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不知是不是江遲暮的錯覺, 他總覺得這幾日能看到楚寧安的機會又少了。

雖然楚寧安沒再鬧脾氣,可清早不是練劍就是看書,常常是大半夜江遲暮合上眼他才回來。

這天晚上, 他強撐著沒睡,終於捉到楚寧安了。

“……楚寧安,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吃了?”

他狐疑的摸著楚寧安的胸膛,總覺得之前平坦消瘦的胸膛貌似結實了些, 不止如此,楚寧安整個人的個子都似柳枝抽條般, 一天高過一天。

他湊得極太近, 楚寧安幾乎能看到江遲暮臉上細小泛金的絨毛, 昏暗中, 碧色瞳孔無限放大,微微顫動,如隻一隻波斯小貓。

他的心髒鼓動幾下,側開眼,低聲道:“並無。”

江遲暮不信邪的又在他身上摸了幾把,這下確信不是錯覺了,不僅是胸口, 就連腰腹都附上薄薄一層肌肉,能摸到輕微起伏的輪廓。

“嘶……”他吸了口氣, 不能接受的捂住了臉,“憑什麽, 你居然有腹肌?”

楚寧安眨了眨眼, 顫抖的睫毛顯示出不平靜。

“你……很喜歡?”

江遲暮翻過身去, 惆悵道:“哪個男人沒夢想過自己有八塊腹肌呢?”

他上輩子是生病瘦弱, 這輩子身體好了, 卻因為富家公子的身份,從沒鍛煉過,更別說腹肌了。

他又瞥了幾眼楚寧安,摸著自己平坦的腰腹,鬱悶道:“嘖,年輕真好,我高中時也是有腹肌的,可惜後來……”

他並沒繼續說,可話語中的遺憾讓楚寧安有些在意。

“高中?”

“……”江遲暮一下住嘴,有些懊惱。

可看著楚寧安好奇的眼神,他憋了憋,還是沒忍住開口道:“高中,算是我家鄉的一所學府,在內念書的一般都是與你年紀差不多大的。”

楚寧安眨了眨眼睛,“與國子監相同嗎?”

江遲暮糾結道:“應當與各鄉的學府類似,讀完便能參加鄉試,若說與國子監相似的,大概是大學?隻有鄉試成績出色,才能繼續就讀。”

楚寧安若有所思,“你也曾參加過家鄉的鄉試?”

江遲暮抿了抿唇,“並沒,我高二時便退學了,後來也沒機會回學校了。”

楚寧安還想問什麽,江遲暮閉緊了嘴,神色懊惱。

這次透漏的可比之前多多了,任誰都能聽出他描述的與自己之前的經曆不符,產生懷疑,他偷偷去瞥楚寧安的臉色,沒看到任何奇異神色才鬆了口氣。

楚寧安這麽傻……應當看不出什麽吧?

楚寧安適時開口,語氣有些天真:“若你想繼續讀書,我可以薦你入國子監,或者……我親自教你。”

江遲暮嗬嗬幹笑,“還是免了,我可沒有讀書的打算。”

他連忙轉移話題,吹熄床頭的燭台,生硬道:“明日就是殿試,早些睡吧。”

-

第二日天還沒亮,宮中派來的車駕便已趕到,還帶來了為江遲暮趕製的袞服,十幾個繡娘連夜縫製,赤色錦袍上是淺金刺繡,繡著東珠寶石,無比精致。

可江遲暮拎起衣服一抖,卻突然笑了。

“皇後娘娘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他抖了抖闊大的下擺,那分明是一條裙裝。

他就說為何宮中這幾日這麽安寧,原來在這等著他呢,要摁死了他女子的身份。

門外的太監揚聲道:“車駕已在門外等候,還請王爺王妃快些梳妝,莫要誤了進宮時機。”

可今日不止是進宮,還有殿試這等大事,絕對不能誤了時辰。

江遲暮強忍著怒火,權衡輕重,還是打算穿上。

可一隻手卻被修長冰冷的手鬆鬆圈住手腕,楚寧安神色冷淡,長劍出鞘,嘩啦一聲,繡工精致的袞服便被劃破一角,東珠滾落一地。

團圓發出壓抑的低呼,“王爺……”

楚寧安淡淡吩咐,“宮中著人送來的袞服有瑕,事急從權,王妃隻得暫時穿本王的袞服,團圓,你去將我去年的袞服拿來。”

楚寧安年年個子竄一截,每年都是幾套幾套的做,根本沒穿一次就壓到了箱底,因著兩人不久前身材相仿,江遲暮穿上正好合適,倒像是量體裁衣為他定做的。

隻是……

江遲暮摸了摸袞服上繡著的龍紋,雖然他不計較,但也知道龍紋在古代是隻有皇族才能穿的,自己穿這個……怕不是膽子肥了。

楚寧安像是看到他的猶豫,低聲道:“你既然嫁入我家,便是我的人,自然穿得了龍紋袞服,若皇兄追究,隻管讓他問我。”

江遲暮愣住了,向來微眯的桃花眼都瞪得溜圓,眼裏的驚訝呼之欲出。

那目光灼熱的把楚寧安都看不自在了,抿著唇摸了摸自己側臉,“我……哪裏不對嗎?”

“不不不!”江遲暮連忙打斷,“楚寧安你可太TM帥了!我要是姑娘我都要被你迷死!這難不成就是他們說的男友力……”

他低聲喃喃,思緒不知飄到了哪兒去,自然沒看到楚寧安蜷起的指尖和泛紅的耳垂,兩人梳洗完畢,就上了宮裏的馬車,搖搖晃晃離開王府。

“嘿,發什麽呆?”

江遲暮在楚寧安麵前晃了晃手。

楚寧安從出了王府就在發著呆,水潤潤的眼時不時瞧他一眼,就抿唇,攥緊衣角,耳朵泛紅,垂下眼不知在想著什麽,讓江遲暮一頭霧水。

“無事……”

楚寧安木著臉望他,他猜自己耳朵一定紅了,不然江遲暮的目光為什麽總往那兒飄,還眼神這麽怪。

但楚寧安畢竟不是之前的楚寧安,即使心裏再羞恥,他也能強作鎮定。

他忽然小聲說了句。

“……我隻是覺得你穿這件好看。”

“啊?”江遲暮沒聽清,幹脆放棄再問,把腿一翹,斜斜倚著明黃的錦緞,琉璃扇子一搖,與他同款的袞服繡著金紋,富貴流麗,活脫脫像是將人拖入滾滾紅塵。

其實,團圓匆忙間找來的這件袞服,並非楚寧安沒穿過的,反而是楚寧安最喜愛的一件,還特意命人繡了他的名字在領口、袖口內側。

江遲暮大大咧咧,自然不會注意這些,可楚寧安卻看的清清楚楚,躺在錦繡富貴裏的紅衣少年,是如何大大咧咧掀開袖口,露出他的名字,他的標記。

就像是……他的所有物一般。

穿他穿過的衣服,帶著他的氣味與標記,像是他的所有物,永遠不會逃出手邊。

楚寧安心如擂鼓,第一次如此鮮明的察覺到……他是如何想要占有一個人,讓他永遠不要離開自己。

少年膨脹的占有欲在馬車停在宮門口時稍歇,侍衛走上來,看到兩人的服飾時麵色產生些許空白,但他畢竟是宮中老人,自然認得楚寧安,立馬跪下行禮,“入宮不得攜帶利器,還請長安王摘下寶劍。”

宮中慣例如此,也從未有人犯過先例,楚寧安腰間掛著的劍自然得摘下,可楚寧安卻難得顰眉,握緊腰間的劍稍,無聲拒絕。

“噢?我怎麽聽聞,先帝在時,特下禦令,長安王可於宮中通行無忌,見人不行禮、不卸兵戈。怎麽先帝剛去三年,孝期剛過,宮中就換了副規矩呢?”

侍衛的呆住了,他自然知道這條禦令,可這都是先帝時的事了,自新帝登基,長安王便甚少回宮,這條禦令自然也被人淡忘。

江遲暮微笑,“當今聖上以孝治天下,禮讓兄弟,敬重先皇,遵循祖訓。今日一見,好似卻不似傳言啊。”

那侍衛眼皮一跳,冷汗登時而下,他自然不敢讓聖上擔上這個名頭,那可是殺頭罪,他登時跪下,“是卑職愚鈍,忘了先帝教誨,長安王自然不必遵循他人規矩。”

江遲暮慢慢從他身前走過,聲音帶笑:“知錯能改便是好的。”

方才楚寧安被這麽為難,領他們入宮的太監卻一臉木訥,沒什麽反應,不難看出皇帝的態度。

入宮換了轎子,便來到金鑾殿,殿中已擺滿書案,坐好學子,約有百人,江遲暮還見了好幾副熟麵孔,包括他三哥。

太監領著人到上首入座,旁邊坐著兩個胡子花白的老頭,是副主考。

主考到位,監考便高聲道:“肅靜。”

見天顏,唯有膽子大些的偷偷朝上瞟,可一見到坐在首座的碧瞳少年,就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張大了嘴。

江遲暮?

他為何會在這?

能從會試脫穎而出的,自然有大半是國子監的學子,此時看著曾被趕出學府的同窗居然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心裏別說有多震驚了。

更別提江啟明,目眥欲裂的看著江遲暮,心神俱亂,就連手裏的毛筆都握不住,咕嚕嚕滾落在地上。

這個胡人雜種,怎麽會在這?

可此時,監試卻已經拿出封著的密卷,冷冷掃一眼其下的貢士,“若有窺探者,逐出正殿。”

登時,滿殿都死死地低下了頭,大氣不敢出。

那密卷是殿試前一日,由內閣擬好八道題,待殿試當日,由主考與副考圈定四題,分發下去,命考生作答。

出題人與主考人不同,題目更是隨機選取,可謂是將保密做到極致。

此時,監試將密卷攤開在桌前,低聲道:“還請王爺圈題。”

楚寧安正要動筆,江遲暮卻忽而察覺到一點不對,握住了楚寧安的手,那沾滿墨汁的紅筆在空中一頓,登時滴落墨滴,糊了試卷。

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遲暮身上,可江遲暮卻皺緊眉頭,回想起了什麽。

原書的劇情從長安王身死開始,劇情開頭,便是剛入翰林,春風得意的春闈狀元被連夜抓入牢獄,而本是春闈二甲的主角,覺醒龍傲天係統,憑借剽竊古今中外的文豪的大作,被補任為新科狀元。

雖然作者並沒交代狀元為何突然被下了大牢,可江遲暮卻突然有了個不好的猜想。

狀元落馬……該不會是科舉作弊一事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書裏這件事根本沒有張揚,可鬼都知道,考生作弊,考官便是不參與,也難免被牽連其中。縱然楚寧安是長安王,搞砸了殿試這等大事,皇帝也不能輕輕放下,到時不知還有什麽懲罰等著他。

江遲暮此時突然生氣起自己當時看到楚寧安死了為什麽要棄書,不然他也不會兩眼一抓瞎,直到現在才發覺不對。

他沉默的太久,兩位副主考已經麵色難看,“這位……大人,你想如何?殿試是大事,可不是能隨意耽擱的。”

楚寧安看著被紅筆汙了的試卷,突然微笑道:“諸位大人,這卷中的試題,我覺得並不妥。”

登時,兩位老頭都皺起眉頭,“哪裏不妥。”

江遲暮在楚寧安手心微微撓了下,楚寧安雖然疑惑,卻也很快開口道:“我也認為題目出的有待商榷,殿試乃是為國選取治國棟梁,這卷上皆是《四書》《五經》義,空有道理,毫無實際作用。”

兩位老頭麵麵相覷,“您的意思,是要考策論?”

楚寧安點頭。

林副考低聲道:“往年皆是陛下親自主持殿試,臨場加幾道策論倒也不算稀奇事,可今日陛下不在,這……”

楚寧安冷下臉,他在江遲暮麵前常常軟和的像一團小雪糕,可一但在外人麵前,身上自小養成的天家威視,能把人嚇個半死,“皇兄親自任命我為主考,更何況我師從文蚺公,林大人是覺得我不配出題嗎?”

那老頭渾身冷汗,登時低下頭,“下官不敢,敬聽王爺定奪。”

江遲暮十分驚訝,楚寧安居然這麽聰明,一下就理解了他的意思,撓了撓他的手心,給他點了個讚。

方才還冷著臉,威視赫赫的楚寧安登時耳尖一紅,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

那林大人愁眉道:“王爺,按祖宗規矩,殿試必須有一道經義,內閣擬的題目你須得選一道用。”

江遲暮在桌下又用力扯了下楚寧安的手,楚寧安目光一頓,本要應和的話語吞了進去,淡聲道:“既然要我出策論,那經義我也一並出吧,我瞧著內閣出的題也老套的很,沒什麽新意。”

“啊?”那林大人傻眼,這話說得……像是內閣全身廢物似的,可官大一級壓死人,誰叫他是長安王呢?他隻得接受。

楚寧安沉思片刻,揮毫濡墨,登時四道題便躍然紙上,眾人湊過去一看,本心中不忿的林大人登時心服口服。

三道策論,一題是邊疆軍事,一題是朝廷用人,一題是民生之困,都是當今亟待解決的難題。

不是說這長安王深居王府,不聞天下事嗎?就連接到長安王主考殿試的消息後,林大人的同僚都對他說,長安王應當隻是混個差事,並不會插手殿試。

為何林大人卻覺得不聞天下事的長安王對天下世事洞若觀火呢?

那題目被監試拿下去雋抄,幸好沒誤了時辰,趕著開始時發了下去。

登時,好幾位本信心滿滿坐著的考生,都極其錯愕的愣住了,不敢置信的抬頭望著什麽,卻被監試狠狠嗬斥,隻得如喪考妣的端起了筆。

殿試持續時間極久,考官也不必下去巡視,隻需坐在上麵就好。

江遲暮上輩子在學校考了那麽多場試,還是第一次坐在監考的位置上,十分新奇,左看右看,還時不時揪著林大人問,這是何人,那是何人?

林大人全權負責殿試,自然了解過考生信息,對這些考生如數家珍,言語中更是無比推崇一位叫林知酒的考生,他出生潁川林氏,世代為儒,文人輩出,林知酒更是天生神童,自科考以來便連中三元,是當世奇才。

江遲暮目光從那俊秀文雅的書生臉上掃過,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眼熟,但他並沒在意,看他的才名,這應當便是原書裏那位被下獄的倒黴狀元。

江遲暮並不覺得他作弊,方才他仔細觀察過,臨時改的試卷發下時,他是少有神色不變的人,更何況卷子一發下來便能刷刷下筆的,絕對是學神無疑。

原書中的作弊,很有可能是他擋了主角的路,不然為何如此巧,補任的狀元正好是主角呢?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灼熱,那林知酒似有所感,抬頭望了他一眼,眼神瞬間凝固,魂不守舍。

“……”

江遲暮手上忽然一緊,打斷了他的目光,他將眼神收回,以目光示意楚寧安:捏我幹嘛?

楚寧安很平靜的與他對視,移開視線,一副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樣子,可江遲暮卻不放手了,捏緊他的指尖,不讓人將手移開。

楚寧安唇角繃住,耳根微紅,轉頭看他。

江遲暮用力一捏——

方才烏澄澄,平靜無波的黑眸,一下泛起漣漪,有淡淡的紅色從眼尾浮起來,染著點水光,就連眉毛都微微皺起了。

江遲暮勾著嘴無聲嘲笑他。

【王爺,您該補腎了。】

這個穴位是上輩子隔壁病床阿姨教他的,還記得阿姨一口塑普,“哎呦,你們這些小年輕唷,都不懂得鍛煉的!這穴位越疼,越腎虧!要不要買阿姨家的老山參,好補的咯!”

顯然,楚寧安是痛慘了。

楚寧安眉梢一動,冰涼的手瞬間反握住他的手,指尖精準的點在剛才江遲暮按的穴位上。

江遲暮臉色一僵,他怎麽學的這麽快!

他其實自己試過,痛的他根本受不住,楚寧安還練武,不得把他當場按哭?

他一向高傲又豔麗如貓兒的碧瞳,罕見的顯出幾分示弱,翠麗的瞳孔微微晃動,潤的像是能凝出水來,清澈泛光。

江遲暮有些可憐兮兮的眯起眼睛,準備迎接疼痛,卻隻感覺冰冷的手在那穴位輕輕摩挲幾下,勾的虎口嬌嫩的肉發著癢,他情不自禁縮了下脖子,碧眼眯成一條縫,弧度柔軟的眼尾勾起。

好像一隻怕癢的波斯貓,楚寧安的眼裏泛出笑。

江遲暮察覺到被捉弄了,抬起眼瞪他,兩人你戳我,我掐你的在桌下鬧了起來,直到江遲暮抽手時,不慎撞到桌角,發出“咣”的一聲,吸引了兩位副主考的注意力。

江遲暮就眼睜睜看著剛才還彎著眼笑個不停的楚寧安登時變了臉色,眼神冷淡麵色平靜,對兩位大人低聲道:“無事。”

“……”

真能裝啊,楚寧安。

他情不自禁的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