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量密碼(撕起來了...)

軒昂因為太尷尬, 送完麵包,飛快的跑了。

而從牛肉幹到帶著飛行標誌的餅幹,都是可以保存的。

但可愛的小奶狗麵包沒法保存, 不吃就會壞掉。

冷峻之所以周四要回來一趟,是因為今天冷梅就要出院, 接回家療養了, 蕭文才據說在幫兄弟改房子的時候摔到腳了, 來不了,隻得他去接姐姐。

冷峻捧著個麵包, 正在苦惱該不該當場吃掉時,他申請的吉普車已經來了,司機搖下窗戶喊:“冷隊, 上車啦。”

示意司機等著, 他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大口吞掉了那隻鬆軟的, 奶香十足的麵包。

但等上了車, 他想回味一下的時候, 已經想不起麵包是什麽味道了。

帶著滿滿的飽腹和幸福感, 他打開了陳思雨轉交他的信。

雖然陳思雨知道, 關於吳小婉會調回來的消息肯定已經傳到白母耳中了, 但畢竟人家是親戚,隻憑謠言無法讓她們互撕起來。

眼看白主任的大字報貼出去, 她的‘證據’也該出手了。

正好周末還有贈票,陳思雨拿著贈票又去找馮霞了,進門先歎氣:“馮霞姐姐, 這周應該是我最後一場演出了,你記得來看, 下周吳小婉回來我就沒得演了。”

馮霞擺手:“小陳,你的消息有誤,我聽人說白主任跟我們領導夫人賭咒發誓了,說吳小婉會調到申城,不會調回首都來的。”

所以謠言不但已經傳到白母的耳朵裏,她還質問過白雲了?

挺好,這證明白母沉不住氣,不但沒心機,智商也不咋地。

那後天的批評大會,她當主角,也算實質名歸。

“是嘛?可我親眼看到白主任拿著三條中華煙去我們文工團的大領導家了,而且我們團,吳小婉的演出服都掛出來啦。”陳思雨一臉迷惑。

馮霞猜測:“估計是給別人穿的吧。”

“大角兒的演出服都是按體裁的,各穿各,除非緊急情況下學生會換穿老師的,不然不可能的,這是行規。”陳思雨說完,又搓手感歎:“不過隻要吳小婉不回來,我還可以繼續跳了,真開心呀!”

但馮霞一聽,就覺得,吳小婉調回來的可能似乎更大呢。

於白父來說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外甥女,如果木已成舟,他肯定不會吭氣,但於白母來說,兒子回不來,害她兒子遠走的人卻回來了,她得多生氣?

要知道,白父才是局領導,白母是領導夫人,如果說誰想被提拔,白母的麵子可比白主任大得多。

馮霞畢竟也三十多了,很想被提拔一下。

鑒於白家姑嫂平常關係就不好,她決定冒個險,直接去給白母報個信兒。

而陳思雨一出來,就又悄悄從大禮堂摸摸回單位,把吳小婉的演出服拿出來燙平熨展,掛到了《白毛女》化妝間的衣架上。

然後,她把自己苦心搜集來的中華煙煙蒂全放到了牆角的簸箕裏。

做完這一切回到家,已經是夜裏十點了,龔主任去總團開會了,不在。

宋小玉於軒昂有無盡的好奇,一個勁兒追問關於他媽的事,軒昂呢,閉眼良久,突然叮叮咚咚彈起琴來。

宋小玉一聽這曲子怪怪的,就問:“陳軒昂,這是啥曲子呀,我咋沒聽過。”

陳軒昂簇眉頭:“我自己編的,你當然沒聽過。這叫,《你》!”

宋小玉一頭霧水:“我?我為什麽聽起來那麽怪,吵吵鬧鬧的?”

宋小玉思索半天,恍然大悟:“好嘛,你是在嫌我吵,對不對?”

據說鋼琴家的耳朵都特別敏銳,門沒關,陳思雨躡手躡腳的進門,本是想唬一唬倆小屁孩兒的,但才進門,軒昂已經回頭了:“姐。”

這孩子是最了解陳思雨的,也知道她一直在為後天的公開批評會做準備,而本來,於她來說,隻要能澄清她的戶口問題,她的事業就不會受影響。

但為了他,或者說為了胡茵,她把冷峻從蘇國帶回來的,胡茵在解放前寫的時評文章全挑了出來,並用大字報的形式裝裱在了起來,準備周天帶到大禮堂展覽。

白家人以為後天陳思雨姐弟就會身敗名裂。

而哪怕孫團,龔主任等人,也無法把胡茵跟一個革命作家聯係到一起,此時總還有些懷疑,以為胡茵不過是寫過小小一篇文章。

但陳思雨用大字報的方式,可謂把胡茵參加革命的辛怒曆程整體梳理了一遍,等到周末,所有來參加批評會的人,就都可以了解一個具體的胡茵了。

對著宋小玉冷冷淡淡,但對上姐姐,軒昂卻顯得很熱情:“累壞了吧,我燒了熱水的,快去洗澡吧。”又問:“你餓不,要不要我幫你烤麵包?”

陳思雨對傻弟弟,自然呼來喚去:“烤麵包就算了,家裏髒兮兮的,把地給我重新拖一遍去。”

宋小玉覺得很奇怪:“思雨姐姐,陳軒昂在你麵前咋那麽乖啊?”

陳思雨小聲說:“因為我芭蕾跳的好,他佩服我唄。”

小孩子心無邪,宋小玉也隻是想跟帥氣可愛,又斯文的小弟弟關係更好點,讓他像聽陳思雨的話一樣聽自己的話。待人家倆姐弟走了,轉到小院子裏,就見這半夜了,陳思雨居然還在臥室裏練基本功。

要平常,宋小玉是懶得練琴,也懶得練舞的。

可今天,等龔小明開完會回來,都夜裏十一點了,女兒還在壓腿。

“乖乖,孩子夜裏是要長身體的,還不睡覺,三更半夜的你壓啥腿呢,快給我上床去。”龔小明說。

宋小玉努嘴:“媽你看,隔壁的燈還亮著呢,思雨姐姐也在練腿,為了向她學習,我也要努力。”

龔小明打開窗戶一瞧,果然,陳思雨還在臥室裏練基本功。

不得不說,到底是冷團長家的親戚,冷峻的娃娃親,思雨不但乖巧還努力,真是優秀的沒話說。

龔小明聽說梅霜回來了,也聽說冷梅生病了,就不知道梅霜能不能接受陳思雨這個娃娃親,也不知道冷梅的病還能不能好,重返團裏了。

愁人呐!

……

第二天一早,才六點半陳思雨就到單位了。

而這時,關於提請歌舞團召開自我批評會,請靡靡舞蹈家陳思雨上台認罪的大字報已經貼滿牆了。

白紙遮牆,血紅色的朱筆大字,全是靡靡,走資,腐化,墮落一類的字眼,在清晨太陽尚未升起的薄霧晨光中,可真夠觸目驚心的。

而白母,就在牆下焦急的走來走去。

看到陳思雨,也不尷尬,反而冷笑:“你個小果兒,起得倒早。”

陳思雨問:“阿姨這是為了給我刷大字報,一夜沒睡覺?”

“我沒那麽無聊。歌舞團大門鎖著呢,我要怎麽才能進去?”白母問。

陳思雨的手段太過狡猾,以至於她想不到那個謠言會是陳思雨傳的。

而白父冒著全市缺糧的風險給邊疆拔糧,也是頂著壓力的,糧拔過去了,兒子回不來,下個月市裏缺了糧,全市人民還得罵她老公。

所以她心急火燎。

陳思雨懶懶拍鐵門:“門房大爺,該起床啦。”

白母翻個白眼,指著牆上的大字報說:“雖然這些大字報不是我刷的,但我認為你罪有應得,想當初徐莉和白山那麽恩愛,你非要從中搗鬼,報應來了吧。”

再一笑:“你還四處跟人吹牛,說思想委員會的方主任是你伯伯,我們已經打聽過了,嗬,你們兩家關係離得遠著呢,這回,你就等著去邊疆吧,我家白山受過的苦,你統統都得受一遍。”

厲害了,白雲為了批她,還專門打聽過她和方主任的關係?

那怎麽就不打聽打聽她改成分的事呢。

陳思雨覺得可笑,故意捏腔調:“哎呀,人家好怕怕喲!”

白母聽她說怕,有點滿意,但側首一看,就見陳思雨一臉輕蔑和得意。

可憐白母個正經人,給這小尖果兒生生激起一身的雞皮疙瘩來。

門房大爺睡眼惺鬆,剛打開鐵門,白母立刻擠進去了,上樓後直奔排練間,一把推開了化妝室的門。

赫赫然的,吳小婉的衣服不但被擺在最前麵,上麵還貼著吳小婉的名字。

白母氣的發抖,正好陳思雨也來了,她回頭問:“這衣服誰掛的?”

陳思雨說:“昨天來個總團的領導,掛的。”

恰合謠言,白母厲吼:“總團的哪個領導,男的還是女的,是不是呂處長?”

陳思雨磕磕巴巴:“不是。是個男領導,我不認識。”

白母深吸一口氣,溫聲說:“你不要怕,仔細告訴我他長什麽樣子,是不是大肚皮,眯眯眼,還是個禿頭?”

她形容的是總團的鮑副團,而鮑副團,陳思雨在歌劇團的時候曾風聞過,據說他比較‘照顧’舞蹈隊,躲他,是舞蹈隊姑娘們的默契。

從心理學上來講,當白母開始這樣形容的時候,就證明她在懷疑鮑副團了。

如果鮑副團是冤枉的,他可以清者自清,但現在,陳思雨必須給白母加個碼:“我沒關注過來人長啥樣兒,但他走了以後,我掃了好多煙蒂……”

白母厲聲說:“你也就這點出息,煙蒂呢,我看看。”

煙蒂就在簸箕裏,十幾個,清一色的,全是中華。

中華是每個百貨商店門市部一個月隻供三條的煙,隻有招待所和賓館才有大批量的供應,而糧食局招待所的,白母給了白主任,讓她幫忙倒賣呢。

試問,要不是白主任真送了,誰舍得一口氣抽十幾支?

好嘛,她對小姑子掏心掏肺,有錢一起賺,小姑子卻私下搗鬼陰她。

白母疾步匆匆出門,差點撞上一瘸一拐來上班的趙曉芳。

趙曉芳一個趔趄:“哎呀!”

幸好陳思雨眼疾手快一撈,否則這好容易養好腳的姑娘就又得回家了。

……

但這還遠遠不夠。

首先,白母還沒有笨到當場指證,撕小姑子臉的程度。

再,她肯定會找一個不牽涉到丈夫的舉報理由。

而想讓白家人集體上台挨批,就還得陳思雨來推波助瀾。

此時正值大家陸陸續續來上班,陳思雨卻悄悄溜了出來,一直跟著白母,就見她走到郵局門口後,快速的往郵箱裏丟了一封信,又快速的跑了。

要陳思雨猜得沒錯,那封信就是她寄給思想委員會,舉報小姑子的。

而想讓白主任一家明天就上台挨批,剩下的事就該陳思雨幹了。

先回趟家,喊上軒昂,整理好為胡茵所做的申辯大字報,坐公交車直奔思想委員會。

倆人剛進胡同,軒昂說:“姐你看,馮修正,咦,好臭!”

陳思雨一看,還真是馮修正,一身鋼鐵工人服,站在思想委員會的大門外,帥的跟尊雕塑似的,而他的手下們進進出出,正在挑大糞。

“姐,這家夥可太聰明了,挑糞都會找好地方。”軒昂感慨說。

陳思雨也不得不佩服這位北城第一的名將。

不比虞永健是部隊子弟,心眼耿直,隻會在自家家屬院裏掏,他會表現,專挑思想委員會門口的。

看到陳思雨,馮修正笑:“這不咱的小喜兒,來,坐下歇會兒?”

原身就沒給過他好臉,陳思雨自然也不給,一慣的傲氣淩人,走了。

馮修正熱臉貼了冷炕,一臉尷尬。

方主任案頭舉報信堆積如山,每天光是閱讀信件就是個浩大的工程。

看到陳思雨才想起劇本:“要不是你來,我都忙忘了,你的劇本我帶到市思想委給領導們審過了,掏大糞不太雅觀,名字換成《我為祖國學雷鋒》,劇本也得改,掏大糞改成劈柴,倒煤球和打流氓,你們就可以排練了。”

關於新劇本,之所以叫《掏大糞》,是為了惡心那幫小將。

陳思雨所編的,五分鍾的舞蹈就是把各種勞動融入到舞蹈中進行表現的,學雷鋒也恰合主題,她點頭,乖乖巧巧:“好的。”

“男主角的名字要換一下,換成馮修正。”看陳思雨一臉驚訝,方主任解釋說:“我家小海也是首軍院的小將,用虞永健,我有任人唯親之嫌。”

陳思雨心說怪不得馮修正笑的那麽狂野。

但是,當男主的名字改成馮修正,虞永健的十車糞豈不是白掏了?

不過雖替虞永健惋惜,再想想他曾害死胡茵,陳思雨心裏就又平衡了。

就算他的報應吧。

方主任又笑嗬嗬的捧出新戶口本,輕拍:“關於白雲實名舉報你的反應信,我已經接到了,明天就在你們大禮堂召開批評會,不過你不用上台,屆時隻要我拿出戶口簿,你們就清者自清了。”

陳思雨正好把自己做的一大遝剪報式的大字報捧給方主任,並說:“這是我們專門搜集的,我繼母在解放前,於報紙上刊登的各種文章,麻煩主任您到時候也展示一下吧。”

她做的很巧妙,是先把文章粘貼到白紙上,再把白紙,又用漿糊粘貼到了一麵用舊床單剪成的大橫副上,這樣,想展示的時候隻要拉開掛起來就可以了,等展示完,卷起來就可以收走,能夠最大限度的保護稿子。

方主任一看那密密麻麻的文章,聲音都變了:“我以為胡茵頂多寫過幾篇稿子,瞧這篇幅,她的作品都可以出一本書了呀。”

“麻煩方主任為我們費心了。”陳思雨把大字報卷好放到桌子上,示意軒昂先出去,這才要悶聲辦大事。

掏出一封自己寫的舉報信,她說:“主任,有一位善良的女性給了我這封信,說想檢舉白雲白主任,請她明天上台自我揭發,您看看信呢。”

這年頭,你可以公開貼大字報,也可以匿名悄悄貼,可以實名舉報,也可以匿名聲討。

而隻要有人提出來,讓某某上台做自我揭發,那個被點到名的人就必須上。

白雲就是卡著這點要整陳思雨。

陳思雨如今做的,自然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

在外人看來今天是批評會,但於陳思雨姐弟,今天是正名會。

既是正名會,自然要有個嶄新的麵貌。

陳思雨把自己的新衣服改小了一點,給軒昂穿著,而她,則花三元錢又問單位買了一套。

人靠衣裝馬靠鞍,倆姐弟一樣的綠軍裝,一樣的俊俏。

批評會得到晚上才開。

而《我為祖國學雷鋒》,雖然隻是五分鍾的舞蹈片段,但需要一段配樂。

目前,因為上山下鄉政策,歌舞團的閑職,比如作曲家,就全被下放去勞動了,陳思雨找到龔小明,問她能不能聯絡一個作曲家配首曲子出來。

龔小明說:“作曲家們在鄉下沒有樂器,譜不出好曲子來,就用《白毛女》,或者《紅色娘子軍》裏的選段,隨便配配就得。”

這年頭,大家忙著鬧革命,藝術方麵是能湊和就湊和,因為各種原因,已經不願意再創作了。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在二三十年間,文化會貧脊到,隻剩八大樣板戲的程度。

正好軒昂坐到了琴邊,男孩輕輕摁琴,傾刻間,一段歡快的樂曲已經傾泄而出了,這樂曲太美妙,陳思雨驀的的側耳,就見弟弟眼中有神,眸中有彩,輕彈琴鍵,頓時,歡快的琴曲繼續。

宋小玉湊了過去,望著軒昂。

軒昂也盯著她,再彈,這回他再沒有停,連續彈奏了起來。

樂聲像小鹿奔騰,又像春天鳥鳴,沃野春風,百花盛開。

龔小明一聽:“這曲子好聽,軒昂,這叫什麽名字?”

軒昂靦腆一笑,說:“我自創的,針對此時此刻,有感而發的。”

龔小明本身是個半調子鋼琴家,慢慢的也看出來了,軒昂這孩子於鋼琴有著極高的天賦,一個12歲的男孩,獨立接觸鋼琴還不久就能自己譜曲,要好好培養,其前途不可限量。

按捺著心頭的激動,她問:“你自己能不能寫,能就把它寫下來,不能的話我幫你,試試吧,也許能過呢。”

軒昂的心怦怦直跳,點頭:“我自己就可以。”

弟弟還小,還傻,陳思雨不傻,她說:“主任,要是團裏采納了他的曲子,可以署自己的名字吧,團裏會給報酬吧。”

按理來說,因為多加一個人就要多加一道審批手續,龔小明為嫌麻煩自己,不想承諾的,但因為陳思雨,她家宋小玉最近琴也願意練了,舞也願意練了,龔小明自然也就不怕麻煩了。

她說:“隻要能采納,我會幫忙爭取的。”

聽到隔壁響起哐哐的踹門聲,陳思雨趕忙開門,一看,就見有一個解放腳,二刀毛的老太太,帶了倆小媳婦兒,因為拉不開門,正在用肩膀撞門冷梅家的房門。

一小媳婦理智點,說:“媽,咱不撞了吧,萬一撞壞了門,我大嫂生氣了,又嚷嚷鬧鬧的,要跟我大哥離婚呢,咋辦。”

另一個牙尖嘴利,人也潑辣,說:“就算要離婚,如今不還沒離嘛,天晚了,咱又回不了家,不撞開門進去,難道晚上睡大街。”

老太太撞不動了,示意倆兒媳婦幫忙撞,自己彎腰大喘氣。

陳思雨了然,這是冷梅的婆婆和兩個妯娌。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跑來,但今天,她們想暴力開門,繼而睡她的房子。

她關上龔小明家的門,清咳一聲:“大娘,從哪來的呀這是?”

這老太自然是蕭婆子,是聽說兒媳婦出院,回家後才來的。

去空院看兒媳婦,一言不合被梅霜給趕了出來,天晚了,沒有班車可回家,想在冷梅這兒住一夜,因為沒鑰匙,就想砸壞了門進去。

卸了肩上的幹糧兜,從中抓出把花生來遞,說:“閨女也是歌舞團的人吧,我是梅副團長的婆婆,你甭怕,這就是我家,我砸門是因為忘了鑰匙了。”

另有個兒媳婦說:“這是我們的家,我們隨便住,你快走吧,甭看熱鬧了。”

陳思雨篤不準這婆子知不知道冷梅有肺結核的事。

但看得出來,她跟毛姆一樣,屬於極端護短,且在生活中沒有邊界感的人。

冷梅家裏掛的畫兒,擺的書,連帶沙發,擺件什麽的都很貴重,別這婆子進去,給一搬而空可就麻煩了。

“咳,咳咳!”她不說話,隻咳嗽著往蕭婆子身邊湊。

蕭婆子看這姑娘臉色春桃似的,瘦嘛,瞧著不甚健康,就問:“閨女你咋淨咳嗽,是不是著涼了,你離我遠點兒,小心感冒傳給我。”

“我有肺結核,咳,已經傳染了七八個人了……”陳思雨說著,直接貼蕭婆子身上了。

蕭婆子給嚇的當場色變,轉身就跑:“肺癆?你……你離我遠點兒。”

“大娘,我就住一樓,你別跑呀,咱以後當鄰居!”陳思雨撇了蕭婆子,去撲倆兒媳婦:“嫂子,咳咳,我好喜歡你們呀!”

這下可好,倆小媳婦兒也給她嚇的,哭爹喊娘的跑了。

……

貼的公告是晚上八點召開批評會,但六點鍾思想委員會的人就來布置現場了,當然,把胡茵的文章大字報也展開,掛到了入口處。

陳思雨還替胡茵做了一張簡介,把她的生平,以及古月這個筆名的由來整體做了一封簡介,還貼了一張胡茵的照片在旁邊。

這樣,每個來現場的人在進門前,就可以先了解一下胡茵了。

方主任是七點到的,白家住的近,白氏姑嫂一直關注著這邊,在等大領導,看他來,自然也一起來了。

此時她們當然還是一對好姑嫂,手挽著手,有說有笑的。

倆人早打聽過關係,知道陳思雨和方主任沒有親戚關係,而陳思雨又跟歌舞團的人說過,方主任是自己的伯伯,這個叫狐假虎威給自己貼金。

批評會還沒開場,白雲就想拿這事兒先做個彩頭,先好好的臊陳思雨一臊。

迎上方主任,她笑著說:“方主任,您怕還不知道吧,這歌舞團啊,有人狐假虎威,在冒充您親戚……”

方主任正在觀看會場的布置,看到來的是白雲,正好拿出舉報信:“白雲同誌,咱們今天接到一個針對你的匿名舉報,你也得做個自我批評,你看是思雨先上,還是你先上。”

白雲一愣:“啥意思?”

一工作人員解釋說:“因為是匿名信,將由我們主導批評。要是您想先上台自辯,我們現在就讀信,要是您想主導陳思雨的批評會,咱就一會兒再讀也行。”

正所謂天天打鷹卻被鷹啄了眼,白雲目光一厲:“誰舉報的我。”

工作人員解釋:“是匿名信。”沒有署名的,都叫匿名信。

白母很是驚訝,因為她早晨才寄的信,她以為等信到思想委員會,再被打開,至少要三四天的時間,卻不料,自己的信這麽快被接收到了。

也沒想到,白雲會在今晚就上台,接受批評。

不過她很鎮定,因為為怕查到她,信是她找人代筆寫的,筆跡都不是她的。

白雲目光四掃,正好捕捉到陳思雨。

雙目迸火,她最先懷疑的當然是陳思雨,因為人們相互舉報,相互詆毀在這年頭是風氣。

陳思雨卻是看白母:“白阿姨,您今天起那麽早,原來是去寄信的呀。”

白母沒啥城府,人也太衝動,立刻反駁:“胡說,我早晨就沒寄過信。”

“我去郵局的時候明明看到您寄信了,我家軒昂也看到了呀。”陳思雨說。

“你這丫頭胡說什麽呢,沒有就是沒有。”白母的表情愈發不自然了。

臉上隻差飄四個大字:做賊心虛!

白雲已經拿到舉報信了,粗粗掃了兩眼,此時可顧不上辯筆跡,看郵戳啥的,隻見舉報理由是:私囤‘眼子票’,倒賣糧食,非法賄賂文工團的鮑副團長,違規調吳小婉去申城。

這一樣樣,都是除了自家人,別人所不知道的。

白雲頓時睚眥並裂,摔信就罵:“嫂子,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家白山家暴愛人徐莉,在出國訪問期間p娼,我舉報過嗎,我沒有。‘眼子票’和糧食倒出去,明明是兩家受利,你為什麽悄悄舉報我。”

白母一聽不對,忙擺手:“不是,我沒有舉報你倒眼子票的事,我舉報的是你家小婉和鮑團長有婚外情,不正當關係的事。”

可她這不就等於間接承認了?

承認自己確實舉報過。

陳思雨添油加醋:“天啦,不會吧,鮑團長都快六十了吧,怎麽可能跟吳小婉有婚外情,不可能吧,鮑團長能當吳小婉的爸了!”

白雲愈發氣的顫抖,因為鮑團長是個老色坯,原來就悄悄騷擾過吳小婉,而最近,為了把吳小婉調到申城,白雲不但給他送了好多‘眼子票’,而且也被他上下其手過。

所以鮑團長於白雲和吳小婉母女來說,是個肮髒的屈辱。

她的親人,她的嫂子,卻用那個屈辱,想把她打進十八層地獄。

白雲雙眼血紅,高聲尖叫:“嫂子,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家小婉是被你家白山強.奸的,你們為了把白山調回來,不惜公器私用,違規給邊疆調糧,我不過想把小婉調到申城,你居然栽贓,誣賴小婉,我……我跟你拚啦!”

雙手化爪,她已經朝著白母抓過來了。

這才七點,文工團的領導,想觀看批評會的觀眾才在稀稀拉拉進場。

包大媽終於有了一場批評會,舉著小喇叭,也才剛剛雄赳赳氣昂昂的入場。

白母一躲,白雲一把打掉了她手裏的喇叭,撓的包大媽找不著北。

陳思雨手疾眼快,把喇叭撿了起來。

當一個角兒手裏有了喇叭,事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她舉著喇叭高呼:“白主任,快別打啦,白阿姨寫舉報信也是為您好啊,她是不想您繼續犯錯,倒賣眼子票和糧食才舉報您的,她沒錯。”

這算什麽智障言論?

白雲厲聲說:“嫂子,這些年冒著被聯防隊抓的風險,我走街串巷賣‘眼子票’,你和我哥呢,坐地收錢拿好處,你有什麽臉舉報我?”

陳思雨適時遞過小喇叭,於是大禮堂外麵的人全聽到了。

白母恨不能渾身是嘴,但越描越黑,隻能連連後退。

正好文工總團的齊團長,鮑團長,呂處長等人也剛剛到,而喇叭開啟,就意味著事件開場,他們不由的加快了腳步。

事關陳思雨,北城但凡有點名頭的小將們也全來了,人手一輛二八自行車,本來怕自行車被人偷,要大鐵璉子拴起來的,此時一聽聲音,也顧不得了,隨便一扔,全朝台階上湧著。

人源源不斷的擠進門來,將兩個勢如餓狼的女人圍在中間。

白母一看事態控製不住了,怕影響到丈夫,忙搶過喇叭說:“白雲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和你哥可不知道什麽‘眼子票’,你自己倒賣票據,可不要給我們栽贓。”

作為姑嫂,平常拌拌嘴沒什麽的。

可作為一家人,嫂子平常可沒少拿錢,拿了錢之後卻把罪責全推給自己,白雲氣的渾身發抖:“嫂子你狼心狗肺,你沒有良心。這幾年倒賣票據,你拿了一萬多塊,你還有臉說事是我一個人幹的?”

白母隻拿現金,而且向來都是自己一個人悄悄去拿,在她想來,沒有人證物證,錢她也是藏在一個非常隱蔽的地方,就算白雲舉報她,她也不怕。

眼看小將越圍越多,她怕。

就心一狠,推小姑子:“對,就是你一個人幹的。”

白雲自認為,她在此刻終於看清嫂子的真麵目了。

但嫂子隻是個蠢貨,要說精明老道,狠辣無情的,是嫂子幕後的她哥,糧食局的主任白崗啊。

作為糧食局的一把手,他在工作中徇私舞弊,倒賣公物,又縱容自己的兒子誘.奸表妹,之後還倒打一耙,說是表妹**自己。

而現在,白雲僅僅隻是想把女兒調去申城,大哥都縱容大嫂從中阻撓。

就證明他從來沒有把手足情放在眼中,心裏隻有自己的兒子和妻子吧。

白雲在此刻,對自己的親哥哥,親大嫂徹底心寒了。

而既然哥哥不義,妹妹的又何必對他仁慈?

作為大領導,等閑不露麵的,此時糧食局的一把手白崗同誌眼看快到八點,才悠哉哉的從家屬院出來、,一路接受著職工們的點頭哈腰,穩穩當當,朝著大禮堂走來。

才到不遠處,就聽見大禮堂中喇叭聲響,傳來的,是他妹妹白雲的聲音。

“思想委員會的同誌們,我,白雲,實名舉報我的哥哥白崗,公器私用,貪汙國家公糧公票,還為了把兒子白山調回首都,違規給邊疆拔糧食,倒致咱們市下個月會出現大幅的糧荒,現在,我要求組織徹查白崗。”

這一聲,不但嚇的白母差點暈死過去。

外麵的白父也是雙腿一軟。

不是說今天要批的是陳思雨嘛。

怎麽白雲突然失心瘋,舉報上他了?

白父既然能當大領導,自然要比別人更聰明些。

雖然不知道具體怎麽回事,可此時三十六計,他當然是走為上計。

話說,呂處長今天晚飯吃的是排骨,沒燉爛,全塞牙縫兒裏了,邊走邊在剔牙,沒看路,跟白主任撞到了一起。

而她閨女,本來應該調到糧食局去工作的,可白崗為了整她,拒絕接收,最後下鄉當知青了。

記得在很久以前她就說過,公器私用,早晚要翻船,合著白崗的小船今天就要翻了?

大禮堂中。

白母眼看小姑子實名舉報她老公,再回頭一看,批評大會幾個字掛在高處,台上還擺上了繩子,枷鎖和棍棒,頓時氣極,撲了過去:“白雲你個沒良心的,爛心爛肺的,你敢舉報你親大哥,我跟你拚了。”

大禮堂外,白主任慌不擇路,撞完人,急匆匆的在跑。

呂處長在追他,邊追邊喊:“小將們快來啊,犯人逃跑啦。”

陳思雨一邊要搧大禮堂裏的風,一邊還得點外麵的火。

眼看會場裏姑嫂已經撕到一起,趕忙撿起丟在地上的大喇叭,大叫了起來:“同誌們,糧食局的白崗白主任奸計敗露,畏罪潛逃啦,大家快抓呀。”

就跟靡靡,資本,腐化墮落一樣。

奸計,畏罪潛逃也是這個年代的流量密碼,小將們最喜歡抓的就是那種人。

茫茫夜色中,禮堂頂部的大鍾突然響起,哐哐哐……正好晚上八點。

這是一場無比熱鬧的批評會,是在場所有人員參加過最激烈,最刺激,也最能叫人興奮的。

未開先熱。

白雲扯著嫂子的頭發,尖叫:“我舉報糧食局的白崗夫妻貪汙受賄,私倒票據,攢了足足一萬元,我知道他們家藏錢的地方在哪兒!”

白母也不甘示弱,回頭看到個肚皮鼓圓,半禿頂的男人,頓時也是尖叫:“我要舉報十二中的白雲白主任,她**墮落,作風穢亂,不但女兒吳小婉跟文工團的鮑團長有一腿,她自己也有,她還送過鮑團長中華煙!”

鮑團長本是吃瓜群眾,看熱鬧看的津津有味,突然中槍,嚇的伸手捂兜。

有小將眼疾手快,上前搜查,裏麵平平無奇,是一包最便宜的鳳壺煙。

鮑團長訕笑著擺手:“一包便宜煙,便宜煙而已。”

此時小將們散開,北城第一名將馮修正大搖大擺進來了,接過小弟捧來的煙盒看了看,從中抽出一支煙來仔細辯認,良久,挑眉了:“鳳壺煙的盒子裏裝軟中華,鮑團長,您這樸素的,夠藝術的呀!”

……

大手一揮,他說:“四個一起捆了,綁上台一起批!”

平常大家一天頂多也就批一兩個。

而今天,有四個犯罪分子,貪汙受賄,Y亂P娼,簡直惡貫滿盈。

刷刷刷的,小將們齊齊抽下了腰間的皮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