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我想你吻我...)
在冬天的深山冷雨裏絕望地困了八九個小時, 薑時念身體裏的熱度早就掏空,不過是硬撐著一絲找不到落點的意誌。
在死亡來臨前,她掉進熟稔又陌生的懷抱, 他失掉從容柔和,不斷揉按,她不能呼吸, 要被捏軟了嵌進對方胸口, 岩漿似的體溫鋪天蓋地,流遍她凍僵的四肢,把她從冰窟拽進熔爐。
那絲搖搖欲墜的意誌,好像突然落到實處,不需要再疲憊的強忍,可以放任自己被他燒斷。
薑時念脫力地閉起眼, 睫毛再也抬不起來,頭垂下墊在沈延非肩上,唇動了動, 到底什麽聲音都沒能發出, 在他堅硬的手臂間往下滑, 失去意識。
薑時念像做了很久光怪陸離的夢, 夢裏她一直在跑,大口喘息, 低頭茫然看到自己身上穿著嶄新的高中校服,捏著一張微微汗濕的社團申請表,忐忑敲響了一間昏暗教室的門。
教室裏, 濃稠夕陽漫進大片窗口, 眉眼冷厲的少年頸邊帶傷,在微微塵埃裏側過頭, 這一生第一次跟她撞上目光。
然後她才知少年的盛名傳遍學校,她混在無數同齡的女生中,偶爾從教室窗口望見外麵經過的那道輪廓,修長挺拔,濃墨重彩,與她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她跑過高一迎新晚會,在散場的後台角落裏跌倒,被冰冷手指提起後領。
再踏著嘩嘩水流跑過一個暴雨的傍晚,懷裏抱滿學校藝術節剩下的花束,按照任務要分給社團每個人,他是全校仰視和畏懼的金字塔尖,沒人敢輕易去招惹,她迷茫被分到這種燙手山芋的重責,摟著大捧鈴蘭,站在他麵前,局促盯著他濕漉漉的鞋尖。
後來他高考畢業,高居榜首,在學校最後一次跟她擦肩,她站在右邊攢起勇氣叫他一聲學長,他絲毫沒有停下,黑色背影在她視線所及處一步步遠離,黯淡,打破,裂成無數碎片。
等薑時念再次睜眼的時候,視野裏一片花白,身上酸痛,腳腕上火辣辣的疼緩解了很多,隻是沒規律的泛著脹意。
她懵了好幾秒,才逐漸看清自己躺在醫院病**,窗口對著她的方向,簾子拉了一半,外麵天色略陰,但確實是下午的光景。
薑時念不知道自己昏睡多久,一時提不起力氣,哪裏都像要散架,她又回了回身,目光稍微轉移,觸及到身邊的人,才意識到她不止在病**,還在沈延非懷裏。
一張病床的尺寸有限,她右手背上插著輸液針頭,被他手臂緊緊攬著。
他合著眼,眉心收攏得很深,斂起的唇上有些細小的幹涸血口,漆黑睫毛低低壓著,右側太陽穴貫穿到耳骨的那道淺淡傷疤,在這個角度也有些顯露出來。
薑時念胸腔裏滯灼著,怔愣看他側臉,夢裏和現實的輪廓重疊又割裂開,少年像是一瞬撐開骨骼,氣息沉凜,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沒有徹底清醒,出神般很輕地叫了一聲:“學長。”
沈延非一如當初,依然眼簾垂著,沒有回應她。
薑時念這才慢慢定住神,揮掉那些夢裏不甚清晰的殘片,意識完全醒了過來,馬上被昏迷前的情景填滿。
她能把夢撇開,但撇不開垂死之前,沈延非踩破一地斷枝,刀刃穿著毒蛇紮進她頸側樹幹裏,把她無度抱緊的畫麵,她喘了幾口氣,稍微動了動,想看一下他手上的傷口。
她隱約記得,當時他腕上一大片鮮紅血跡。
但她剛一抬手,看似睡著的沈延非立刻撩起眼簾,急促朝她看過來。
薑時念意外,她剛才喊他,他不動,她以為是太累睡著了,沒想到他竟然一直清醒著。
沈延非對上她潮濕目光,側身過來摸她額頭,又撫了撫她頸窩的溫度,接著掀被起身,輕握了一下她受傷的左腳,啞聲問:“疼嗎。”
薑時念眼神下意識追著他動作,輕輕搖頭:“不怎麽疼了,也不發燒。”
她說了長句,才察覺到嘴唇好像有點腫了,帶著明顯的刺疼,她想不到什麽理由會這樣,最後隻能猜測可能野外低溫,身體出現很多異常反應。
沈延非深深看她幾眼,手在她頭發上摸摸,沒有再繼續抱她,下床給她把被角掖好,讓她再睡會兒,他去找醫生談她的情況。
薑時念盯了會兒他的臉,總覺得他在刻意隱藏什麽情緒,至少現在看來,昏迷前見到的那個沈延非,失控狠烈,更像是一場幻覺,現在這個已經收整幹淨,有條不紊的矜雅沈老板,才是真正的他。
薑時念碰了一下沈延非的右手,翻轉過來,看到上麵觸目驚心的傷口,最深處已經見骨。
那時在山穀裏看到他出現的心情,再一次席卷上來,把她纏緊。
沈延非略一掙脫,把手抽回去,指腹蹭蹭薑時念的臉頰,輕描淡寫說:“忘了,現在去處理,不用當回事。”
接著說到她的事,他才語氣凝重:“你失溫又受傷,好不容易醒過來,別亂動,好好躺著。”
他站在床邊,沒有立刻走,半低的眼瞳凝視她,塌成一片的動**還是無法做到徹底掩飾,等她目光看過來,他才若無其事錯開,俯身收斂的親親她額角,轉身走出病房。
病房門口有人寸步不離守著,負責這個區域的護士一直在不遠處打轉,等到沈延非走遠,她才敢呼出一口氣,推門進來。
她快步小跑到床邊,給薑時念做了基礎檢查,確定體溫已經正常,叮囑說:“基本平穩了,不會有危險,幸虧你身上裝備夠好,不然真的很難說,看另外一個送來的女生,就比你嚴重,你腳腕隻是挫傷,用了咱們的特製藥,應該過幾天就沒事了。”
該講的講完,護士才摘下口罩,深吸口氣,眼睛忍不住發紅地問:“穗穗,你還認得出我嗎。”
薑時念時隔多年再聽到這個名字,意外地睜大眼,嗓子裏還含著沙:“俏俏?!”
林俏一見她反應,激動地點頭,抓住她手:“是我!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我以為這輩子都很難有機會了。”
薑時念抬了抬身,又被林俏按回去躺好。
她情緒太強烈,有些語無倫次:“昨天急診送來山裏走失的患者,我一看是你,差點嚇死,你現在好紅啊穗穗,我總能在電視上看你,而且你居然會跟沈學長結婚,你以前不是跟他沒什麽交集嗎,我看到新聞的時候震驚死了,還有昨晚——”
林俏是她當初在孤兒院裏唯一的朋友。
兩個小姑娘同齡,性格又像,互相作伴討生活,穗穗和俏俏都是孤兒院的院長隨口取的,但卻是她們的第一個名字。
她六歲被薑家收養,就改名薑時念離開了孤兒院,被迫跟林俏斷了聯係,後來上了高中,兩個人巧合重逢,都第一時間認出彼此,隔壁班離得很近,感情自然也越來越深。
但林俏知道她當時的身份和難處,是絕對不能把孤兒院長大的身世泄露出去的,所以盡量和她保持距離,不敢太親近,更絕口不提過去的事,隻有放學後人少的天台樓道,小姐妹才會見麵說一說彼此秘密。
穗穗這個名字,一定程度是也是禁忌,不能跟外人提起。
高中畢業後,她考上中傳,林俏成績一般學了護理,大學相隔遠,生活更遠,林俏懂分寸地主動疏離,也就漸漸各自安好。
沒想到在雲南邊陲的醫院裏再次遇見。
林俏邊說話,邊探頭往外看,確定沈延非沒回來,才繼續關心問:“你一切都好嗎,別的我不惦記,主要是姓蔣的那個混蛋,後來沒再回來欺負你吧。”
已經太久,太久沒有人對她提過姓蔣的那個人了。
早就沉埋在她不願回首的記憶裏,現在突然被掀起,幾乎像是上輩子的事。
當初蔣家在北城如日中天,作威作福的二少爺蔣勳,小小年紀跟著迷信的父親一起,去接管了那家據說能旺財運的民營孤兒院。
蔣勳百無聊賴,卻一眼盯上了角落裏的她,露出笑容,從那以後三天兩頭坐豪車擺少東家的排場過來,把她當成戲耍的小貓小狗,想盡辦法欺負刁難。
她那時不過四五歲,每天活得戰戰兢兢,噩夢纏身,後來被薑久山收養,她才像逃出地獄,滿心感恩地離開牢籠,薑家隱藏她的身份,也斷了蔣勳找到她的渠道。
沒想到高二下學期,她意外發現蔣勳就在隔壁臨校,因為打架傷人留過級,隻比她高出一屆,她自保地躲著,蔣勳終究還是在某次聯合運動會上看見了她,一眼鎖定,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一天好過。
蔣勳知道她底細,更知道薑家對她的嚴苛,禁止她養女身份泄露。
他拿這個做威脅,讓才十四五歲的她受盡精神折磨,後來他不能滿足,也不再是當初隻想欺辱的小孩子心態了,他有更恐怖的權勢和武器,來讓她崩潰。
她跟薑家父母直接講過,但那時蔣家跟沈家在北城齊名,根本招惹不起,葉婉怪她自己太招搖,惹來難纏的麻煩,後來甚至一氣之下表示,如果最後真鬧出什麽沒有廉恥的事來,就讓她幹脆去死好了,不要玷汙家裏的名聲。
直到她忍無可忍的高二暑假,學校組織夏令營進山去玩,她預感到蔣勳會跟去,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甚至偷偷帶了刀。
然而那個夏令營,竟然做夢一樣的在平靜裏結束。
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又好像,有很多她根本觸碰不到的真實,發生在她完全不知道的黑暗裏。
等回到學校,高三的學長們也回校取錄取通知書,她在人群裏見到一身黑衣的沈延非後不久,就在同學間聽說蔣勳突然得了重病,生命垂危,極其慘烈,被蔣家緊急送到國外治療,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出現,徹底消失在她的人生裏。
她提心吊膽了很長時間,幾年後在大學裏才完全走出那段陰霾。
她始終以為是巧合,後來商瑞告訴她,當年其實是他,看出她的危險,暗地裏求家族長輩幫忙,動用了很多力量和交換,才說動蔣家把蔣勳這個禍害送走,不許回國,至於重病,隻是一個托詞而已。
這件事知道的人極少,除非了解內情,很難作假。
也是因為這個,她才會真的對商瑞放開了心防,決定接受他。
現在再提起這些,都已經是過眼雲煙,相隔很遠了,遠到她記憶模糊,不再有任何的波瀾。
薑時念輕聲跟林俏說:“不用再提那個人了,他消失得很徹底,對我早就沒有影響,想起穗穗這個名字被他叫過,我都很難受。”
“薑時念”其實不是她,“穗穗”才是她。
隻是這個名字,也早已淹沒進時光塵埃裏,除了小時候唯一的玩伴,經年過去,沒有人再知道。
林俏忽然想起什麽,安慰地拍拍她:“你不說我都忘了,其實除了我和那個混蛋,還有一個人也知道穗穗的,不過相隔這麽久,現在多半忘記了吧。”
“就是大概高二上學期吧,有一次咱倆放學在天台說話,我叫穗穗的名字,你還說,像花穗一樣活著就很好,在哪都能長出芽,後來那天我先走的,下樓撞上沈學長,嚇得我腿都軟了,他應該是路過碰巧聽見,沒什麽表情地低聲說了一句——”
薑時念的心從林俏開口起,就在抑製不住的開始縮緊。
林俏道:“他說,原來叫薑穗穗。”
像有一把羽毛,突然塞進薑時念的胸口,想到這個無人提及的名字,居然曾經在沈延非的口中出現過,隻覺得不可置信又離奇。
對那時候的沈延非來說,隻不過是一次巧合,一句隨口,可能轉過身就沒印象了。
但這竟然是唯一一次,有人連名帶姓這樣叫她。
好像薑穗穗是一個正常完整的名字,代表她不能對人提起的童年,也代表她長到今天的一生,不用避諱不用啟齒不了,沒有“薑凝”的影子,不用時念時念,“時時念著親生女兒”,她隻是她自己。
薑時念紮著針頭的手背微微繃起。
從昨天到現在,生死邊緣到這張病**,她能清晰看到自己,有什麽竭盡全力壓在心底,束縛綁緊的東西,被撞出讓她手足無措的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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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樓下的診室裏,跟薑時念的主治醫生反複確認過她醒來就沒有問題了,隻要好好休息就能恢複,沈延非才得空處理了手上那道傷口,身上可能還有更多大大小小的,都不重要了。
他出來後,沒有馬上回病房,在步梯間轉角處的陰影裏咬著煙垂眸,等待右耳中那陣最大的噪聲過去,才折了沒點的煙扔進垃圾桶,走進另一個醫生辦公室。
中年醫生見到他,忙站起來客氣打招呼,小心問:“用過藥,今天有一點好轉嗎。”
沈延非略點了下頭:“還好,不嚴重。”
醫生憂慮說:“你之前如果傷過那麽重,應該對自己的情況很了解,是絕對不能長時間處在潮濕環境裏的,尤其深山下雨,還那麽高強度的行動,加上來回十多個小時,你好不容易康複到這個程度,怎麽能去啊。”
沈延非沒多言,淡聲說:“跟進山比,這個無所謂,還能不能緩解?”
醫生犯愁地歎氣:“沈總,按你的情況,你之前都是在美國治療的,基本痊愈了,隻是必要時候才需要助聽器,現在這種症狀算是後遺症的一種,沒什麽特效辦法,隻能慢慢忍過去,何況這裏是西雙版納,我們這醫院,沒法跟北城海城的比,你還是等回去再處理。”
沈延非出了診室,從長褲口袋中取出那枚形似小型藍牙耳機的米白色橢圓體,隨意放進右耳,上樓回到薑時念的病房外。
他在門外沉默站了幾秒,盡量收起昨晚至今都無法緩解的那股潰敗瘋魔,掛上她熟悉的,不會逃避懼怕的溫文麵具,擰開病房門,到床邊給她調了輸液的流速,才低眸問:“有人來過?”
“嗯,”薑時念鼻音濃重,手指試探放到他右手紗布上,“是我以前認識的朋友,在這裏做護士,過來跟我打招呼。”
她不想,現在也無暇讓沈延非去關注過去那些對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眼睛專注,越過虛空看向他,捕捉到他眼尾還沒消失幹淨的血絲。
“沈延非,昨天那種情況,一旦出危險就會要命的,我很感謝你那麽冒險去找我,但是你真的不值。”
不是忘恩負義。
她是全心全意認為,沈延非對這件事做出任何選擇都很合理,但絕對不應該是這樣。
沈延非在她病床邊坐下,似笑非笑問:“怎麽,翅膀硬了,就不叫老公了?”
薑時念哽住,攥緊床單。
沈延非抬起手,給她把淩亂鬢發別到耳後,捏了捏她泛紅的耳尖:“是不是有些事,你到現在還是不夠清楚,你是我老婆,我找你,護著你,都是天經地義,不用你說謝。”
“還有,”他唇邊牽出一點弧度,一雙眼浸著濃墨,暗光深藏,似乎隻是說著最平靜的日常,“這世上那麽多泥潭,不管什麽時間,你陷進哪個裏麵,我都會把你撈起來,沒有例外。”
薑時念手指緊挨著他的手背,明明沒有抓住,相貼的小片皮膚卻在灼燒,她一動,就牽出透明的絲,扯不幹淨,越繞越稠。
她轉頭喘了口氣,咽下舌根上的熱,懷疑體溫計不準,她可能是還在發著低燒。
病房裏寂靜,沒有人打擾,沈延非卻沒有靠得太近。
薑時念約束不了頭腦,有些曾經的畫麵在眼前反複閃過。
他從身後擁抱,手臂炙灼,壓上來吻她,唇舌相纏,更過激更深的探索,都一一在她身上實現,但現在,她忍著的那些情緒,想找到一個發泄出口的時候,他反而和她理智保持著距離。
她要怎麽說。
她的身體,恬不知恥也好,食髓知味也好,她居然不知從哪一刻起,貪著沈延非身上的溫度,薄而幹燥的手掌,勻長指節,心跳頻率,他拂下來的氣息,濕熱唇齒。
劫後餘生,或是心上的缺口在往外湧著她認不清,也無法麵對的洪流,是什麽原因都好,她此刻唯一能確定的是,她在需要他。
心太深了,不習慣跳動,也不敢跳動。
她知道沈延非是蠱人的深潭,一步走不好就會陷落,更知道,兩個人懸殊,那是多好笑的不自量力,一場對她而言最大的飛蛾撲火,不該暗地滋生。
但至少,她可以對他有欲。
那些從前被耳提麵命是羞恥的東西,她想要放下壁壘,遵從身體的本能,試著對他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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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時念在西雙版納的醫院住了三天,期間節目組的人不止一次來過,總導演帶著一大幫人來謝罪,趙凜作為整場意外的軸心,已經被梳理清楚,控製起來,等著後續處理。
在場的都心知肚明,沈總這次絕不可能手軟,不止對趙凜和董晗,整個節目組包括市電視台,都會負上責任,但沈總目前還沒開口,誰也不敢吭聲,老老實實在鎮裏等著。
三天後,薑時念出院,身體的其他問題都已經好全了,隻剩腳腕的挫傷。
因為雲南當地常有這種外傷,很多醫院裏有自己的特效藥,效果確實明顯,她出院時,腳已經可以落地,隻是還不能太用勁兒,需要攙扶。
薑時念認真跟沈延非商量過,節目錄製到現在,如果徹底叫停,那之前所有付出的努力都前功盡棄了,嘉賓這麽多,還出了事故,一旦傳到網上被曲解,恐怕又是不必要的腥風血雨,說她仗著後台硬,擅自決定這麽多人的命運。
她想調整一些環節,把太危險的替換掉,讓節目錄完。
沈延非沒有提出異議,出院直接開車把她帶回鎮裏,這次沒有住民宿,換了一個獨棟的小樓,之前應該是當地相當富庶講究的民居,被他買下來暫住。
回到鎮上的時候,天色已經有點晚了,薑時念趴在車窗上,驚奇看著街上燈火璀璨,人流密集,當地人和遊客都穿著華麗的民族服飾,熱鬧得不像平常。
薑時念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小鎮本地特有的五瓦節,意思翻譯過來,大概就是“小女孩兒節”,因為還在正月,格外受重視,都是年輕未出嫁的小姑娘上街來盛裝跳舞,適齡男孩子會送禮物求愛。
薑時念的腳不方便,沒法出去逛,隻能站在小樓三層的木製露台上,趴在欄杆邊往下看。
她住的這條街排場最大,昏黑天色和成串街燈裏,有很多女孩兒在笑著放煙花,人手幾根閃亮燃燒的仙女棒。
薑時念最喜歡這個,隻是小時候從來沒有機會去碰,隻羨慕地看過別人,她忍不住想扶著欄杆下樓,去近距離看看。
然而還沒轉過去,她身後就有腳步聲踩著木地板一步步走近,帶著灼人溫度的衣襟敞開,把她整個脊背包裹。
她不由自主向後靠,薄薄蝴蝶骨抵在男人震動的胸口上。
沈延非攬住她,雙手繞到她麵前。
薑時念下意識低頭。
他帶傷的手指間握著那枚舊銀打火機,和兩支未燃的仙女棒,淡金色火苗在淺淺風裏猝然燃起,照亮一團朦朧的夜色。
他虛攏住跳躍火光,在接觸到煙花的一刻抬起,耀眼光圈在幾米高的露台上綻開,全數映進薑時念瀲灩的眼瞳深處。
沈延非低聲說:“我家的小女孩兒,節日快樂。”
他把燃燒的仙女棒放進薑時念手裏,她學著別人,生澀地在空中繞了一圈,看那些光點飄搖墜落,她笑出來,眸子彎彎的回頭去看沈延非,一眼跌進他深黑瞳仁裏。
那些光,能透得進她,卻似乎對他於事無補。
手上的仙女棒已經燃盡了,光團重歸黑暗,樓下還在高歌熱舞的歡騰。
薑時念仰臉看他,他也垂眸對視,風從中間相隔的距離穿過,輕擦唇角。
她心髒在最隱秘處搏動,扯著那些努力埋藏的欲,在視線停留在他唇上,被他清冽氣息鋪灑下來的一刻起,就猛然越出閘門,不能收拾。
薑時念閉了閉眼,手指用力,幾乎要把仙女棒折斷,她輕輕咽著,在夜風裏對他說:“我想……”
他耐心等待,無形中深深描摹她。
薑時念喉嚨不著痕跡地滾動,鼓起勇氣直視他:“我想你吻我。”
她說完,牙關在細微打顫。
沈延非卻緩聲要求:“表達有誤,重新提一次。”
薑時念電光火石間明白他的意思,喘了一下,手指抓緊露台欄杆,盡量平穩地說:“沈延非,我想和你接吻。”
天際有偌大煙火突然騰空,炸滿天際。
沈延非好像在笑,又好像沒有,她眼底都是成片的光圈,慢慢呼吸加急。
他一字一字,故意放長節奏,唇角和她輕碰,又移開,聲音略啞:“為什麽,謝我?還是要報答?”
薑時念胸前起伏,有透明的爪子不斷抓撓,她仰頭呼吸,半掩的睫毛間水色彌漫:“都不是,隻是因為我想。”
沈延非吐息在加重,低頭與她鼻尖廝磨,問:“要什麽樣的吻,這樣?”
說完,他俯身貼近,唇磨在她唇上,不疾不徐地輾轉輕含,並不深入。
隨後他略微抬起,目不轉睛盯著她霧氣氤氳的眼,緩緩壓到耳邊問:“還是這樣。”
這一句話音落下,仿佛已經忍耐太久,隨時會斷裂的弦被錚然扯開。
他手指在身側攥到發疼,扣住她後腦抬高,手指穿進她柔軟長發裏,吮住她嘴唇吞沒,**掠取舌尖,索取一切敞開給他的甜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