈不是被困在這裏了?”
他伸出手,看著陽光穿過透明的指尖。
“我該離開了。”
他的視線忽然瞟到樹下一人,不知已在那站了多久,江遲暮嚇了一跳,飄到楚寧安邊上,“你怎麽現在來去無蹤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楚寧安忽而看向園中的景色,落葉滿地,秋風蕭瑟,已經快要入冬了。
江遲暮移了移位置,避開他的視線,不然總覺得他在看自己。
“快到冬天了,我什麽時候才能回去?你到底何時會死?”他喃喃,入夢境時,時間與現實相差無幾,還在盛夏,可一眨眼居然到了冬天,他與他共處足有半年,平心而論,江遲暮不討厭他,可日子過了太久,他實在是擔心現實裏的楚寧安。
楚寧安靜靜垂眸,凝光出鞘。
江遲暮見他又要練劍,果斷飄到樹上,眼睛一閉。
這麽幾個月,楚寧安沒有一天不在練劍,他已經看膩了,還不如睡覺。
等他醒來,已經入夜了。
江遲暮慢悠悠飄回院子,卻見到平時準時入睡的的楚寧安坐在簷下,身前擺著一個長幾,上麵擺著兩杯酒。
他抬頭看了看天上,魘依舊很濃,隻能見到月亮,楚寧安這是打算舉杯邀明月?
他坐到桌前,酒液的味道有些熟悉,是無有鄉。
江遲暮這些日子也摸索出了解饞的方法,雖然他吃不到東西,可隻要離得近些,聞著氣味,也能產生淡淡的飽足感。
他把腦袋擱在桌子上,聞著淡淡的無有鄉氣味,抬頭看月亮。
他想楚寧安了。
酒不自醉人自醉,他借著酒意嘟囔,“我想離開這裏……我想楚寧安……這場夢何時才會結束?”
楚寧安捏著酒杯,淡淡開口:“我不就在這裏?你要去見何人?”
江遲暮把頭埋在案上,“你不是他……我想他……”
楚寧安將視線慢慢移到那一團霧氣上,依稀能看到個人形,從一開始隻能感覺到氣息,到現在能聽到他說話,看到一點形貌。
他一開始隻當這東西是誰家迷糊的冤魂,不得超脫,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夫君,可自從某日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才察覺異常。
“他與我有何不同?”
江遲暮覺得他是徹底醉了,不然為什麽在和楚寧安說話,他暈乎乎笑了下,隻當是日思夜想,做起了夢。
“他比你可愛,比你好看,我喜歡他……”
楚寧安手上用力,打翻了酒液,流淌的無有鄉沾濕了趴在桌子上的少年側臉,依稀能看到精致的眉眼。
他將手抵在那少年的脖子上,感受著指尖傳來的細膩觸感,一個並未習武的醉鬼,他根本不需要用力,他就會立馬沒了聲息,殺這樣一個人僅僅是彈指之間。
他卻難得耐著性子道:“與我在一起,我不會讓你過得比那裏差。”
少年整個人散發著酒香,還要嘟嘟囔囔:“才不一樣,他才和你不一樣,你是假的,你是夢。”
“為何覺得我是夢,若我這裏才是現實,你回不去了,你會如何?”
少年醉的眼角暈紅,哼哼唧唧,“你就是夢!我陪了他那麽久,怎麽會分不清真假,我要回去,我要見楚寧安。”
楚寧安垂眸看他,手上稍稍用力,“若我不肯讓你走呢?”
醉熏熏的人察覺到熟悉的氣息,伸手抱住了橫在他脖子上的手,毫無戒心的蹭了蹭,呢喃道:“楚寧安,乖啊,別鬧,我得回去了,我擔心你,我怕你受傷。”
楚寧安冷冷看他,眼裏似有嘲諷,“輪得到你擔心的廢物,竟然與我同名,真是恥辱……”
江遲暮咬了他手腕一口,“你不許罵他,除了我都不許罵他。”
他神色發冷,深深看他,如此放肆,他早該死了。
可他卻半點沒有傷他的心思。
孑然一身的長安王居然會貪戀於一個野鬼的無聲陪伴,即使他好吃懶做,貪玩愛睡。
自他發現十幾年的親情崩塌的那一夜,他第一次如此執著於一個人,也難得的耐心,不然這小鬼早該魂飛魄散了。
楚寧安手指用力,捏的少年呼吸困難,嗚嗚的掙紮起來。
他淡淡開口:“陪著我,我不會虧待你,你回不去了,不待在此處就隻能死,”
閉著眼睛的江遲暮突然睜開眼瞪他,剔透的綠眸裏有著水光,聲音哽咽,“你騙人,我能回去,我一定要去見他。”
“……”
他冷冷看他,少年也不過借著醉意開口,很快又閉著眼躺了回去,還抱著自己的手腕蹭來蹭去。
他該殺了他。
不管那個與他同名同姓的人萬般好,他不會允許一個野鬼如此貶低自己,還拋下自己另尋他人。
可他最終也隻是淡淡垂下眉目。
“要如何你才能回去?”
江遲暮已經醉的神誌不清了,低聲喃喃:“你死了……夢就結束了。”
長安王指尖顫了顫,靜靜看他。
第二日,江遲暮醒來時,還覺得很驚奇,他居然聞著酒氣就能醉的斷片,在現實裏他都沒有醉成過這個樣子過。
日子依舊是一樣過,隻是他越來越焦急,“什麽時候回家”也成了口頭禪,一天要念叨幾十遍。
某日醒來,楚寧安不見蹤影。
初雪壓塌了枝條,已經入了冬,眼看著就要過去半年,江遲暮幾乎有些絕望了,他趴在雪地裏,嚐試凍死自己,既然長安王不肯死,那自己死說不能夢境也能結束?
可過了許久,他也沒半點要凍死的跡象,楚寧安倒是回來了,劍身滴血,落在雪地如點點紅梅。
他又出去殺人了。
江遲暮垂頭喪氣,照這個架勢下去,別說他死,整個王府的人都要被他殺光了。
劍身輕響,摔在他身邊,他冷聲開口,“起來。”
江遲暮:???
叫誰呢?
他還在愣住思索,卻被一隻手輕飄飄的拎起來,一路向前,坐到了他最常待著的那顆梨樹下。
“你很快便能回去了,不必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江遲暮如遭雷劈,一副見鬼了的場景。
“你……你看得見我?”
楚寧安轉頭與他對視,大雪中,霧茫茫的少年麵目依舊模糊,隻是那雙碧眼格外剔透。
他輕笑一聲:“很驚訝?”
江遲暮不知所措,“你之前明明聽不見的啊,為什麽……”
既然如此,他天天在楚寧安麵前念叨著他什麽時候死,自己要回家,不是全被聽到了?
“對不起。”江遲暮有些垂頭喪氣,解釋著:“我不是咒你死,我隻是……想家了。”
楚寧安抬頭看雪,似乎並未在意。
江遲暮捂著臉,覺得沒臉見他,“你別氣了,我給你道歉,真的對不起。”
楚寧安忽而轉頭,冷淡看他。
“你覺得我會在意一個野鬼的話?”
江遲暮呆呆看他。
楚寧安似乎覺得他這樣子十分可笑,冷淡扯了一下嘴角,捏著他的下巴湊近。
“你既然說了這裏隻是一場夢境,那自然也該知道,我的歸宿在仙界,凡人的軀殼消亡,對於我來說卻是坦**仙途。”
江遲暮似乎被說服了,茫然道:“是啊……所以你本來就會死。”
冰冷指尖摩挲著江遲暮的下頜。
“所以……不必可憐我。”
江遲暮茫然道,“我沒有可憐你,我隻是……隻是……”
他說不出什麽,焦急道:“我隻是希望你能平安無虞,就像……”
“就像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江遲暮突然閉嘴,為什麽他會知道楚寧安?
楚寧安冷淡看他,緩緩笑了一下,“我倒是好奇,那與我同名同姓的人,到底如何好,能讓你魂牽夢僚。”
江遲暮扣著手心,糾結無比,不知該如何開口,從本質上,楚寧安與麵前的人是同一人,隻是這條時間線上,楚寧安沒有遇到自己。
想到這兒,他突然想起什麽,低聲問:“你是如何發現……你皇兄對你心存惡意?”
在現實中,是他提前讓楚寧安起疑。
可在這個沒有自己的地方,他是如何熬過親人背叛的絕望,又是如何一步步找到皇宮,發現他娘的呢?
江遲暮覺得心口有些發澀。
楚寧安冷冷看他,過了半晌才輕笑一聲:“與你有何關係,本王的事,還輪不到一個野鬼在意。”
“噢……”江遲暮訥訥低頭,確實,他們也隻是萍水相逢,根本不熟。
天地間隻有茫茫大雪飄落,安靜的有些荒涼。
江遲暮有些尷尬,又找了個話頭,“你說你要……升仙了,是怎麽做到的,頓悟了,還是什麽原因?”
楚寧安靜靜看雪的動作被打斷,皺眉看來,似乎有些不虞。
過了片刻,他移開視線,“下凡渡劫,既然斬了劫數,自然便能飛升成仙。”
“所以你剛才是去……殺了你的劫數?”
楚寧安淡淡點頭。
江遲暮莫名鬆了一口氣,“那便好,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
江遲暮哽住,“沒什麽。”
他還以為他要自殺呢。
“真是聒噪。”
楚寧安移開視線,眼中晦澀,“如此多話的野鬼,真是惹人厭煩。”
江遲暮尷尬道:“你別煩,我馬上就能走了……”
待大雪消散,楚寧安撐著劍身慢慢站起來,江遲暮有些怔然問:“你……要走了嗎?你是不是要飛升成仙啦?我能去看看嗎?”
他冷冷回眸,“本王的事與你無關,別多事,你該回家了。”
他轉身慢慢離去,江遲暮摸著胸口愣愣看他,莫名有些不舍,他突然想起什麽,自己在上一個夢境裏,在他死去的院中看到了麵前這棵梨樹。他還沒問這棵樹為什麽會移栽過去。
楚寧安卻像是不經意想起什麽,轉身淡淡看他,烏發雪衣,與周遭的漫天飛雪融為一體。
“你很喜歡這顆梨樹?”
江遲暮像是忽然察覺到什麽,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楚寧安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自言自語般,輕聲笑著垂頭,“好。”
他轉身,背影融入漫天飛雪中。
江遲暮眼前卻忽然閃過那座被冰雪覆蓋的院落。
東風過境,滿院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