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新科進士中的前兩人有多優秀, 朝堂上大臣們心裏都有數,知道那兩人若無意外, 將來一定能有機會成為重臣。
所以眾人也一直很重視那兩人的安置問題, 得知一甲前兩人都被安排到門下省,立刻引起許多非議。
有人是真心認為兩人去門下省有些屈才,有人則是因為從中看出一些苗頭, 作為與翰林院的利益相關者,不希望看到翰林院一直以來的地位被撼動。
可是皇上絲毫沒有與他們商量的意思, 直接定下這件事,群臣就算有異議,也改變不了這個結果。
吏部尚書拿到相關的任命清單文書時, 更是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進宮覲見皇上。
“啟稟陛下, 微臣有一事難明, 還請陛下為臣解惑, 不知為何此次新科進士的職位,全都是副職, 竟連主政一縣的縣令都沒有, 恐會引起爭議。”
擱以往, 被安排到一些縣鎮當個縣令主政一方, 才是這些新科進士中大多數人的去處。
結果這次的新科進士不是在六部,就是大多都是安排到省府或縣衙, 最多也是副職,一個縣令都沒有。
作為吏部尚書, 他很清楚那些新科進士對自己的期待, 這個結果一出, 肯定會引起不滿, 三五個不滿,朝廷可以無視,近兩百新進官員都不滿,那事可就大了。
即便親自做出這個決定的是皇上,他吏部除了給提供朝野上下的官吏職位缺員數據外,沒機會做半點主。
可是若在新進官員的職位安排上鬧出點什麽事,他吏部勢必要首當其衝的承擔這個責任。
麵對吏部尚書這委婉的質問,正寧帝理所當然的回道。
“這些新科進士雖然都飽讀之士,卻都是初次步入仕途,此前隻在書中,或是別人口中聽到一些做官處事的方式,本身毫無經驗,將一地交給毫無經驗的他們主政,是朕對那一地的百姓不負責。”
吏部尚書當然很清楚這其中的弊端,苦著臉回道。
“陛下,我們曆朝曆代都是這麽過來的,也沒出現什麽大問題,還因上而曆練出許多國之棟梁,何況他們自己不熟悉政務,自會請師爺幫忙輔助。”
聽到對方的回答果然如太子所料,正寧帝語氣嚴肅的回道。
“請師爺幫忙,朕不如幹脆直接讓那會辦事的師爺當官,何必要搞這麽麻煩?朕要的是自己有能力辦事的官員,不能滿足朕的要求,朕何必要讓他們占著位職位。”
見正寧帝已露不耐之色,吏部尚書也知道這件事不好再糾纏下去,可他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臣能明白陛下的這番良苦用心,對此並無異議,就怕那些新科進士理解不了,難以接受這些安排。”
正寧帝冷哼一聲道,“那些新科進士若是不能理解,就是你們吏部的一些工作沒做到位,朝廷近幾年在官員的任命與安排上麵,一直在做改進,隻要這些人有能力,多的是可以申請調職乃至晉升的機會。”
不願虛心熟悉實際政務,隻知紙上談兵,還妄想一步登天的人,放出去主政一地,就是禍害一方。
曾經的正寧帝也覺得縣鎮都是微不足道的小地方,縣令更是不值一提的小官。
可是隨著何殊結合曆史與現實,給他講過每縣、每鎮生活著多少戶人口,有多少土地,可以給朝廷提供多少稅收、壯丁勞力後,正寧帝就不敢再小看那些縣鎮。
也認識到那些縣鎮都是大安朝廷的基石,若是多垮上幾塊,直接損毀的就是他們大安的基業。
進宮一趟,不僅沒能讓皇上改變主意,還被皇上給訓斥了一頓,直接表明,若不能讓新科進士們順利接受任命,就是他們吏部沒盡責。
這讓吏部尚書著實感到沮喪,總覺得自己的這個官,現在是越來越不好幹了,一年到頭都忙得腳不沾地,還上下都不討好。
再不似過去,手裏捏著朝野上下官員們的調任與考評,遇事依舊例,權力大活卻少,絕對是被各方都討好的存在。
如今官員們的招錄、調任、升遷,都需進行這考核,這個考核不再是主要以吏部給出的考評作依據,而是根據任職功績、試卷、麵試等考核綜合評分。
皇上還會親自過問,經常會大
筆一揮,直接都給安排好,他們吏部隻能看到一些人的任命結果。
這麽一來,吏部在決定升遷方麵的權力被大幅削減,需要做的工作卻大幅增加。
還不敢,也不舍得撂挑子不幹。
朝廷現在用人講究的唯才是舉,動不動就舉行大招錄,或是通過建言特招,給許多非科舉出身的人提供機會的同時,也給他們這些現任者帶來許多威脅。
所以縱然心中滿腹牢騷,吏部尚書也隻能打起精神,眼睜睜的看著對這批新科進士的任命,直接被公布出去。
已經做好被責難準備的吏部官吏,雖然沒有迎來預料中的質疑與抗議,還是盡職盡責給這些新進官員們講解現行的調職、晉升渠道與條件。
這讓許多在心中為自己的職位感到失望的新科進士們,得到極大安慰的同時,也生出雄心壯誌。
而這些新科進士們之所以沒有提出自己的質疑,主要也是因為受到沈卓的那番話的影響。
再加上他們都已知道,沈卓與何昌逸這兩位狀元與榜眼,也隻是被安排到門下省,並非他們這些新科進士都很向往的翰林院。
這讓眾人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就是朝廷並不是有意針對誰,而是有意做出某些改變,才會對他們所有人都做出這種不同以往的安排。
接到自己被安排到門下省的任命,沈卓並不覺得意外。
想到在青山書院分別時,對方所說的話,可見那位在他夢中考取狀元時並沒有出現過的太子殿下,對他應該還是比較認可的。
將他安排到更得當今信重的門下省,應該就是對方想要好好培養自己的安排。
若沒有得到那位李姓同科的提前提醒,接到門下省的任命,何昌逸肯定少不了要對此多思多慮,誤會這個安排的背後是不是存在什麽用意。
畢竟他的情況特殊,身後還有一大家子,容不得他疏忽,按照上意行事,是他的唯一選擇,所有理想與抱負都要為此讓路。
可是知道現在的門下省,才是他那位皇叔更信重的地方後,何昌逸就安心多了,他知道這是對方對他寄予厚望,願意給他提供最好的成長平台的安排。
從隔壁回來,見到表哥難掩激動的在屋裏轉圈圈,左書意有些不明狀況。
“表哥,都說狀元與榜眼的最好去處是翰林院,你和沈狀元卻都被分到門下省,這有什麽好高興的?而且沈狀元對這個安排,看著好像也很滿意的樣子。”
表弟性子活躍,話也多,何昌逸不打算與他多解釋。
“能留在朝中任職,對我們而言,就是一件好事,我既然已經確定要留在京中任職,你這邊,我可以幫你聯係一下,要麽轉入上京武院繼續就讀,或是設法在京中謀職,你意下如何?”
左書意連忙搖頭,“表哥,見識一下這京中繁華就行了,我可不想一直留在京中,我還是回合城,羅教頭已計劃要將我推薦到夷北軍,那夷北軍的胡大將軍是大駙馬,治軍有方,我去他麾下,前程肯定差不了。”
“自從合城與草原蠻族開始互市後,近兩年西北邊境安穩了不少,連胡大將軍去年都回京中住了近半年,沒有仗打,你就算去了夷北軍,也隻能跟著種土豆、修路,或是修城牆。”
對於邊境居民而言,沒有仗打絕對是件大好事,看看合城自打開啟互市後,近兩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繁華起來的發展速度,就知道這其中的好處。
可是對於有野心,想要在軍中建功立業的人而言,也就沒有了可以快速立功晉升機會。
哪怕以左書意的武院出身,進入軍中能從旗長之類的小軍官做起,晉升的速度也會很緩慢,上升空間更是有限。
左書意當然也知道夷北軍的現狀,這也是他沒有選擇接受教頭的推薦,而是先隨表哥進京長長見識的原因。
“可是這京中情況複雜,我可不想去上京武院,但是以我們這情況,又不好上竄下跳的謀職,要是讓人誤會就不好了。”
想到自己被安排到門下省的事,何昌逸身上壓力大減,想事也不再那麽瞻前顧後的猶豫。
“我們
可以找那天送我們過來的林把總問問,看看城衛軍,或是京郊大營招人都是什麽條件,隻要先在這些地方混個出身,以後再想轉職,就方便多了。”
兄弟二人正說著,就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何昌逸打開門,就看到林進誌帶著幾個人,拎著東西站在門外。
“何榜眼在家呢,咱們兄弟今天過來給您賀喜了,知道你們前些天肯定貴人事忙,特意等到這個時候。”
何昌逸趕緊拱手道謝,“有勞何把總惦記,在下感激不盡,諸位兄弟們快請進。”
林進誌將手中的禮品放一半到身邊兄弟手中,“讓兄弟們先進去,卑職還要去給隔壁沈狀元道賀一聲,他可是我們青山州同鄉,咱們這禮數也不能少。”
聽到這人的坦誠,哪怕做的是左右逢源之事,也讓何昌城好感大增。
“好的,在下這就準備酒菜,等到林把總忙完,我們今日一定要好好喝一頓,大家不醉不歸。”
見左書意得了示意要出去買菜,正要進門的人示意了手中提著的東西。
“二位不必忙,吃的喝的都準備的有,不用再去買了。”
去隔壁沈家道賀的林進誌沒過去多久,便帶著沈卓一起過來,兩人手中還端著一個大食盒。
雖然此前隻有一麵之緣,林進誌等人都是性格活絡的,何昌逸與沈卓也都是沒什麽文武之分的人,雙方很快就打成一片。
知道左書意曾在邊城書隔院就讀,現在有意在京中謀份職後,林進誌隨即道。
“武院出身的我知道,能文能武,朝廷不是要舉行大招錄嗎?左兄弟可以去吏部打聽一下,挑幾個合意的職位去參考就行,若不能考中,我老林在京中也結識了幾位有門道的人物,幫你在城衛軍,或是京郊大營謀個名額,也不成問題。”
林進誌說得大包大攬,實則也是因為這位是何榜眼的表兄弟,何榜眼是上邊讓他出麵照應的人,這位的身份來曆肯定也沒什麽問題,他才敢這麽肯定。
“多謝林兄的照顧,我敬林兄一盅,林兄隨意。”
何昌逸為表感謝,端起酒盅的一飲而盡,放下酒盅後,有些意外的問道。”
“這次的大招錄不是隻針對落試生員與博安女學的學子嗎?”
林進誌搖頭道,“怎麽會,後天在貢院就有一場初試,也就是海選,左兄弟若有武學的畢業證明,可以直接參加大招錄,若沒有,就需要先參加初試,我們兄弟今天輪休,明天做準備,後天要去考場維持紀律。”
左書意隨身帶有邊城武院的畢業證明,可以直接參加大招錄,這個消息著實讓他驚喜不已。
“我們這些外邊來的人,也能參加?”
“當然,這可是朝廷組織的大招錄,不分戶籍,聽說這次放出來不少好職位,連京中一些名門千金們都忙著備考呢,又有那些落試的舉人老爺們,競爭挺大。”
說到底,還是因為兩家都是對京中不熟,打交道的也都是些同科,沒太關注大招錄。
又隱約聽說參加大招錄的是落第生員與女學的學子,他們才沒有詳細打聽相關消息,而京中已熟知這些規則的人,更關注與議論的也是新科進士們的消息。
這才使得何昌逸他們此前並不了解這事。
“多謝幾位兄弟告知我們這個消息,要不然,我這表弟差點錯過這個大好機會,等到幾位兄弟下次輪休,由在下做東,請幾位兄弟喝酒,沈兄弟也一起。”
沈卓也很關注這個消息,雖然柳平注定趕不上這次的機會,不過知道朝廷有這些政策後,等到柳平從青山武院畢業後,也可以讓柳平考試試。
不過想到柳平那一心想當將軍的誌向,沈卓又覺得自己是在瞎操心。
“好,到時一起。”
宮中的何殊正在聽人稟報四公主那天頭腦發熱,連人家名字都不打聽,就趕緊進宮要求正寧帝為他指榜眼為駙馬的事。
“……這是幾人在茶樓的談話記錄,根據目前調查到的情況看,那位柳姑娘並不知道榜眼的身份背景,隻是見四公主感興趣,有心慫恿,其他人跟著起哄。”
何殊也覺得那事不像是明知故犯,有意要敗壞皇家聲譽,因為這種事經不起查,隻是凡事她更相信證據,才要求要徹查。
如今看來
還真是如此,隻因那柳姑娘相中的男子對和離了的四公主大獻殷勤,就想借四公主一眼相中榜眼一事,絕了自己心上人想當四駙馬的機會。
讓何殊實在理解不了那柳姑娘的腦回路,也不知道該對這件事說什麽好。
不說感謝人家四公主為她吸引或甄別渣男,還要為渣男做下這種害人害己的事。
看到跟著起哄的幾人中,有兩個是明知何昌逸的身份,還在一旁跟著起哄,後來更將這件事當作笑談說出去的宗室女,何殊很想扶額。
所以這就是一群沒腦子的人聚集到一起,所能產生的破壞力嗎?
若是別家的女眷,不管是什麽身份,都要擺到明麵上狠罰,才能彰顯皇家威嚴不容侵犯。
可是麵對這麽一位郡主一位縣主,何殊隻覺得頭大,直接將調查結果交給正寧帝。
正寧帝驚訝之餘,十分費解的質疑道。
“她們都是怎麽想的?她們的爹娘都是怎麽教女兒的?都是宗室女,我女兒丟臉,她們又能得到什麽好處?這腦子都是怎麽長的?”
何殊也理解不了,“父皇將她們的父母都叫進來問問吧,再順便敲打敲打,問問他們知道何昌逸的身份,隻在暗地裏關注何昌逸,是不是心裏憋著什麽主意。”
想到這段時間以來,還從來沒人跟他提到何昌逸,正寧帝也覺得有必要趁機敲打一下,讓那些人不管心裏打什麽盤算,都要給他收著。
朝廷要用何昌逸,他這個當叔叔的也不是什麽疑心重的人,願意給侄子一個機會,但也絕對不允許別人試圖利用他生事。
“嗯,朕一定會盡快辦好這件事,原平那邊,一定要更加強管束,朕實在想不通,她怎麽就長成這樣呢?實在不像是朕的女兒。”
何殊有些無語的回道,“已經攤上這麽個女兒,您也隻能認了,現在能認識到女兒沒教好,所能帶來的巨大隱患,知道要加強管束防患於未然就好,再多的懊惱與抱怨都無濟於事。”
說起來,她也有一定責任,低估了她那位四姐的破壞力。
不管是因無心還是無知犯下的錯,都是錯,不可能成為寬恕與原諒的理由,所以對於所有涉事之人,都需要得到應有的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