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第68章 第 68 章

木盒再次開始移動,長離躺在其中,隨著木盒起伏顛簸,她不由得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想在她心中漸漸成型,又期待,又焦灼。

在長離忐忑的等待中,她連劍帶盒被放入了一個精致的托盤。

一串輕快的腳步聲後,黑衣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朝夫人,這是主上為您新尋來的劍靈……”

長離緊緊貼在木盒的內壁上,恨不得從木盒的縫隙中擠出去,好好看看朝夫人的模樣。

一個冷淡的女聲隔著薄薄一層木盒,在長離耳畔響起。

“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長離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心裏頓時湧上一陣酸澀。

若不是這黑衣人在場,她簡直想直接撲進夫人的懷裏打個滾,讓夫人好好摸一摸她的劍鞘。

黑衣人厚著臉皮道:“朝夫人,這個劍靈和之前的不一樣,您一定喜歡。”

長離在盒子裏連連點頭,祈禱夫人趕緊收下她,然後把這個礙眼的黑衣人趕出去。

朝夫人的聲音更冷了,猶如摻了細碎的冰碴子,又硬又硌。

“他搜羅再多劍靈,又有何用,他們都不是我當初養的那個……”

黑衣人舉著托盤為難道:“朝夫人,主上就差把妖界翻個遍了,真沒找到您說的那個劍靈。您看看這個小劍靈,說不準就合眼緣了呢。”

黑衣人一邊說著,一邊“哢噠”解開鎖扣,掀起木盒上的蓋子。

明亮的光線落入盒中,長離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這是一座寬敞明亮的奢華宮殿,檀木為梁,玉璧為燈,瑩潤的珍珠簾幕在拱門前筆直垂下,隱隱露出一個身著如意雲紋緞裙的婀娜身影。

隻一眼,長離便覺得自己的視線都開始模糊了。

真奇怪,她是劍啊,又不會流淚,怎麽會看不清呢。

那個身影背對著黑衣人的方向,語氣平靜無波。

“從哪兒擄來的劍靈,就送回哪兒去。劍的主人丟了劍,還不知怎麽著急呢。”

黑衣人腆著臉道:“朝夫人,這劍靈能陪在您身邊,是她的福氣……”

那個窈窕纖細的身影緩緩轉身,“劍靈跟在自己主人身邊,才是福氣——”

朝夫人的聲音在看見長離的瞬間戛然而止。

黑衣人還欲再勸,朝夫人已經快步走近。

衣袖輕拂間,長離便從那狹窄的木盒到了她的手中。

黑衣人愣住了。

他來送過那麽多劍靈,從沒見朝夫人親手碰過哪一個。

朝夫人動作輕柔地將長離捧在手心,對著黑衣人的語氣卻是格外嚴厲。

“你怎麽能用這麽一個破木匣子裝靈劍,又窄又擠,都把劍壓壞了。”

黑衣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朝夫人嫌棄地瞥了他一眼,“你還杵在這兒幹嘛?跟個木頭一樣,粗手粗腳……”

黑衣人恍恍惚惚地出了宮殿。

想他辛五,一向以腦子靈活,辦事利索而得主上青眼,今日不過給朝夫人送個劍靈,居然被訓斥了。

黑衣人走到半路,低頭看了看手中空****的木盒,恍然回神。

雖然他被訓斥了,但是至少把那劍靈留下了啊!

替主上給朝夫人送珍寶禮物的下屬不知凡幾,唯有他辛五,成功了!

黑衣人激動得握了一下拳,果然,他才是主上最得力的下屬。

與此同時,長離正迷迷瞪瞪地被朝夫人放到一張軟榻上。

朝夫人從袖中抽出一條錦帕,細細地從劍身上擦過。

“這是在哪裏野的,沾了一身泥……”

長離仿佛在這一刻回到了那個溫馨的小院。

她不曾在那場大火中和夫人失散,也不曾因此分離數百年之久。

她好像隻是偷偷溜出門玩耍,在調皮時沾上了一點髒泥巴。

長離下意識訥訥道:“我在百花園裏戳了戳土,不小心沾上的。”

朝夫人目光柔和而充滿耐心,“多大的姑娘了,怎麽還在園子裏戳土。”

長離忽然生出一股委屈勁來,她貼著夫人的手心使勁蹭了蹭。

“夫人……”

我好想你。

朝夫人的嘴角揚起一個溫婉的弧度,她把長離從頭到腳擦了個幹幹淨淨。

那沾了汙漬的錦帕不複之前的雪白,被夫人隨手擱在一邊。

長離剛想和夫人好好訴一訴這些年的往事,問一問她過得怎麽樣,卻見夫人笑著用食指比了比唇間。

“噓——”

長離立時噤聲,她警惕地環顧這座清麗端莊的宮殿,生怕下一秒就從哪個角落冒出一個黑衣人來。

夫人摸了摸長離頭上的劍穗,溫聲道:“別怕,有我在呢。”

長離的心倏然安定下來。

這時,拱門處的珠簾傳來細微的碰撞聲。

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撩起珠簾,露出那張長離一看就後背發涼的臉龐。

“阿朝,辛五說你收下那個劍靈了?”

夫人臉上的笑意刹時消散了。

“你怎麽來了。”

男人並沒有開口回答,他的目光在長離身上掃過,比之前多了幾分溫度,似乎從注視一件死物變成了注視一件還算有用的東西。

他走到朝夫人身邊,輕緩地放下一個青色瓷瓶。

瓶底觸及白玉砌成的台麵,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這是今日的草木陰氣,別忘了服用。”

朝夫人淡淡地應了一聲。

“讓辛五送些養劍靈的東西來,這小家夥看著有些營養不良。”

男人斜睨長離一眼,“你對她倒是上心。”

朝夫人扶了扶鬢邊的白珠金簪,“我每日待在這殿中,哪也去不得,總要找點旁的事情打發時間。”

她對上男人的視線,“你讓辛五時不時地送東西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男人的神色驀地舒緩了,語氣裏帶了些許無奈。

“阿朝,不是我不讓你出去,是你這身子骨必須好好養著……”

夫人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草木陰氣送來了,你可以走了。”

男人抿了抿唇,“我會讓辛五把東西送來,你好好休息。”

男人離開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珠簾後,長離才長出一口氣。

“夫人,他是誰?”

夫人似是不願多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要是不小心碰見他,記得離遠些。他脾氣古怪,喜怒無常,仔細傷到了你。”

長離便不再追問,她扭頭看向那個青瓷瓶子,“夫人,這草木陰氣——”

“這是藥。”

夫人拿起瓷瓶,取下瓶口的塞子,一縷碧色的陰氣從瓶口緩緩冒出,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

長離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哆嗦,這氣息又陰又冷,像是能凍進人骨子裏。

夫人嫻熟地將絲絲縷縷的陰氣引入體內,看起來完全不受這寒氣影響。

幾息之後,瓶子便空了。

周遭的涼意漸漸散去。

長離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憂慮,她想起了月扶之前的話。

她忍不住開口問道:“夫人,你這是病了嗎?”

夫人的臉色似是比剛才白了幾分,她放下瓷瓶,細聲道:“積年累月的小毛病了,不礙事。”

長離有些著急,“這怎麽會是小毛病——”

夫人用指尖壓了壓震顫的劍身,“我的身子,我還能不知道嗎?小姑娘家,別操那麽多心……”

長離愁得想把自己扭成一個麻花。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夫人什麽都不肯告訴她,還當她是個孩子。

沒過多久,辛五就捧著一托盤的瓶瓶罐罐來了。

他將大大小小的罐子在花梨條案上一字排開,“您要得著急,我隻在庫房裏找出這些能給劍靈用的玉液靈膏,您先用著,我再出去搜羅一些,到時送過來……”

朝夫人隨意拿起一個瓶子,打開瓶塞輕輕嗅了嗅,“這雪玉膏在庫房裏壓了多久了?聞著都不新鮮了。”

辛五的頭上差點流下一滴冷汗,以往給朝夫人送東西,沒見她這麽挑剔啊,今日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他連忙道:“這是去年鬼域上貢的,沒放多久……”

朝夫人搖搖頭,“這雪玉膏又不是酒,越陳越好,我隻要今年的新鮮貨。”YuShugu.

辛五眼看著朝夫人在這些瓶子中挑挑揀揀,淘汰了一大半。

“這些都拿回去吧。”

辛五帶著被挑剩下的瓶瓶罐罐火速離開了。

他得趕緊去尋一些能入朝夫人眼的上等靈液,伺候好朝夫人,他才能在主上跟前坐穩第一得用下屬的寶座。

殿中,朝夫人挑出一瓶勉強入眼的玉液,對長離招招手。

“雖然不如玉露養劍,但是也能湊活用。”

長離想起那玉露的滋味,當即有些饞了。

她乖乖在夫人麵前躺好,坐等吃飯。

夫人一邊給長離浸泡玉液,一邊輕聲道:“可憐見的,不知道跟著哪個窮劍修,這麽久都沒化形,連個像樣的劍鞘和劍穗都沒有……”

長離本來還想給焉小九說一句公道話,畢竟他已經比大部分劍修有錢多了。

但是夫人的下一句話就讓她閉上了嘴。

“讓辛五用不燼木和扶桑樹給你打個劍架和劍鞘,我給你重新編幾條纏絲繞珠穗子,串上翡翠瑪瑙珊瑚珠子,一定好看……”

長離在心裏悄悄道:跟夫人比起來,焉小九確實是個窮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