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長離和焉九來到蓮娘的院子時, 蓮娘剛哄著小少爺吃了藥睡下,她的神情格外柔和,見到焉九, 伸手指了指外間, 示意他們出來說話。
焉九看一眼再次陷入夢鄉的小少爺,藏住眼底的複雜神色,跟著蓮娘來到外間。
他對著蓮娘直言道:“是你在幫苗娘?”
蓮娘神色不變,溫聲道:“仙師在說什麽,我竟聽不太明白。”
焉九的視線在她的袖口處頓了頓,“你回來得匆忙,從苗娘院子裏挖出來的玉佩和藥瓶, 想必還藏在身上吧……”
蓮娘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手, 等她反應過來, 不自覺地露出一絲苦笑。
“原來仙師看到了。”
她抿了抿唇,“仙師,妾身不過一個弱女子, 不管是老爺, 還是苗娘, 我都無力抵抗, 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讓我們娘倆活得更好……”
長離看著蓮娘, 覺得自己對“弱女子”這三個字有了新的理解。
焉九垂了垂眼睛, 正欲說話,蓮娘又開口了:
“仙師, 你們來紅山鎮, 是為了失竊案。若我幫你們尋到失竊的物品, 你們可否對府中之事,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長離恍然,她差點被王老爺這一環套一環的恩怨情仇故事繞進去了。
他們來紅山鎮的初衷不就是為了查失竊案嘛!
長離:“焉小九,王老爺遇害,是他罪有應得,我們隻管解決鎮上的失竊案不就好了。”
蓮娘繼續道:“仙師若願意高抬貴手,我在此立誓,一定好好撫養長命長大,並分出府中一半家財,行善事,積善緣。日日為仙師祈福,願您早日得證大道。”
焉九抽了抽嘴角,“祈福就不必了……失竊的那些物件,都在哪裏?”
蓮娘對他深深一福,“多謝仙師。”
她指向正院書房,“請您隨我來。”
蓮娘帶著一人一劍重新回到正院,她熟門熟路地走進王老爺的書房,握住書房角落的一隻青瓷花瓶,往右輕輕轉了半圈。
書桌前的地磚吱吱呀呀地移開,露出一條黑黢黢的地道。
蓮娘取來一盞燭台,率先拾階而下。
焉九和長離立刻跟了上去。
地下是一間巨大空曠的暗房,蓮娘將牆邊照明的燭台一一點亮,露出這間密室的全貌。
長離一眼就看到牆邊一字排開的失物:錢屠夫家的鐵鍋、樵夫的木柴、江秀才家的水缸、談老板的油燈和路腳夫的舊鞋。
除此之外,密室正中還擺放著一口黃銅丹爐,爐上有明顯使用過的痕跡。
蓮娘輕聲道:“之前那道士上門,便會進老爺的書房,一呆就是幾日。”
焉九湊近丹爐嗅了嗅,一股怪味直衝腦門。
他登時後退了一步,不知道那道士都煉了什麽藥,八成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對蓮娘道:“我會將這些物件盡數歸還失主。”
蓮娘歉意道:“我會為每家準備一百兩銀作為賠禮,勞煩仙師一同交予失主。”
長離暗自咋舌,在紅山鎮這個小地方,他們買個酥油餅也不過花費幾枚銅錢,一百兩銀對於普通人家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焉九點頭應下,他直接給餘師兄發了一道傳訊符,讓他趕回王府一道去各家歸還失物。
長離看著在空中消散的傳訊符,幽幽道:“焉小九,你明明有傳訊符,剛剛還想讓我跑腿,該不是為了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而支開我吧?”
焉九後頸倏然一涼,他趕緊道:“剛剛是我忘了,差點讓你平白跑一趟,都是我的錯。”
長離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真的沒什麽事情瞞著我?”
焉九就差指天發誓了,“沒有,絕對沒有!”
等餘師兄匆匆趕回,焉九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講述了一遍,引來餘師兄一聲唏噓。
“那趙娘子也是一個可憐人,引狼入室,枉送了性命。”
“王老爺已死,趙娘子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說著,焉九將那口大水缸往餘師兄懷裏一送,打斷了他傷懷的情緒。
“師兄,這口水缸就交給你了,快去給江秀才送缸吧。”
餘師兄好脾氣地接下水缸,順便把木柴往肩上一扛,“這個也我去吧,正好順路。”
焉九
和長離則是負責把鐵鍋、油燈和舊鞋送回。
他們上門時,天光已經微亮。
錢屠夫和路腳夫都是踏實肯幹的,早早就起來準備上工了。
看到失而複得的舊物,兩人皆是麵露喜色,對著焉九謝了又謝。
在得知犯案之人是王老爺時,樸實的路腳夫很是吃驚。
錢屠夫倒是好些,啐了一口罵道:“那王進寶,從小就是個奸猾的。他本來還有個弟弟王招財,但是家裏窮苦,養不起兩兄弟,王老娘就想送一個去道觀,減輕負擔。”
“那王進寶有心機啊,一邊哄得他的傻弟弟主動要求去道觀,一邊哄得王老娘舍不得他,順理成章留了下來,去了趙府的店裏做學徒,後來才有了王掌櫃,王老爺……”
長離聽到“道觀”二字,不由得晃了晃劍尾。
“說起來,那道人如果換掉道袍道冠,臉上再換成王老爺的同款胡子,是不是和他有幾分相像?”
焉九回憶了一番,點點頭,“確實。”
不過王老爺和道人都已經死去,那道人原本是不是叫王招財,便也沒那麽重要了。
接著,長離和焉九去談老板的店裏送還油燈,又去了一趟府衙。
為了避免引起恐慌,他們掩去苗娘是妖一事,把失竊案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府衙出麵向紅山鎮的人說明真相,籠罩在小鎮上方的陰雲終於散去。
小小的紅山鎮再次熱鬧起來,大街小巷上開始有孩童奔跑嬉戲,玩鬧聲響徹整條街。
而王府的牌匾被摘下,重新換上了趙府的牌匾。
王老爺的屍身被蓮娘買來的白布隨意一裹,抬到鎮外的荒野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
那道人的屍身無人處理,隻好讓府衙出麵抬走了。
長離、焉九和餘師兄,也打算收拾收拾行李,準備打道回山了。
臨走前,長離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沒辦。
她的劍穗。
焉小九欠她的劍穗,整整十條。
長離迫不及待地拉著焉九上街了。
原本有些冷清的街道,現在熱鬧得不行,一人一劍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從人群中擠進一家賣各色配飾的鋪子。
鋪中的小二一看焉九那一身價值不菲的行頭,立刻熱情招呼道:“客人想看看什麽?”
焉九的目光在一排整整齊齊的櫃麵上掃過,“你們這裏可有劍穗?”
店小二迅速引著他們來到一排櫃子前,從櫃中取出一盒盒精心擺放的劍穗。
他堆起滿臉笑容,問道:“客人可有中意的款式?”
長離激動地喊道:“粉色的,讓他把粉色的拿出來看看!”
焉九的額角跳了兩跳。
他艱難開口道:“你們可有粉色的劍穗?”
店小二打量了他一眼,緊接著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客人是送心上人的吧,粉色我們也有的……”
小二一麵說著,一麵從下方的抽屜裏取出一匣子粉色劍穗。
焉九剛剛出言否認,“不是的——”
店小二看他的眼神瞬間不對勁了,眼神中的意味仿佛在說:
粉色的不是送心上人,難道還是你自己用?
焉九在小二懷疑的目光中無助地張了張唇,最後還是放棄了解釋。
小二不由得目露得意。
他接待過的客人,怕是比這小公子吃過的鹽還多,還能不知道這些年輕公子的心思?
一個個的就是臉皮嫩,給心上人買個東西而已,還遮遮掩掩,怪不好意思的。
焉九無暇顧及店小二的心思,他正忙著揪住長離的劍尾,讓她不要過於激動,鑽進劍穗匣子裏在粉色劍穗上打個滾。
此時此刻,長離正在犯天下女人購物時都會犯的錯。
她很糾結,要在一眾粉色劍穗中選出兩條,可太難了。
她歎了一口氣,“焉小九,我就不能都要嗎?”
焉九看著這一匣子五彩斑斕的粉,隻覺得眼睛疼。
他按了按突突直
跳的額角,壓低聲音道:“你趕緊挑,再不挑,就一條都沒了!”
他在這個台麵前站了太久,周圍挑東西的姨姨嬸嬸們都假裝不經意地把眼神飄了過來。
一個年輕小夥子獨自出來逛街本就少見,站在一匣子粉色劍穗前的,就更少見了。
張大姨和隔壁孫嬸子悄悄碰了一個眼神。
——看這俊俏的小夥子,給心上人挑東西挑得多認真。
——可不是,都站那好一會兒了。我家那口子追我的時候要是有他一半用心,我今日就倒立炒菜。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是誰家的姑娘,真有福氣!
焉九在一眾暗暗打量的目光中感到渾身不適,恨不得拿起劍穗丟下銀錢,就轉身逃出這間店鋪。
長離並不能對他的坐立難安感同身受。
每一條劍穗都深得劍心,難以取舍。
焉九催促地捏了捏她的劍尾。
長離不耐地抖抖劍身,“別急別急,讓我再看兩眼。”
旁邊的小二似乎從他遲遲沒有決定中看出了什麽,忍不住主動介紹道:
“這條胭脂粉古法回籠須劍穗,搭配環狀蜜蠟,耗時一月有餘製成……”
“這條白珍珠配桃花粉,最適合俏麗活潑的小娘子……”
“您在看這根漸變粉,上係碧玉吉祥結,寓意如意逍遙……”
店小二的一通介紹下來,長離隻覺得這些劍穗各有各的好。
長離不禁開始渣言渣語:“焉小九,不管我選了誰,被剩下的那個都讓我舍不得。不光我心痛,被留下的劍穗也會傷心……”
焉九冷著臉正色道:“它不會。”
一旁的店小二聽到這一句莫名的話,茫然道:“客人,您剛剛說什麽?”
焉九連忙擺擺手,“沒什麽,我剛剛在自言自語。”
店小二把心裏的奇怪放到一邊,勸說道:“若是您實在難以抉擇,湊成一盒十二個,也是極有誠意的……”
焉九被他說得一愣。
誠意?
他要什麽誠意?
焉九果斷拒絕了這個提議,“不用,我挑兩個就好。”
小二當即笑道:“好事成雙,是個好彩頭!”
焉九:……
這店小二的話,他實在是接不住。
長離經過一番心理鬥爭,終於狠狠心,說道:“我要那條桃花粉和漸變粉的。”
說完,她就扭過劍身,不再看匣子中的其他劍穗。
生怕再看一眼,她又變心了。
焉九從匣子裏挑出這兩根劍穗,對小二道:“就要這兩條。”
小二利落應下,“得嘞。”
他取出一枚方帕,將兩條粉色劍穗小心包好,還貼心地在帕子上打了一個同心結。
焉九付過銀錢,從小二手中接過包好的劍穗,對上他頗有深意的眼神。
“公子,祝您早日心想事成。”
焉九快步擠出店鋪,才長鬆一口氣。
“這小二說話,真是奇奇怪怪的。”
長離隨口道:“生意人嘛,就愛說吉祥話。不過他的話術培訓,還得再練練。”
焉九深表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