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何殊因自身前世的經曆, 對這種傳染性的疾病高度重視,這也是她總惦記著要改善大安醫療環境的主要原因之一。
縱觀大安及過往朝代的曆史, 也能看出在這個時代爆發各類疫病的頻率頗高, 基本是三兩年就會出現一次較為嚴重的大爆發。
所以官方早已總結出較為成熟的應對經驗與方式,畢竟疫/病最有效的處置與應對方式,萬變不離其宗, 一直都是那幾種。
正寧帝登基後,也曾出現過三四次較為嚴重的, 都是出現在他剛登基後的那幾年。
後麵因何殊要求各地都要重視環境衛生,在大安全境推行公廁,日常注重清理各種穢物, 近三年都沒再出現過。
之前那幾次因發現的及時,早做隔離治療, 不僅沒有出現大範圍的傳播, 所造成的生命損失也極小。
可是這次, 諸山城爆發的疑似瘴疫的疫/情,至今還沒確定病因, 不僅已出現大麵積的傳播, 還有往周圍區域擴散的風險。
當地官員玩忽職守、反應遲鈍, 沒有及時注意到疫/情的出現不說, 發現形勢已經變得很嚴重後,竟然選擇將一些染疫的普通人隔離到一處, 不管他們的生死。
隻重點集中現有的醫藥資源,保障一部分染疫官員與士紳的性命, 知道一旦事情鬧大, 自己肯定要擔負罪責, 還膽大包天的選擇全力瞞報。
何殊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在打什麽主意, 不管普通百姓的死活,隻保障那些有頭臉之人,等到事了之後,合力將這件事敷衍過去。
畢竟做好防止擴散的工作後,等到染病的都死得差不多了,這波疫/情也就過去了,在這個信息傳播效率低下的時代,不難做到這些。
這也正是最讓何殊感到驚怒的地方,這些人為保自己的官身,選擇漠視百姓生命安危的做法,實在令人發指。
可是再怎麽惱怒與痛恨,當務之急還是要解決問題,所以何殊隨後努力平複好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有條不紊以正寧帝的名義下令。
在她前世生活的國家,一些舊式傳染性極強,破壞力極大的傳染病,已經銷聲匿跡,所以她並沒有經曆過,也不曾關注這類疾病。
所以在這種疫/病的防治上,隻能依賴現有的醫療水平。
不過在何殊的印象中,她前世的南方人之所以嗜辣,似乎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用來對抗當地濕熱氣候,防治某些疾病?
而南方的濕熱環境與多山的地理環境,則是導致相應地區容易出現瘴疫的主要原因?
船隊早年帶回的有辣椒種子,雖然時人還吃不慣這種刺激感極強的調料,朝廷下發到各地的種子不算受歡迎,沒有進行廣泛種植。
但是為了借用交叉種植辣椒可以防治一部分蟲害的特性,近幾年農務司的實驗莊與東宮的莊子都種了不少。
這幾年下來,存下的辣椒應該不少。
想到這裏,何殊迅速招來馮立,讓他帶人迅速調集京中現有的辣椒,快速送往諸山一帶,可以煮成辣椒水免費發放。
除此之外,可用來治療瘴疫的相關藥材,也迅速開始就近調往諸山,負責督查諸山疫情之案的欽差,與擅長治療相關病症的太醫等人,也迅速起程前往諸山。
高效運轉起來的朝廷效率頗高,加上從京城前往諸山府的道路情況很好,朝廷就近派去接管諸山府的官員與大夫,以及調撥的物資,都抵達得很迅速。
看到從京中運過去的大批辣椒,當地官員都有些不解,可是朝廷有令,讓他們這些身在疫/區,有染疫風險的人都要喝加有辣椒的湯水,再怎麽不適應那辛辣味,他們也得喝。
由於朝廷在接到消息後的反應迅速,即便已經開始爆發的疫/情現已導致上百人喪命,讓人壓力極大。
但在後來有了充足的藥材供應,染疫之人也能得到大夫們的對症治療後,這場形勢非常嚴峻的
疫/情,終於還是成功被控製住。
經前去支援的太醫與當地大夫確認,服食辣椒對當地人的身體確實很有益處,對預防部分疫/病也能起到一定幫助。
不用朝廷的推廣宣傳,諸山一帶都開始主動向京中來的人要辣椒種子,使得辣椒的種植與食用,從此在大安的西南方向迅速傳開。
接到諸山府與周圍區域傳回的好消息,確定這場來勢洶洶的瘴疫沒有再繼續擴散,染疫人員也陸續在痊愈康複,何殊才覺放心。
雖因發現得較晚,造成的損失很大,為盡快控製與消滅這波疫/情,投入的人力與物力代價也大,但結局總算是好的。
因疫/情而喪命的人數沒再持續上升,沒有在周邊區域擴散爆發,就算是那些付出取得了應有的回報。
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在努力回憶前世無意間接觸到的一些片段性知識,其中就包括瘴疫的出現,好像多是源自那些由蚊蟲聚集成群形成的瘴氣。
瘴氣包括很多種,最致病的就是由蚊蟲組成的這種,說是沾上瘴氣就會沾染到疫病,實則是被那些蚊蟲叮咬後,才會感染疾病。
想要盡量避免這種瘴疫的出現,隻有盡量設法從源頭上消滅那些蚊蟲,避免那些蚊蟲泛濫。
所以何殊隨後又下令,讓當地官員與大夫不僅要做好疫/情後的防複發工作,還要組織百姓們滅蚊蟲,研究更高效的滅蚊蟲或驅防蚊蟲的方式。
也正是在此期間,這些人才發現,許多遠看像煙霧,他們也一直當氣體的瘴氣,實則是由密密麻麻的蚊蟲形成。
這次的瘴疫,再次提醒了何殊,一定要更加強在大安全境的健康衛生安全工作,不僅要在西南區域開展滅蚊蟲工作,還要開展滅鼠工作,讓人養成被老鼠咬到,要及時備案的常識。
天花的接痘防治研究工作,也是時候要提上日程了。
這些都是傳/染力極強,傳播速度極快,致死率非常高的疫病。
兩年前因實施稅改方案,在大安全境進行最新人口普查登記時,統計出的人口總數在六千萬左右。
隨著稅改方案的實施,尤其是人頭稅的取消等惠政,去年的新增人口得到一個突破性的增長,但是再怎麽算,總人加起來也就六千五百萬上下。
這麽一點人口,實在經不起那種致死率極高的疫病的收割。
在何殊曾經學過的曆史上,經常用十室九空來形容百姓遭遇洪災、旱災、戰爭與瘟/疫後的慘狀。
當她真正身處這個時代,看到那些距離她很近的記錄時,才能切身感受其中的無奈與悲痛。
所以何殊在自己當太子後,一直是以一種近乎焦慮的心態,竭盡全力的想要避免那些曆史記載,真切的發生在她的治下。
可是這個世界終究不是她擅長用代碼設計與編寫的遊戲世界,沒有邏輯可言,充滿了太多的不可控製因素。
所以疫/情會在她毫無預料的情況下,突然爆發,戰爭也會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突然出現。
她所能做的,隻有在事後采取積極措施應對,盡量降低損失,要求朝野上下的官員們一定要時刻警惕,並做好預防工作。
下令嚴懲諸山府的那些不重視普通百姓的生命,為逃避罪責,竟然選擇瞞報的官員的同時,因夏汛將要來臨,她嚴令要求各地務必要仔細檢修堤壩,疏通河道與泄洪渠道。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山地區域也要高度警惕山洪導致的泥石流。
伴隨每道政令要求的,都附有如何做到早發現危情,該做什麽應對,以及該采取什麽措施盡量降低損失,可謂是十分細致。
除了這些,何殊每天還要處理其餘政務,連東宮產業都顧不上。
看到何殊因操心勞累太過,而變得明顯消瘦的身體,正寧帝有些慚愧。
“這段時間辛苦皇兒了,都怨為父……”
何殊打斷他的未盡之言,“父皇不必覺得愧疚,您能做我最堅實的後盾,就是對我
的最大支持與幫助,人各有所長,我們爺倆這般配合得就挺好。”
正寧帝聞言,責任感頓時油然而生。
“皇兒說得是,父皇當然會全力配合與支持你的一切決定。”
對於何殊而言,正寧帝能一直安靜的從旁配合她的要求,不做些自以為是的主張,能讓她省心省事,就是最大幫助。
何殊這個太子都這麽忙了,為她充當秘書處的門下省當然是更加忙得腳不沾地。
不管是沈卓與何昌逸,還是孟青竹等通過大招錄進來的新人,都在忙碌中迅速適應門下省的工作。
在這裏沒有與正事無關的閑聊,也沒人勾心鬥角,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幹,上官以身作則,承擔得更多。
何昌逸每每想起,都感到有些恍惚,明明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中午,他還在禦花園的觀景閣中,見到了那位神情悠閑,狀態十分放鬆的皇叔。
可是從那天的傍晚起,因一場突然傳出的疫/情,他們門下省就陷入了高度緊張與繁忙的狀態,那天上午的那次見麵仿佛隻是他的夢。
先是大批與疫情相關的曆史記錄,處理應對措施,都被翻找出來,需要分門別類的仔細整理成文。
接著又是各地水利信息,過去多發山洪泥石流的資料整理,除此之外,還有各種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各種資料,或是任職官員的履曆要整理,或是提供一些參考方案等。
連孟青竹在內的三名女官,也沒有得到特殊照顧,一樣需要去各部調取,或是查閱大量資料,為自己的上官提供輔助。
而且皇上在朝堂上也表現得頗為嚴曆,相繼斥責多位辦事不力的官員,讓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們也是壓力巨增。
不像沈卓,能通過後來那一份份詔令與批示,更加確定自己心中的猜測。
何昌逸總覺得正寧帝在他心中的印象有些割裂,一邊是溫和慈善的長輩形象,一邊是對人對己的要求都格外嚴曆,嚴懲犯事官員的冷酷形象。
直到他因交上去的數據有一些錯漏,不夠嚴謹,被何殊直接態度嚴厲的直接指出來。
“差之分毫,失之千裏,要不是孤對前兩年的數據還有些印象,差點就被誤導了,何主書以後做事,還是要更仔細些才好。”
雖然知道若有問題,肯定是出在抄錄數據的人身上,何昌逸也沒有為自己辯解,態度誠懇的應下後,回去就找到已被存檔的原文,發現竟與太子所指出的錯漏數據分毫不差。
正當何昌逸站在那裏看著手中的文書發愣,想不通怎麽有人能將兩三年前的一份數據都記得那麽清楚時,一位麵帶疲憊之色,捶打著自己肩膀的官員走進這間公房。
看到他那模樣,露出一臉了然的笑容。
“看來我們何榜眼這是也被打擊到了?唉,平常心、平常心,虛心接受這世上確實有遠超我等凡夫俗子的天才,這心裏就好接受了,更何況你何榜眼已經遠勝無數人了。”
何昌逸本能的意識到,這位同僚應該知道自己是在誰的麵前受到打擊,下意識開口道。
“張大人,太子殿下……”
沒等他的疑問說出口,就見張舍人豎起一根手指製止住他。
“你都來這裏兩三個月了,可曾在別人口中聽人提起那位?”
何昌逸有些茫然,但他隨即反應過來,來門下省後,他似乎從未聽人提起過太子殿下。
但他並沒有多想,畢竟太子身為皇上唯一的兒子,雖然早已上朝聽政,但他年齡尚小,除了偶爾會在人前出聲維護皇上的政令外,很少在人前表現。
已在兩年前正式開始實施的稅改方案,據說也是皇上為給太子造勢,才署在太子名下的。
因唯一的皇子兼太子身份太過尊貴,不容有錯,沒聽說太子出宮過的消息,也沒有聽說他有任何劣跡。
隻聽說他自皇上登基後,沒上過宮學,卻是從小就開始跟著上朝,皇上在禦書房處理政務、召見大臣,太子大多數時候都會陪同在側。
何昌逸也聽他父親提起過,他皇叔在連生幾個女兒,總算生了個兒
子後,如獲至寶,整日在家親自養兒,連先帝見到對方,問其都在忙些什麽,對方也能毫不避諱的直接講自己在家養兒趣事。
他的父親認為,或許這就是當今的大智若愚之處,也是先帝最後選擇傳位給對方的關鍵因素。
所以何昌逸沒太關心過太子的情況,上次見麵時,對方給他留下的也是性格謙和,待人真誠,與他皇叔有些像的印象。
可是現在聽到同僚的話,他才隱約意識到,事情似乎不像他所以為的那樣,門下省的這些人,與上邊打交道多,應該知道些內情。
隻是出於一些顧忌,他們都不約而同的對此三緘其口,哪怕知道太子有過目不忘的優點,也不曾對外透露半個字。
所以外麵雖對太子有諸多猜測或是評價,但是那些都未必正確,畢竟外麵從來沒人提起太子有過目不忘這等驚人本事。
見何昌逸一臉的疑問與思索,張舍人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
“反正就是好好幹活吧,再怎麽謹慎小心都不為過,上邊喜歡看數據,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三位的數據,都不要出錯,隻要我們幹得好,上麵都會看在眼裏,自有大好前程等著我們。”
說起這個,張舍人的臉上充滿希望,滿臉的疲憊也因此而消失一空。
他們是可以經常出現在禦書房中的天子近臣,可也正因是近臣,他們才能比誰都清楚,上麵從不會因為寵幸誰,就升誰的官。
與此相對應的是,他們也知道該怎麽做,才有機會得到重視,從而獲得晉身之途。
所以大家都忙著向上邊展現自己勇於擔當,用心做事,精明能幹的一麵。
哪裏有空去玩弄什麽心機手段,排斥異己之類的,也曾有人稍露出點想要拉幫結派的苗頭,都被上麵毫不留情的掐下去了。
對方那充滿希望的爽朗笑容,讓何昌逸也有些有感染,下意識點頭。
“多謝張大人的點撥,下官以後做事一定會更加謹慎小心。”
“嗯,有些人與事,我們自己心裏清楚就行,就不要宣之於口了,跟連你父母妻兒在內的任何人,知道嗎?”
還沒有成親的何昌逸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隱約明白這個提醒的重要性,所以他鄭重其事的應下,並拱手致謝。
張舍人點點頭,找到自己想要的案卷後,就走了出去,再沒多說什麽。
何昌逸卻從對方如此鄭重其事的提醒自己的言行中,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太子殿下’,不是大家不願提,而是大家不能提、不敢提。
晚上回去的路上,何昌逸忍不住多看了同行的沈卓幾眼,心中有些欲言又止,對外人不能提,對這位門下省的同僚?
察覺到他這異常的反應,想起下午聽說他提交上去的資料出問題的事,沈卓猶豫一下道。
“何兄不必有心理壓力,我們是在遵照上令行事,隻需確保自己的工作不會出錯漏,其它的不用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