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血祭
林冬九的眼睛變得血紅,胸膛似炸開了一般難受,身子不斷地顫抖。
“大哥哥,你真的不是壞人嗎?”
“我在給大哥哥接露水喝呢,我還摘了些果子嘞,大哥哥你快嚐嚐,可甜啦!”
“大哥哥是仙人!我的大哥哥是仙人...”
“大哥哥...你一定要再回來看我哇!”
林冬九的眼前不斷浮現出了小丫頭的身影,
從第一次見到小丫頭縮在山洞角落哭泣無助的樣子,
再到小丫頭赤著腳舉著樹葉為他接露水,凍得嘴唇發紫的樣子,
還有小丫頭騎在他脖子上,飛到天空歡呼雀躍的樣子,
到最後小丫頭在村口和他依依不舍的揮手告別,
每一個場景像是一張張幻燈片在他腦海裏不斷回放。
強烈的自責感湧上心頭,還有一陣難以附加的無力感充斥著全身,他再也站不住,猛地向後栽去。
宿如雪就在他身後,看他栽倒立馬扶住了他:
“小林,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我當初應該直接把小丫頭帶回去的,不管她同不同意,我都應該把她帶回去的...隻要我把她帶回去,她就不會,她就不會...”.
林冬九聲音嘶啞,他抓住了宿如雪的胳膊,嘴裏不斷重複著。
或許是他不願意麵對現實,又或許心底還存了一絲希望,最後一個字怎麽也說不出口。
人的承受能力是極其強大的,但有時卻又是極其脆弱的。
生與死,大概早就是修仙者司空見慣的東西,隻要不發生在自己頭上,留下的便隻有冷漠。
可能對於有的修仙者而言,親情、愛情、友情...反而是成仙路上的累贅,在他們眼中,隻有斬斷羈絆,薄情寡欲,滅絕人性,了無牽掛,方能磨煉道心,成就無上大道。
堂而皇之,美其名曰,天道無情,大道獨行。
但林冬九不是這樣的人啊!
他所重視的東西從不是那些東西,歸根結底,他隻不是一個凡人,一個僥幸能再活一世的凡人。
雖掛了修士之名,但從未拿過修士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他所追求的不過是能有家人朋友陪在身邊的平淡日子,僅此而已。
“小林,疼...”
宿如雪的臉上露出痛苦之色,但並沒有掙脫,而是輕聲說道。
“對...對不起!”
林冬九連忙鬆開了手,他剛才情緒太過激動,下意識抓住宿如雪的胳膊卻沒有控製好力道。
“沒事的,沒事的。”
宿如雪重複了兩遍。
“嗯,會沒事的。”
林冬九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平台之上,聲音平靜了許多道:“這就是魔殿所謂的血祭?”
“沒錯,血祭!”
宿如雪神情嚴肅道:
“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魔殿不惜血祭凡人來提升修為,洛安村隻是其中一個,還有許多村莊都遭到了他們的毒手。”
他不敢再看這些屍體,隻怕看到那兩張熟悉的麵孔。
透過屍體再往裏看,卻見每一具屍體的腳下都被挖出了一條條渠溝,這些渠溝頭尾相連擺成了某種形狀,一直往平台中心蔓延。
渠溝裏灌滿了濃稠的血液,直到現在也沒有幹涸,血液流成的小河又以每一個木樁為節點,最後很有規律的流向平台最中央凹下去的一潭血池中。
這池子裏的血水濃的有些發黑,而且池水像煮沸了一樣咕嚕咕嚕的冒著血色氣泡,每當氣泡破裂還會釋放出一股黑煙。
血池中露出了半截石像,這石像麵部雕刻的莊嚴寶相,一雙半眯的眼睛似乎能看破光陰凡塵,雍容大度的微笑充滿了包容與慈祥。
石像被雕刻出一張佛陀臉,如果供奉在寺廟裏一定會有大批信徒對他祭拜供養,但石像泡在一潭血水中卻給人一種很重的違和感。
石像沾染了鮮血後給人的感覺如同身披袈裟的羅刹惡鬼,那張和藹的臉龐也顯得陰險狡詐,可能轉眼間就會露出凶狠的獠牙把信徒的腦袋咬個粉碎。
不知道為什麽,林冬九一看到石像的臉就有一種想跪在地上頂禮膜拜的衝動。
他感覺這個血池中蘊含著無盡的能量,隻要跪下去就可以讓石像賦予自己最強大的力量,隻要跪下去!
林冬九晃了晃頭,不知這種詭異的衝動從何而來,隻得不再盯著石像。
夜幕將至,黑暗降臨,葬龍山脈遠遠傳來一陣不知名的靈獸嘶吼,三百多具麵相猙獰的屍體在黑夜中顯得極其古怪。
隊伍中的幾個女弟子蜷縮在人堆裏抱成一團,她們不斷看向兩位長老,似乎在期待他們能下令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藍瓊和徐明商量了一下,決定道:
“此地不宜久留,來幾個弟子把這些屍體都燒了吧,這次的任務提前結束。我們再去村莊裏查看一下,你們別亂走,等我們回來就連夜回宗。”
隊伍中有幾個男弟子已經迫不及待的衝向平台,顯然他們也不想在這多待一秒,而且還能順便在這些女弟子麵前彰顯一下自己的勇敢,一舉兩得。
他們把這些掛在柱子上的屍體弄下來,摞到了一起,動作很是迅速,不一會就搬完了大半。
林冬九不忍小丫頭和老爺子的屍身就這麽被隨意堆在一起焚燒了,他想把他們好好安葬了,也算是送他們最後一程。
他將神識覆蓋在平台之上,當他找到老爺子的屍身時心裏還是一酸,不過待他再尋找小丫頭的屍身時,卻怎麽也沒有找到。
林冬九又將神識放開,搜尋了三遍也沒有找到小丫頭的屍身,這時他心髒猛地一跳。
該不會...
小丫頭還活著!
若小丫頭沒有被魔殿所害,那麽她去了哪裏?
他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不管小丫頭逃去了哪,隻要活著就代表還有希望,一定可以找到她的,一定可以!
林冬九一掃頹勢,目光變得清明起來。
在黑暗中,那塊嵌在屍體胸口的晶體散發著幽綠色的光芒,他下意識將神識掃了過去,不過那塊晶體像普通的石頭一樣,並沒有什麽特殊之處。
雖說沒什麽發現,但在他的神識注視下,卻意外發現這具屍體竟然顫動了一下,他相信自己不是眼花,因為神識的精確度可比眼睛要高太多。
他又迅速掃了一下其他屍體,也發現了別的屍體都有一些輕微的顫動,如果不是他用神識觀察,肉眼根本就看不出來這種異樣。
林冬九眉頭一皺,連忙出聲喊道:“你們快把屍體放下,這些屍體有問題,他們會動!”
那幾個搬屍體的弟子麵麵相覷,其中有一個弟子毫不客氣的說道:“我們這些搬屍體的都沒發現屍體會動,你哪隻眼睛看到屍體動了?”
在他身旁的一個高個弟子也冷嘲熱諷道:
“就是,有些人自持身份怕髒了手,不願意幹這些髒活累活我們也能理解,但說出這種話是什麽意思,嚇唬我們嗎?哪有修仙者會怕鬼怪的?”
這些弟子明顯是故意譏諷林冬九的,他們都是段瀚的人,也都知道林冬九和段瀚的恩怨,正愁沒有機會討好段瀚,沒想到林冬九倒是撞到槍口上了。
而且這個高個弟子很會借著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的矛盾來挑起事端,平時一些看不慣內門弟子的人也都麵色不善的盯著林冬九,似乎他再敢說一句話,下一秒就要群起而攻之。
呂大金見勢立即嘲笑道:
“哈哈哈...你該不會是因為害怕看花眼了吧!就這個膽量還是內門弟子呢,簡直連修仙者都不配當,真讓人笑掉大牙!”
那個弟子見呂大金給他撐腰,也不由硬氣了起來,更是不遺餘力的譏諷道:
“呂大哥說的沒錯,他要是有膽量的話早就去葬龍山脈曆練了,哪裏會來二隊。”
“哈哈哈...確實!”
呂大金讚賞的看了他一眼,這兩人的一唱一和也讓看笑話的眾人一陣冷笑,還有什麽能比看到一個內門弟子吃癟更值得開心的事情呢?
林冬九眉頭大皺,但他此刻沒有心情和他們置氣,而是冷眼看著他們表演。
然而林冬九脾氣好可不代表宿如雪脾氣好,隻見她像一隻炸了毛的貓,氣憤的喊道:“來這個隊伍怎麽了?你自己不也一樣在這個隊伍裏!
而且他隻是將看見的說出來了而已,小心無大錯,萬一出什麽意外不也是為了你們好?”
“這個...”
那高個弟子一時語塞,他倒是忘了還有宿如雪這一茬,林冬九這小白臉和她這麽親近,她肯定會護著林冬九。
他立馬點頭哈腰的道歉,然後灰溜溜的退到眾人身後,得罪林冬九可以,但宿如雪是萬萬不能得罪的,否則連段瀚都救不了他。
宗門裏誰不知道宗主有多寵女兒,而且宿如雪的脾氣也是出了名的火爆,要是得罪了她,就算抱上了段瀚的大腿,以後也甭想在宗門裏混下去了。
看戲的這群弟子見宿如雪發飆也都安靜了下來,他們這才想起宿如雪就是因為林冬九才來的這個隊伍,得罪了林冬九可是得罪了宿如雪啊,想明白了關鍵,他們全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下去。
“護夫狂魔...”
眾人吞了口吐沫,心中默默給宿如雪貼上了這樣一個標簽。
祭壇上的弟子個個沉著臉,繼續搬著屍體,雖然他們不敢再譏諷林冬九,但完全可以把他的話當耳旁風,來做最後的反抗。
宿如雪見那幾個人居然還在搬著屍體便要開口阻止,但林冬九把她拽住,搖頭示意她不必阻攔。
宿如雪氣不過,抱怨道:“他們這些人簡直太過分了,你說屍體有問題,咱們再檢查一下又不會耽誤多少時間。”
林冬九淡淡道:“有些人一心尋死,攔著也是沒有用的。”
宿如雪不明所以,卻聽到前方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她趕緊看去,隻見剛才那個嘲笑林冬九的高個弟子被他搬著的屍體緊緊咬住了脖子,就算他如何掙紮也掙脫不開屍體的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