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眼看著餘師兄的臉色越來越沉, 焉九一個箭步上前,將那一提酥油餅往他手中一塞,義正言辭道:
“餘師兄, 你昨夜辛苦,我特意一早去街頭買的新出爐的酥油餅, 趕緊趁熱吃吧……”
餘師兄被熱騰騰的酥油餅塞了滿懷,誘人的香味直往鼻子裏鑽, 不自覺地臉色減緩。
餘師兄解開油紙包上的細繩, 正打算和焉九道謝, 卻一低頭看到了焉九靴角沾上的深紅泥點。
他解繩子的手登時頓住了。
焉九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熱心道:“師兄,你怎麽不吃,可是不喜歡酥油餅?街上還有賣豆腐花和燒餅的,要不我再去買點別的?”
長離仿佛從這微妙的氛圍中察覺了什麽, 她在身後忙戳了焉九兩下, 示意他趕緊閉上嘴。
餘師兄的背後仿佛升起了一抹濃重黑霧,他一字一頓道:“焉、師、弟,你買個酥油餅, 難不成還中途去紅山溜了一圈?”
焉九低頭一看,暗道一聲糟糕。
在餘師兄審視的眼神中, 他背後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焉九搓了搓袖口,突然急中生智,將背後的長離一把拽了出來。
“餘師兄,都是因為我的劍,她吵吵著非要去紅山看日出, 我隻好淩晨起來出門……”
長離對上餘師兄打量的目光, 整把劍都不自在極了。
她一邊在心裏吐槽焉小九找的什麽爛借口, 一邊連連點頭。
這時,店小二突然從旁邊路過,對焉九道:“仙師,您這看日出起得夠早,子時剛過就出門了……”
餘師兄的目光驟然銳利起來。
焉九硬著頭皮弱弱道:“你是不是記錯了……”
店小二笑道:“我這客棧裏就住了你們幾位仙師,何況我每日子時都要檢查客棧各處,怎麽可能記錯。”
酥油餅在餘師兄漸漸攥緊的拳頭中,發出不堪重負的破碎聲。
長離忍不住心痛道:“餅,餅子是無辜的。”
焉九連忙道:“師兄,手下留情!”
餘師兄這才注意到手中變形的酥油餅,他鬆開手,對著焉九嚴厲道:“你跟我過來。”
焉九和長離就像兩個犯錯的小朋友,低著頭跟隨餘師兄回到二樓房間。
一進門,餘師兄就正色道:“焉師弟,到底是怎麽回事?”
焉九掩去他能嗅出妖氣一事,隻說是根據黃符上的線索一路追進紅山,找到了苗娘。
餘師兄聽完始末,並不著急案件,而是語重心長道:“師弟,我知你查案心切,但是你貿然深夜進山,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我該如何向師尊交代……”
不等餘師兄開始長篇大論地說教,焉九就果斷道:“師兄,我錯了。”
長離覷著焉九的神色,在心裏默默給他補上一句:我下次還敢。
餘師兄再欲說話,焉九又道:“師兄,事不宜遲,我們必須抓緊時間找到那道士。”
餘師兄到嘴邊的話被生生憋了回去。
他無奈道:“行,此事下不為例。”
兩人兩劍一鳥圍著桌子團團而坐。
焉九:“王老爺既然是為了他兒子的病而向苗娘下手,我們便可從他入手。”
餘師兄有些猶豫,“稚子無辜……”
焉九淡淡道:“從他服下苗娘之血製作的藥開始,他便不無辜了。”
餘師兄歎了一口氣,天道有因果。
就算王老爺的兒子不知真相,但他已經注定要承擔這份因果。
他們再次登門拜訪。
不知是不是因為久尋苗娘而不得,王老爺的臉色明顯比上次見麵差了許多。
當焉九說明來意後,王老爺的臉色更糟糕了。
“仙師,小兒不過是個什麽都不懂的稚子,仙師見他做甚?”
焉九看了他一眼,“事關案情,還請王老爺行個方便。”
焉九的話雖然客氣,但是語氣卻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
長離覺得王老爺要是敢拒絕,焉九下一秒就會拔劍強闖。
顯然,王老爺也聽出了焉九語氣中暗含的威脅之意,他不安地擦了擦額角的汗。
“兩位仙師,隨我來吧。”
王少爺年幼,又長年臥病在床,因此一直住在蓮娘子的院子裏,便於照看。
他們穿過長長的走廊,沒多久就來到一座精致考究的庭院。
走得近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藥味便從小院裏飄出,經久不散。
長離在心裏勾勒出府上地圖,標注正廳、苗娘和蓮娘的院落,很明顯,蓮娘子的院落距離中心更近。
走進小院沒多久,一位身著水紅色輕羅長裙,袖口鑲銀邊,腳踏緞鞋的女子匆匆迎了出來,她向幾人行一萬福禮,對王老爺問道:“老爺,這幾位是?”
王老爺的態度稍顯冷淡,“這兩位仙師想見一見長命。”
蓮娘的眼睛頓時亮了,“可是長命的病能——”
王老爺抬手打斷她的話,“不是,這裏沒你什麽事了,你先下去吧。”
蓮娘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屈膝退下。
長離看著蓮娘遠去的背影,心中不禁生出一絲疑惑。
苗娘分明說王少爺的身體在服藥後就慢慢好轉了,可蓮娘的態度好像並非如此。
王老爺帶著他們走進左廂房,這裏的藥味更加濃重了。
長離被這苦藥味衝得精神一振,一夜未眠的困意立即消散。
房中的架子**,正躺著一個昏睡的幼童。
守在一旁的侍女看見來人,連忙起身行禮。
王老爺對焉九說道:“小兒身子不好,長年昏睡,不能起來給仙師見禮,還望見諒。”
長離盯著**的幼童仔細看了又看,臉頰瘦弱,沒有孩童常見的嬰兒肥,反而泛著淡淡的青色。
脖子細細的,上麵掛著一枚金鑲玉的長命鎖。
呼吸微弱,看著就是一副身子骨不太好的模樣。
焉九在屋內掃了一眼,問道:“我聽鎮上說,紅山鎮不久前來了一位道士,曾來府上給王少爺看病,現在看來,怎麽病情並無起色?”
王老爺的喉結下意識滾動了兩下,“那道士的確來過,小兒最初服藥時,身體確實稍好了些,可惜此藥治標不治本,故而還是病弱。”
焉九又道:“聽說那道士是個有本事的,就沒說什麽藥才能治本嗎?”
王老爺看起來更緊張了。
“治本的靈藥難得,我隻希望小兒的病情能夠穩住,不再惡化就好了,不敢奢求能夠根治。”
焉九繼續問:“那道士呢,現在可在府上?”
王老爺回答道:“道長已經離開了,他本就是雲遊路過此地,我也無法因小兒的病情強留他,耽誤道長修行。”
長離聽著王老爺冠冕堂皇的場麵話,暗自咋舌。
要不是苗娘的話,她都要信這王老爺不過是個一心為子,不知真相的好父親了。
焉九慢慢走到床邊,拿起旁邊矮櫃上一隻還未收走的藥碗。
“可否冒昧問一句,那道士給王少爺開的是什麽藥?”
王老爺賠笑道:“不過是普通治病養身的方子,不值當仙師一問。”
焉九嗅了嗅藥碗邊緣,不疾不徐道:“可我怎麽,從這藥中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王老爺的臉色當即變了,“這不可能!”
焉九:“為什麽不可能,是因為那加了血的藥已經用掉了?”
王老爺的臉“唰——”得就白了,他的嘴唇微微顫抖。
“你怎麽——”
焉九放下瓷碗,碗底觸及桌麵,發出輕微的碰撞聲,這聲音卻把王老爺嚇得一哆嗦。
長離看著王老爺打顫的腿,不由得腹誹:做事的時候膽子挺大,這時候卻怕成這樣。
下一秒,王老爺又強裝鎮定道:“仙,仙師,我不過是往小兒的藥裏加了一點血,這也不是什麽殺人放火的大罪……”
長離忍不住想翻個白眼,我聽你這這裏狡辯。
焉九眼神微暗,“放一點血自然不是大罪,但是逆轉五行陣法,鎮壓無辜,又從鎮民家中偷盜五行之物……數罪疊加,可就不是小事了。”
王老爺瞳孔微縮,“什麽陣法,什麽五行,我不知情啊,仙師。”
餘師兄在一旁都聽不下去了,厲聲道:“你難道還想說這都是那老道一人所為,與你毫無瓜葛嗎?”
王老爺的臉皮顯然不是一般的厚,他忙點頭道:“對,一定是那道士暗中行此詭道!我不過是一普通百姓,怎麽敢做出這樣有逆天道的事情。”
長離:這糟老頭子好不要臉!
焉九別有意味地看了王老爺一眼,“既然你說你不知情,我便姑且當你不知情。想必倒是陣法反噬,也不過是那老道一人遭難。”
王老爺用手撐住旁邊的櫃子,“什麽,什麽反噬?”
餘師兄也詫異地看了焉九一眼,懷疑自己是不是學藝不精,沒看透那陣法的原理。
長離懷疑地瞅了瞅一本正經的焉九。
他好像在胡說八道,但是她沒有證據。
焉九以一種理所應當的語氣說道:“那逆五行符沒困住該困的人,自然會反噬設陣之人。”
他掐了掐手指,“算算時間,估摸這兩天就該有報應了吧。”
話音剛落,王老爺已經腿一軟,扶著櫃子踉蹌了一下。
焉九一臉驚訝地看向他,“王老爺,你這是怎麽了?”
“那設陣的老道因此被反噬,合該是敲鑼打鼓、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啊!”
王老爺咽了咽口水,臉頰抽搐著擠出一個勉強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對,對,是喜事,我……我這是高興的……”
長離樂得想要原地打個滾。
焉小九這滿肚子心眼,壞得很。
餘師兄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趕緊控製住臉上的表情,做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
不愧是焉師弟,腦子真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