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葉衍番外——終此一生
窗戶沒有關緊,風將窗簾吹得微微鼓動,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煙火味道。
葉衍抱了個空。
他起初並沒有意識到事情的不對,以為秦蘇出去了,便掀開被子下床,叫了一聲:「蘇蘇?」
沒有人應聲。
葉衍又去了浴室和陽台,喚道:「蘇蘇,你在哪?」
依舊沒有人回答。
葉衍愣了一下,大腦終於清醒過來。
秦蘇不在房間裏?
他困惑地轉身回到臥室去找秦蘇的手機,卻發現手機不在,她昨晚睡前摘下放在床頭櫃上的項鏈也不見了。
他一眼掃過,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但是沒有細想。
「真的出門了?」他皺眉去拿自己的手機,一邊解鎖打開叮信,一邊奇怪道,「怎麽沒叫我?」
叮信打開,葉衍愣了一下。
他一直置頂的與秦蘇聊天的消息框怎麽不見了?
他連忙去翻,卻沒有翻到秦蘇。
他眉頭擰緊,恰好看到管家從窗外路過,便順便問了一句:「張叔,蘇蘇是出門了嗎?」
管家詫異抬頭:「蘇蘇是誰?」
葉衍更詫異:「秦蘇啊,剛才我一睡醒就發現她不見了。」
管家隱約覺得「秦蘇」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回想了一下卻毫無印象,
他看葉衍一臉理所應當,似乎認為自己應該知道「秦蘇」,越發摸不著頭腦:「可是……秦蘇是誰?」
葉衍徹底愣住了。
秦蘇是誰?
這四個字像一盆冷水,在寒冷的冬天兜頭潑下。
葉衍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
他腦海中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一寸一寸轉過頭,去看房間裏的床。
葉衍終於知道自己剛才拿手機時隱約察覺到的不對是什麽。
他**隻有一個枕頭。
他身側的床單平整,沒有絲毫褶皺,沒有任何人睡過的跡象。
就好像從來不曾有過人在他懷裏,與他相擁而眠。
秦蘇消失了。
葉衍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能徹底確定這個事實。
她不是單純的不見了,而是整個世界除了葉衍,沒有人記得她。
葉洪昌和管家一樣詫異:「秦蘇是誰?」
葉遠青摸了摸鼻子,嘟囔道:「奇怪,這個名字怎麽一聽就讓人生氣?」
丁博不解,小心翼翼試探著問:「夫人?您是指老葉總現在的那位妻子嗎?」
肖瀟怔忪,喃喃道:「這名字聽著好熟悉,但是我確實不認識。」
秦堯在電話那頭吃驚道:「妹妹?我沒有妹妹啊,我是家裏的獨生子,葉總是不是記錯了?」
葉衍又想起大腦芯片,搜索出來的新聞上卻顯示芯片是葉氏開發的。..
不記得。
所有人都不記得。
世界上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秦蘇這個人。
他的手機裏沒有這個聯係人,他的手機殼也不是藍色的小狗狗,他的婚姻狀況是未婚,他公司的辦公室裏沒有娃娃機,他桌上那個憨態可掬的小黃鴨不見了。
他的海景房沒有女主人,地下室沒有水上摩托,他的房間仍然是枯燥的黑灰白,他私廚定製的菜單沒有任何更改,他的衣帽櫃裏沒有豹紋**禮盒,他的香水孤零零擺在桌上……
一個人會在世界上留下這麽多痕跡。
然而現在所有的痕跡都不見了。
關於秦蘇的一切都像是葉衍一個人獨自的臆想,或者是他做的一場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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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尋找秦蘇的動靜聲勢浩大,認識的人都被他驚動了,親近的人擔心他是壓力太大出現了什麽幻覺。
葉衍甚至連自己都懷疑自己腦子有病。
直到他正式恢複辦公,坐在辦公桌前,忽然發現桌上一張文件背麵有兩個字母。
——「yy」。
過年之前,秦蘇總在葉衍這裏夾娃娃,有一次聊到她發布的芯片名稱,葉衍問芯片中縮寫的「yy」是什麽意思,秦蘇揚眉一笑:「你寫一下試試。」
葉衍便依言寫了。
秦蘇問:「不覺得眼熟嗎?」
葉衍一臉迷茫。
秦蘇笑道:「笨死了,是你名字的首字母拚音縮寫。」
他的名字……
葉衍怔怔看著那張紙。
丁博拿著早已列好的工作待辦清單遞給他,尷尬道:「不知道怎麽回事,上麵還有一件事情是換紅色娃娃機,可能是我寫錯了。」
他們上午開了一場技術部的會議,散會後,一個叫方誌鑫的年輕人離開後又走了回來。
「葉總,雖然這麽問很冒犯,但是您有沒有買下過什麽首飾?」他撓撓頭,不確定道,「可能是項鏈?藍色的?」
葉衍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他盯著方誌鑫,動了動唇,最終搖了搖頭。
方誌鑫道:「好吧。」
他離開了會議室,疑惑地嘟囔:「神奇了,我老板是長這樣嗎?」
他怎麽覺得他的老板應該非常漂亮,笑容和太陽一樣灼熱,又囂張又懶散。
原來隻是錯覺嗎?
葉衍還見到了趙暖暖。
她作為葉景明的女朋友,被葉景明帶回葉家一起吃了飯。
她跟著葉景明一起叫葉衍小叔叔。
「葉夫人呢?」趙暖暖脫口道,「葉夫人不在嗎?」
葉景明拽了她一下:「哪有什麽葉夫人,我小叔沒結婚。」
趙暖暖呆了一下:「是這樣嗎?我怎麽感覺……」
她怎麽感覺葉衍似乎有一位夫人?
居然沒有嗎?
趙暖暖不知道為什麽,由衷感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和心痛。
夏天的時候,葉衍又去了一趟寶螺寺。
後院的姻緣樹枝繁葉茂,樹梢上掛滿了顏色濃淡不等的香囊,被風一吹,**起一片晚霞似的光暈。
葉衍分不清哪一個是自己和秦蘇掛上去的。
他隻是出神地想,是因為後來他將願望告訴了秦蘇,所以他許的願才會不靈了嗎?
山腰處的八角亭內,中年大叔在賣雪糕和西瓜,破破舊舊的音響放著情歌。
夏季天熱,大叔攤子前人來人往。
葉衍看了一會,過去付了兩份西瓜的錢,什麽也沒拿。
他走到山腳時下意識抬起手,做了個握住的動作。
上一次他握住了秦蘇的手,這一次卻隻有流動的風從指間穿過。
真的不存在嗎?
如果真的不存在,為什麽所有跟她接觸過的人,都仍在靈魂裏銘記她?
如果真的存在過,為什麽唯獨隻剩他一個人記得?
葉衍想起秦蘇曾和他說過,大夢一場終將醒。
她是希望他隻當這一切是一場夢嗎?
蘇蘇。
你使我深陷情天愛海,如今卻又要我大夢驚醒。
你何等殘忍。
葉衍活了很長很長時間。
長到他把自己和秦蘇所經曆的每一件事情,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細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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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無數遍。
記憶從來不會隨著時光褪去,隻會更加刻骨銘心。
從前許多被忽視的事情在這種翻來覆去的回想中逐漸清晰。
她變化的性格,她從前沒有人發覺的容貌,她的飲食口味,她超出時代的科研能力。
也許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麽秦蘇,隻有一束月光,偶然投影到他的身上。
可是又有誰能束縛月光呢?
葉衍終生未婚。
他隻是致力於投資科技的研發。
也許他內心還是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來尋找一絲希望。
他早已買好了墓地,買好了夫妻合葬的棺槨。
他沒有後代,葉氏全部交給了趙暖暖和葉景明的孫輩。
年輕人重情重義,伏在他病床前哭得昏天黑地。
葉衍卻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
他慢慢道:「別哭……是好事……」
哭什麽呢?
他早就活夠了,從二十五歲那一年的新年開始。
但這麽多年來他都不敢死。
如果他死了,這世界上就真的沒有一個人記得秦蘇了。
現在他終於撐不住了。
就這樣吧。
他在另一種意義上與她一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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