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前塵1

前塵1

宣德十二年, 酈築曇和於洲微服私訪。

於洲一身粗布衣衫,頭上戴著一頂用新竹做成的鬥笠,依舊做劍客打扮。

酈築曇頭戴儒巾, 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布衣, 手裏拿著一把梅花折扇,一副正經的書生打扮。

兩人把當年的三千裏流放路重新走了一遍,從汴京到順峰,從順峰到荊州, 從荊州到南越,從南越到南嶺。

這時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酈築曇路過集市時買了一對蝴蝶風箏, 他牽著風箏的線, 和於洲並肩行走在山間小路上。

兩人行至山澗處, 遠處的瀑布飛流直下,濺起的水霧中映射出一道美麗的彩虹,酈築曇牽著風箏,指著不遠處的那個小木屋說道:“大人你看, 那是咱們的小屋。”

當年於洲建造的小木屋仍然矗立在溪流旁邊,這裏經年無人居住,木屋的牆壁和房頂已經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爬山虎, 四周還長了一圈不知名的粉色小花。

於洲說道:“自然意趣, 倒是頗為清幽雅致。”

話音剛落, 一隻毛絨絨的狐狸腦袋突然從半開著的木門裏探了出來。

看見於洲和酈築曇站在屋前,這狐狸立即嚶了一聲, 飛快地從門縫裏竄了出去, 身後的大尾巴猛地一甩, 眨眼間就跑進了不遠處的密林裏。

於洲忍不住笑了一聲。

他一向冷淡克製, 平時對酈築曇笑的時候也是溫柔居多,顯少見他情感外露。

酈築曇驚奇道:“大人,你為何笑的這樣開心。”

於洲說道:“隻是想起了我逼著你與我調整內息的時候,你那時見了我,跑得可比這隻狐狸還要快。”

想起那段哭笑不得的往事,酈築曇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甜蜜來。

他用手中的折扇打了一下於洲的肩膀,佯裝生氣:“大人慣會取笑我,卻不知我那時是有多麽的水深火熱。”

十幾年過去了,酈築曇對於洲的稱呼還是沒有變,總是喚他大人,隻有在床榻上不堪承受時,才會淚淌滿臉軟著嗓子一聲一聲地喊著夫君,以求能得來片刻的憐惜。

若是私底下叫,酈築曇還未開口便會紅了臉,在這種事情上竟然純情的很。

於洲接過他手中的風箏,將風箏纏在木屋門前的柱子上,東風吹過,兩隻蝴蝶風箏在風中搖曳,互相追逐嬉戲。

兩人推門進了屋,屋中陳設未變,當初於洲建造木屋時將木材塗上了防水的油層,避免木材受潮變形,如今回來,桌上隻是多了一層淡淡的灰塵而已。

將屋子打掃一番,又去集市買了床褥和若幹日常用具,不過兩個時辰,小木屋就煥然一新了。

酈築曇打量著這個小木屋,得意地說道:“這才有個家的樣子。”

於洲往木桌上放置好銅鏡,將軟墊墊在矮凳上,做完這些,才從衣袖裏拿出一支櫻桃銀簪遞給酈築曇。

酈築曇驚喜道:“這是什麽時候買的,我竟然不知道!”

“買銅鏡的時候掌櫃問我要不要給自己的娘子買個簪子討他歡心。“

“我沒有娘子,家中隻有個皇帝,隻好挑了一支櫻桃簪子,討家裏的皇帝開心了。”

於洲音色低沉,聲音中又帶著淡淡的笑意,他本就生的雍容華貴俊美無儔,是個真正的天潢貴胄,又有一雙形狀極美的桃花眼,專注地看著一個人的時候,沒有人可以拒絕他。

酈築曇摘下了頭上的儒巾,一頭如瀑青絲垂落在肩頭,於洲拿著木梳為他束發,銀色的發簪上用銀絲綴著瑪瑙做成的櫻桃,倒是為酈築曇添上了幾分少年氣。

酈築曇對著銅鏡照了一會,倚靠在於洲身上,他握住於洲的手,有些感慨地說道:“這些年忙於政事,好久沒有陪大人看看世間的山水了,大人本是天上的鷹,卻一日日地陪著我,一年年地被困在這皇宮裏,不知道大人會不會覺得憋悶。”

於洲說道:“風箏飛得再遠,也總要有一根線拴著,你我之間,無須說這種話。”

酈築曇低笑一聲,解開了身上的腰帶:“這些日子忙於政事,築曇有些冷落了大人,細細算起來,我們已經有七天未曾行夫妻之事了。”

他慢慢地脫下身上的衣衫,於洲撫摸著他的長發,抱起衣衫半褪的美人來到床榻上。

珠簾曳地,床柱輕搖,木床的吱嘎聲響啊響啊,一直響了兩個時辰。

垂下的珠簾又被一隻手輕輕撥開了,於洲下了床榻,去溪邊捉了一條魚,燉了一鍋鮮美的魚湯。

酈築曇循著味,披著一件白色小褂就走了出來,小褂隻係了一個盤扣,穿倒是比不穿更加引人遐想。他的一雙玉雪長腿還在外麵露著,腿根處有一層濕漉漉的水光。

於洲舀了一勺魚湯喂給他,酈築曇喝了一口,“真是鮮美,再這樣下去我都不想回皇宮裏了,幹脆與大人做一對民間夫妻。”

兩人有說有笑地喝完魚湯,又在小木屋的床榻上恩愛了一番,胡鬧之後相擁在一起靜靜躺著,太陽已經落山了,夕陽的餘暉透過窗子鋪在地板上,偶來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

酈築曇當了十幾年勵精圖治的好皇帝,今天晚上倒是終於體會到了昏君的快樂。

於洲從軟枕聽著聽著便睡去了。

相擁一夜,待得朝霞滿天時,渾身酥軟的酈築曇才幽幽轉醒,從床榻上起身穿衣,踏著晨露和於洲去山林裏摘果子。

吃了一些野果,又摘了一些野菜,左右閑來無事,兩人便沿著山間的小路下了山。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南嶺已經比記憶中繁華了許多,兩人在集市行走,酈築曇時不時便買上一些小玩意。

看見街旁有人賣粘糕,他忍不住買了幾塊,結果牙都差點被這粘糕給粘下來。

於洲忍俊不禁,酈築曇羞惱地往他嘴裏塞了一塊。

於洲倒是沒有被這粘糕黏住,隻是著粘糕太甜太齁人,吃下去之後沒過一會便覺得渴了,此時恰巧有一陣風吹過,正好吹過來一縷茶香。

兩人便循著茶香來到了一處茶樓前,於洲看著那茶樓的牌匾,詫異地發現這竟然是他在南嶺那段時日經常來喝茶的地方。

時移世易,這茶樓卻仍舊矗立在這,不禁讓於洲於洲心頭生出一絲親切之感。

走進茶樓,依舊在二樓要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讓小二上了一壺茉莉花茶和一壺鐵觀音,酈築曇又要了一些當下時興的精致茶點。

兩人坐在窗口眺望遠處,忽然聽得一聲驚堂木響,一個書生打扮的說書客瀟灑地甩了一下折扇,又開始講那個探花稱帝之後的故事。

“如何能夠長生?”

“隻有血氣充盈旺盛,肉/體才不會衰敗,血氣分先天與後天之說,先天血氣充盈者長壽少病,若是先天不足想要後天彌補,那就需要一些進補之法。”

“尋常的進補之法無非是用藥物飲食對身體進行調理,但是少年帝王的進補之物自然是非同尋常。”

“他吃的是人。”

“皇帝用身上詭異的武學功法抽幹了那些武林高手的畢生功力,被他殘害的武林高手數不勝數。”

“吞食了這麽多高手的內力,皇帝已經是一個深不可測的絕世高手了,但他並不滿足,終於有一天,前朝的廢帝為了求得一個痛快的死法,告訴了皇帝一個有關於長生的秘密。”

“在一處寶藏裏,有一顆長生不老藥,吃下去之後就能長生不老。”

“於是皇帝派人去尋找這個寶藏,死在尋寶路上的人不計其數,終於找到了地宮的入口,為皇帝帶回了無數奇珍異寶。”

“這些奇珍異寶皇帝自然並不看重,最為要緊的是皇帝的親信帶回來的一個玉匣,皇帝打開玉匣,裏麵放著一顆殷紅如血的丸藥,這顆丸藥,就是傳說中的長生不老藥!”

茶樓裏的其他聽眾聽得津津有味,於洲和酈築曇卻微微變了臉色。

兩人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坐在茶樓裏繼續聽說書客講了下去。

說書客揮舞了一下手中的折扇,抑揚頓挫地繼續講道:“皇帝是個謹慎多疑的性子,這紅色藥丸殷紅如血,皇宮裏最高明的禦醫也無法道出這枚藥丸的成分,他怎麽可能貿然吞服。”

“於是他便切掉了一小塊,挑了一個試藥的小太監讓他服下。”

“小太監是個體弱多病的人,服下那一小塊藥丸不過一日便覺得身輕如燕通體舒暢,太醫再一診脈,發現這小太監氣血蓬勃,脈象平穩有力,與先前的短命脈象不同,這一次是長壽的脈象!”

“這顆藥丸確實是長生不老藥。”

“皇帝服下長生不老藥,但是他服下不久就發現了問題,原來這藥丸的藥力不多不少,正好夠一個人長生,可他先前讓小太監試藥,讓藥丸缺了一小塊,這樣一來就不完美了。”

“想要得到真正的長生,必須要補上缺失的藥力,想要補上缺失的藥力,就必須弄清楚長生不老藥是用什麽藥材製作而成的。”

“又過了五年之久,一個神醫的兒子犯了死罪,神醫為了保住兒子的姓名,告訴皇帝補全藥力的方法。”

“這個方法非常血腥,需要以人的血肉煉藥,於是皇帝便開始秘密捉捕符合煉藥的條件的人。”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雪山之巔隱居著一位絕世劍客,就在皇帝秘密捉捕男子煉藥時,這位劍客背著劍,帶著一身風雪寒意下了雪山。”

說書客將驚堂木狠狠一拍:“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