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想你)

薑時念愛看電影, 尤其年代老的經典港片,很多部翻來覆去記憶猶新,白襯衫上染血的英俊男主角一生都在飛蛾撲火, 站在九龍半島深夜的風裏,對舍命愛護的女人說過這句話,往往得不到他想要的回應。

她回想那些各有不同的聲線, 忽然都印象模糊, 耳中腦中,隻剩下沈延非一個人磁沉的吐字發音,震著心口,酸麻感清晰四溢,不為人知地湧向全身。

這是她聽過的最動聽告白,雖然本意上, 隻不過是一句他用來回答她問題的陳述。

薑時念指節發緊,不敢再跟他聊下去了。

這時候彩排結束的眾人也基本都收拾好出來,吵鬧地往這邊電梯靠近, 環境和心態都已經不適合對沈延非多說, 薑時念就找理由掛了這通電話, 背過身, 朝著窗外深深呼吸幾次,表情盡量恢複正常。

薑時念沒跟大家一起走,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了,心緒也差不多穩下來,才進電梯下樓。

她所在的是北城目前五星級酒店中各方麵標準最高的一個, 晚宴正式地點就在酒店一樓, 因為布景還沒弄好,所以今天初次的彩排走位就臨時安排在了十二樓會客廳, 現在她下樓過程裏,自然會途徑

電梯在九樓停下,門打開,外麵站著兩個正神采飛揚聊私話的年輕女人,都一身奢牌,珠光寶氣,顯然要去玩夜場。

兩人一見到薑時念,當即愣住,表情全收斂起來,局促地客客氣氣打了招呼,本想等下一趟,薑時念順手按了按開門鍵,讓她們同乘,兩人才神色複雜地邁進來。

薑時念站在電梯門附近,兩個女人靠在後麵,聲音很輕地竊竊私語。

對她們,薑時念不陌生,北城所謂的豪門千金圈裏有名的高調,以前她還是薑家大小姐時,給她拋過橄欖枝,她不愛玩,就拒絕了,從那以後她們處處看她不順眼,她跟薑家鬧翻,商瑞全網傳緋聞的時候,她們沒少在圈子裏說難聽話。

現在這麽誠惶誠恐,必然是因為她背後的沈家家主。

薑時念不想多理,等電梯在一樓停下,她準備出去時,偶然聽清了兩個人在後麵低聲聊的幾句小話。

——“但是看起來挺真,那位對她那麽……”

——“這種事你還少見?誰不會,逢場作戲嘛——”

薑時念皺皺眉,略回眸掃了一眼,看她們目光並不在她身上,應該在說不與她相幹的話題,就沒再多停留,走出酒店,返回望月灣的家裏。

最近電視台工作集中在一起,錄製節奏密集,薑時念接近十二點還沒睡,換了睡裙靠在主臥床頭上,翻明天要用的台本,不想承認自己的注意力不夠集中。

在家裏,這房間避免不了到處都是沈延非影子,連床榻都是他身上清冽的霜雪氣,忽略不了。

薑時念有點煩躁,下床準備換去書房,剛起身,手機就震動了一下,屏幕跳出微信:“該說晚安的時候,又不知道要說了?”

薑時念又坐回床沿上,想了想給他回複:“晚安。”

她唇邊無意識地淺淺揚起,意識到自己表情,忙想壓下去,沈延非直接打斷:“薑穗穗,覺得離我夠遠,所以翅膀都硬了是嗎。”

薑時念的笑意止不住更明顯了些,本想盡到妻子責任,問問他今天情況,沈延非卻轉了話題:“北城天氣好麽。”

她猜,沈老板可能隻是隨口找話題,否則天氣這種事,抽幾秒看一看手機就知道,她順著回:“陰天,現在下一點小雪。”

“口說無憑,”他文字簡潔,“拍一張我看看。”

薑時念沒多想,就坐在床沿,舉起手機朝前麵隻拉了一半簾子的落地窗拍了張照,外麵碎雪紛紛,意境很美,她隨手給他發過去。

等了片刻,沈延非竟然回了一句語音,她抿抿唇,垂眸放在耳邊點開,他低緩口吻似笑非笑,慢慢**過她耳骨:“老婆,你是不是怕我這一晚上過得太安寧。”

薑時念沒懂,又把照片點出來仔細看看,起初沒發現異常,等無意中放大一些,才突然怔住,把手機拿近到眼前,錯愕看著窗口玻璃上隱約映出來的一道影子。

女人搭床沿坐著,赤足垂在地板上,後麵被子淩亂,身上隻穿一條極短的薄睡裙,覆蓋麵積小到發指,大片皮膚露著,幾乎跟窗外雪花相融。

薑時念一把捂住額頭,臉上飛速升溫,她就是因為沈延非不在家,沒那麽顧忌,為了睡的舒服,才在櫃子裏拿了件布料最少的穿上睡覺!

剛才拍照完全忘記這茬,發之前也沒細看,結果沈老板慧眼,給看得幹幹淨淨。

薑時念沒法解釋,轉而想到夫妻倆什麽都做過了,因為這個難為情未免顯得矯情,她放棄掙紮,往後栽倒進被子裏:“我真不是成心的……”

“嗯,”沈延非鼻腔中略帶重音,“我不在,你回家這麽穿,倒是成心的。”

不給她撇清的餘地,他繼續徐徐開口,音質在遙遠夜色裏混著電流,浮出一點啞意:“既然成心,該負的責任就不能逃避。”

“要負什麽責?”薑時念翻身把臉擠進被子裏,悶悶應著,猜測著他的心思,試圖閃躲,“你不是都說我翅膀硬了嗎,那我現在也有馬上失聯的勇氣。”

沈延非低聲笑,裏麵隱含的某些意味更濃,這次不再是語音,他把電話打了過來,薑時念也不能不接,幹脆閉眼開了外放。

他在被子籠罩出來的私密空間裏,語氣沉靜,爾雅說:“你翅膀硬或者不硬,我現在摸不到,我能確定的,是其他地方。”

薑時念一開始都沒有聽懂,眨了下眼的功夫,突然醒悟,被他聲音撲過的耳廓頓時衝上熱血。

翅膀是引子而已,硬或者不硬的重點是別處。

薑時念一時都搞不清是心跳過熱還是有點自責,畢竟是她照片引發的問題,她腦子裏有個小人無措狂叫,眼淚巴巴,她卻跑不了,嗓子快起火了,跟他商量:“那你……先忍忍,或者……自己處理。”

沈延非說話間聽不出任何的異樣波動,仍然風平浪靜到像是在存心逗弄她。

然而薑時念知道不是,聽筒背景音裏,有他腳步聲,打開類似浴室門的聲音,花灑水聲,以及非常細微的濁重呼吸,她眼前不受控製開始出現畫麵,騰衝酒店的一幕幕無比清楚地回到腦海。

她膝蓋緊並了一下,羞憤扣著手機,卻沒有掛斷,水流均勻灑落的悶聲裏,她好像也感覺到熱氣蒸騰,鬢發漸漸出了些汗,直到他終於張口,在衝刷中稍稍模糊,反而平添性感。

薑時念耳朵要被燙麻了,一出聲才發現自己沙啞:“沈延非……”

薑時念明明沒受任何脅迫,跟他也相隔千裏,但他存在感已經填滿整個主臥,她攥著被角,合眼叫:“學長。”

這稱呼說不清怎麽蹦出來的,卻讓聽筒裏的氣息凝寂一瞬,她以為他還是不滿,躲進被窩裏繼續叫三哥和老公,不確定究竟哪個合他意。

到最後她雙膝碾著被子,把自己說出一抹顫聲來,他才在始終穩定的花灑水流聲中,靠近話筒收音處,沁著笑,低沉誇讚:“穗穗好厲害。”

薑時念不想麵對自己的這種“厲害”,她一晚睡得起起伏伏,都是難以直視的畫麵,早上醒來的時候頭還發昏,屏幕上沈老板的“早安”,卻是清晨五點多就發了過來。

薑時念讓自己收心,抓緊時間把昨晚沒背完的台本補完整,決心這兩天不要再給沈老板多回複了,她惹不起。

她在電視台這邊的工作量本來就偏重,身上節目多采訪多,因為婚假積壓一批,就基本是連續加班的狀態。

何況周日晚上就是那場慈善晚宴的正日子,周六當天要正式帶妝彩排,有些參加舞台表演的流量明星和歌手也會到場。

周六上午,薑時念準時抵達酒店,跟搭檔和同事們熟練走流程,明麵上看著一切如常,大家態度也依舊,但她心思敏感,對外界訊息容易感應,莫名就是覺得有些異樣氣氛。

薑時念沒多問,專心在彩排裏,等下午整場順利結束,明星們都回後台換裝休息,她的任務才算完成。

她摘了麥剛走出現場人群,就遠遠看到好幾天不見的秦梔出現在大廳最外圍,腳步踟躕,眼睛通紅,沒有馬上朝她走近。

今天這個場合,秦梔作為攝影記者出現並不奇怪,但她狀態顯然不對,薑時念快步過去,把她拉到一邊問:“出什麽事了?”

秦梔搖了下頭,帶她往更清靜的牆角走了走,向來直爽幹脆的姑娘抿著嘴,眼淚接連往下掉。

薑時念從沒見過她這樣,擔心得撫她後背。

秦梔抹了一把眼,吸口氣終於抬頭說:“念念,我跟你道歉,等沈老板回來,我再去跟他當麵請罪,我到今天才知道,在騰衝住溫泉酒店的第一天,商瑞去堵你了。”

她幾經忍耐才繼續說下去:“當時我跟你打電話,告訴你徐清越出去接朋友,你記得嗎?那個朋友,就他媽是商瑞,商狗是被他帶進去的!”

薑時念沒想過這一茬,震驚看她,秦梔氣短說:“徐清越本身就跟商瑞是朋友,隻是不在一塊兒玩,圈裏沒人知道,當初在你跟沈老板的婚禮上,他有意過來接近我,就是受了商瑞的托付,想找機會幫他的忙。”

秦梔說到這裏,憤恨得咬牙切齒:“他到處追我走,去雲南,底子裏都是為了幫商瑞尋機會見縫插針,結果跟我裝得情深,要不是沈老板盯得緊,商瑞錄節目的時候就出現了!算姑奶奶膚淺,瞎了眼看上他,就他媽當玩鴨子了!反正我也爽了!”

薑時念顧不得自己的事,第一時間攬住秦梔安慰。

秦梔把眼淚胡亂擦掉,哽了哽壓低聲,攥住她手:“沈老板應該是知道的,因為這幾天徐清越身邊已經有人盯上了,唉過去的先不提,現在主要問題是……”

她強壓住破口大罵的衝動:“我自己都沒印象,我有一次跟他在家喝酒,醉了被他故意套話,我跟他說,你和沈老板是……協議婚姻。”

秦梔懊悔得臉色慘白:“就這一句,除了這個,別的沒有,但也夠要命了,徐清越一開始沒告訴任何人,也沒跟商瑞說,然後昨天商瑞宿醉加吃藥,差點出人命,徐清越看他要出事,在病房裏把這件事告訴他了,想安慰他。”

她氣得表情猙獰:“商瑞我不知道什麽反應,可是徐清越說的時候,被門外的幾個二代聽見,那些人本來就為商瑞抱不平,這下可好了,他們不敢得罪沈老板,當然不會找死去公開說,就在小圈子裏私傳,但北城這些圈子,都互相聯通,要不了多久就有更多人知道!”

秦梔眼眶通紅:“念念,能不能把這事告訴沈老板,要殺要剮我都活該,但是不能影響你們!”

隨著秦梔說,薑時念心裏已經緊促地轉了幾個來回。

恐怕不是“要不了多久”,是已經開始有人知道了,包括前天在電梯裏那兩個女人,竊竊談的“協議婚姻”,果然是衝她,這種事,在時刻關注大佬們婚姻情感的千金圈子裏,傳的最快。

“協議婚姻”放在勢均力敵,門當戶對的兩人身上,或許沒什麽,可她跟沈延非太懸殊,味道就變了。

但要怎麽澄清?

讓沈老板找場合公開去說,我跟我太太是情深所致,沒有協議?

不可以,也不合適,硬要說,也顯得過於刻意,欲蓋彌彰,最主要的是,跟沈老板的身份地位太不搭。

這事麻煩就麻煩在這裏。

因為並沒有掀到台麵上去鬧大,公眾也不知曉,至多算豪門秘辛,不必要大張旗鼓去證明,但背地裏又會雜音不斷,很難靠權勢徹底遏止,尤其還有沈家那些人時刻在盯著。

薑時念知道,北城的權貴圈裏,始終對她跟沈延非的婚姻存疑,任誰看,兩個人除了外表,沒有一處是匹配的,沈延非力排眾議,高調來娶她,背後肯定有些什麽特殊理由。

沈延非親口承認過的“蓄謀已久”,實際上相信的人並不多,跟沈家家主談真愛,未免不現實,沈延非做任何事,都會有目的。

現在再加上“協議婚姻”這麽敏感的字眼,幾乎要坐實了別人的猜測。

薑時念明白,對於這件事,恐怕眼前最緊要的關卡,是明天那場商圈豪門雲集的慈善晚宴,她或許不會那麽輕鬆了。

她是婚姻裏的弱勢方,也是既得利益方,權貴們習慣拜高踩低,自然會把矛頭先對著她,好在短時間內,應該波及不到沈老板本人的身上。

她不能現在拿這個去打擾他工作,他在香港出差已經夠忙了,至少等兩天以後,他回來再說。

薑時念更不願意怪到秦梔頭上,她感情遇到這種事,是受害者。

薑時念先把秦梔送走,又回大廳裏繼續正常地做善後工作,那些微妙改變的氣氛,好像都有了解釋。

等在現場忙完,天色已經暗了,薑時念在台裏還有一個短采訪要錄,她今天肯定結束很晚,就不準備回家了,打算住在台裏分給她的單人宿舍過夜。

薑時念穿上大衣,圍巾擋住臉,安靜路過嘉賓區的時候,聽到半掩的一扇門裏,有兩個參加了今天彩排的流量歌手還沒走,正輕聲聊天,剛說完舞台,隨即談到八卦上。

她本來不想聽,但話題落到她的身上,就不得不停下腳步。

“我也剛聽說的,有朋友是個超級二代,消息多,據說好像就是協議婚姻,這就對了嘛,沈總那個背景,那個性格,別的不說,就咱們圈裏多少人朝他拚命,哪個夠著一點邊了,那時候不都私底下猜嗎,這位神仙最後得娶個什麽樣的。”

“難怪啊,薑老師身上負麵新聞也不少,家裏那麽亂,前男友還大張旗鼓的,最近商公子出事,是不是沈總對她過去不滿啊?我說,沈總不會就是故意娶了個不合適的,為了什麽特殊商業目的吧。”

“這個還真有可能——那薑老師也就沒什麽驕傲的了,貌合神離假夫妻而已,沈總再高調,看起來再寵,也不是為她,逢場作戲吧,等他目的達到,那兩個人不就是——”

“對唄,你看明天晚宴,沈總都不來,太忙,懶得捧沈太太的場吧。”

薑時念沒再聽下去,指節不輕不重扣了一下門,裏麵說話聲戛然而止,她直接走開,不需要跟這種八卦正麵衝突,倒失了體麵。

隻是跟她猜的一樣,消息在小圈子裏一點點向外發酵,是肯定免不了的。

薑時念離開酒店大堂,把大衣拉緊,沒讓童藍送,沈延非安排給她的車每天緊密隨行,幾乎讓她在室外走不到什麽路,現在也適時停在門廊下,她出門就能上車。

她直接回了市電視台,分給她的單人宿舍就在台裏大樓,四層,上下樓都很方便。

薑時念錄完采訪,時間是晚上八點多,她跟同事告別,走出演播廳的時候,意外遇見台長還沒下班,看樣子是專程在這兒等她。

台長壓低聲問:“時念,沈總明天確定不能到場嗎。”

薑時念點頭說:“他七天行程,排得很滿,最快也要再兩天才能回來。”

台長歎口氣,欲言又止看她。

他和台裏幾個組的人,都是多次親眼見過沈總怎麽對待太太的,沒什麽可質疑,尤其去過雲南的那一組,完全把進深山救人的沈總當神佛了,但畢竟明晚公開活動,人多嘴雜的場合,又是妥妥商圈高端局,她太出挑,難免要受一些流言影響。

台長最後也沒說什麽,隻是提醒:“既然這樣,時念,你自己多注意,不要因為別人說什麽亂了方寸,對了……薑久山他們明天也會到場,不知道從哪搞來的席位。”

薑時念回到四樓宿舍卸妝整理好,九點快過半了,她晚上沒吃什麽東西,加上好像穿禮服彩排有點著涼,整個人暈沉,蔫蔫的沒力氣。

以沈延非前幾天的時間安排,這個鍾點肯定沒結束,她不想占用他時間,就發了條信息說今天累了,在台裏宿舍早睡。

他沒回複。

薑時念關了燈,一個人靠在床邊發呆,又慢慢鑽進被子裏,蓋住臉,在黑暗中蜷起身體,摟住枕頭。

協議婚姻不是假的。

沈老板娶她,有商業目的,也不是假的。

都是事實,怎麽辯駁都無力。

明天晚宴,她公開出現,可能會成為焦點,絕對不可以露怯,要作出很被愛的樣子,去撐住沈太太該有的底氣,阻止那些傳言發酵,等到沈延非回北城。

隻是……

薑時念茫然睜著眼睛。

被愛到底該是什麽樣子。

她長這麽大,沒有被真正愛過,以前都是不能回首,現在……她所有被愛的心境,都來自於從沈延非身上獲取到的錯覺。

因為沒有過,不確定被愛究竟是什麽樣的滋味,才對他每一次的親密護佑,縱容哄慰,都膽怯退步,本能的質疑。

比起自己動不動心,越不越界,她更恐懼的是,自己一不小心會錯意,在已經遍體鱗傷的時候,再變成被高不可攀的沈先生淡然笑過的傻瓜。

傻瓜,他高懸於天,俯首照拂,是上位者對合法妻子應有的體貼和索取,你明知他是太蠱惑的深淵,又怎麽能輕易靠近。

薑時念把枕頭抱得更緊一點,看不清自己的心在哪,想快點睡著,隻是白色棉布上漸漸有潮氣印上去,她低頭用手擋住眼。

不記得過去多久,她還是沒有睡意,從**爬起來,想去窗邊桌上拿杯子喝口水。

窗簾拉得不太緊,中間剩了寬寬一條空隙,她端起杯子,隨意往下看了一眼,所有動作凝固住,連同宿舍裏的空氣塵埃,都在這一刻被靜止。

薑時念忘記眨眼,怔怔望著樓下某處,從她窗口這裏,一眼就能清楚看到的位置。

晚上十點了,小雪紛揚往下落著,外麵主街上車流已經很少,電視台樓下一整片的停車坪,現在隻有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她目之所及的中央。

男人站在雪裏,灰調羊絨大衣及膝,背靠著車門,身形修長高大,像剛從某個高層會議上離開,一身正裝沒有換下,肩膀上落了一層細碎白霜,顯然不是剛到的,已然站了許久。

即便這樣遠遠望著,他矜持貴重依然奪目,卻無端有種披星戴月的滋味兒。

他沒有往上看,或許看過多次了,已經不報希望,在雪中略偏過頭,唇間銜煙,長指虛攏著飄搖火光,沉默點燃。

薑時念是窒息的,胸腔裏一波一波衝上陌生的浪,她隻是目不轉睛地一直注視他,不能理解遠在香港,公事纏身的人,怎麽可能會突然降臨在她的窗口下。

原來那個舊銀火機,不止是一個把玩的物件。

薑時念懷疑自己好像發燒了,又好像是更多難言的東西在催高體溫。

她往後倒退,撞了一下椅子,站穩跑去床邊拿手機,以為沈延非肯定給她發了消息,她沒看到,但等點開對話框,隻有最後一條,是半小時前,她跟他說,她要睡了。

薑時念幹澀吞咽著,隨手撿起牆邊掛的外衣,披在身上,開門去電梯間,但幾部電梯都在樓上十幾二十層,移動緩慢,她轉頭去了步梯間,三四層樓轉眼就走完,她跑進大樓前廳,眼看著那道身影越來越清晰。

她手指抓上玻璃大門的扶手,有一瞬的猶豫,不確定自己這個時候到底該不該直接出去,但碎雪裏,男人低眉落拓,煙在淡色唇間亮著一抹通紅光點,像難以抗拒的誘引。

薑時念手指攥得微疼,一把將門推開,響聲驚動了車前的人,隔著落雪,他抬眼朝她望過來。

她是一步步穩定走著的,可等踩上了雪,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忘記換鞋,穿了拖鞋下樓。

掩飾是來不及了,她隻能放慢速度,然而心裏又緊促催著,想再快一些。

薑時念雙腿不由自主加快,沈延非已經直起身,向她大步迎過來,但他沒有徹底把距離走完,剩下短短一小段,停在原地,摘下唇間雪白煙管,朝她打開手臂。

那種不能直言的複雜酸澀再次湧上來,薑時念喉嚨滾動一下,穿著拖鞋跑向他,被他攏進懷裏,用溫度炙熱的大衣包住。

衝撞時,他手指間虛放的煙在雪裏劃出一道亮線,紅光散落,碾在彼此交錯的鞋底。

薑時念很多話想問,都卡著說不出,沈延非撫著她後腦,讓她抬起頭對視,波瀾暗湧的眼睛盯著她問:“抱歉,我抽煙了,還能親你嗎。”

她鼻音很重。

想說她不介意,想說他身上味道真的很好聞,以前太清冷遙遠,現在混了很淡的煙草氣,像在雪裏點燃引藥,隻覺得熱燙灼人。

薑時念還沒有開口,沈延非就覆下來,沾雪的漆黑睫毛半擋住瞳仁,低低溫緩:“能不能不拒絕,我太想了。”

她哽著問:“想……接吻,還是……”

沈延非碰著她嘴唇,緊密相貼的胸口,心髒牽連聲帶,不容分說地震**她。

他抱她,指上骨節棱角淩厲,聲音攪著砂,久經磨礪過的沉啞質感。

“我想你,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