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個家?(下)
第二章 第一個家?(下)
等再回到離府,已經是rì落時分。望著門上早早點起的照明燈籠,那股道不明的疏離感又搖搖晃晃冒了上來。
夕陽的餘輝將人的影子拉的老長老長,血樣的光線下顯得說不出的落寞。
聞聲趕來伺候的侍人謹jǐng的立在一邊,恭順的低著頭。
“盛衣……”收斂起散開的心神,影天略顯得有些迷茫地問道:“這是……我家?”
“啊?!”jīng yà 的抬起頭,接觸到影天看向她的視線,盛衣又慌亂的把頭埋了下去:“這裏當然是主子的家啦。”說完她緊緊咬住嘴唇,頭埋的更低了,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以她在離府工作這些年的經驗來看,主子的心情十分的不好。以往主子要是問些奇怪問題的時候,就是他非常不高興,要找人發泄怒氣的時候了。想到這裏,她驚悸地閉上了眼,為將要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緊張著。
家啊?
懷疑的目光往上挑,影天看了看門匾上莊重的離府二字,心裏一陣冷風掠了過去。
以前和灝在一起的那個地方,灝說那不是家,他也是那麽覺得的。因為那裏充滿了冰冷的yīn謀和血腥的殺戮。灝曾無數次說過他要和他一起建造一個真正屬於他們的家,溫暖自在遠離血腥和yīn謀。想到這裏,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描繪出說這些話的時候灝臉上光彩四shè的樣子,也清楚的記得那個時候的自己總是會笑笑rán hòu 抱緊對方說,隻要有灝在身邊,在哪兒都是家。
可是現在隻剩下他自己了,心中那種空洞的疼痛是因為灝不在了的guān xì 嗎?可是為什麽經曆了那件事之後,他依然無法克製的想起他!
深吸口氣轉過眼來,影天看著麵前大氣都不敢喘的侍婢,無奈而又自嘲的笑了笑。
不管是不是他的家,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對於這府裏這些下人來說,這離府可不是什麽溫暖的地方。至於對於以前的離影天來說這裏算什麽,他也不想在記憶裏深索。現在這地方是他名義上的家,現在這生命是他在走的人生,那麽讓他來為自己小小的gǎi biàn 一下目前的狀況,應該是不為過的吧。
想到這裏,先前的情緒淡下去不少。他掏出懷裏揣著的手帕朝仍舊低著頭的小侍女靠過去。
盛衣垂著頭,主子久久的沉默讓她緊張的閉起了眼。可是她沒有等到xiǎng xiàng 中的責罰,一陣簌簌的聲響後,一股好聞的龍涎香在周圍蔓延上來。她戰栗著睜開眼睛,小心地順著停在眼前的鞋子往上看去。
眼前的主子溫和的笑著,淡然的笑如chūn風駘蕩,一絲一絲浸入心扉。暖暖的,竟然有陽光的味道。
沉浸在這樣的笑容裏,盛衣不覺有些迷醉。多年以後她依然清晰的記得那朵笑,記得那笑裏的點點溫暖。
看到眼前的人發愣的表情,影天不禁有些啞然。無奈的將一方手帕放入盛衣手心道:“擦擦汗。”
以前的離影天沒事在外扮風流裝無知也就算了,生存需要,他理解。隻是,回家也要裝的跟閻王一樣,動不動就拿下人出氣就太過分了吧。這下好了,讓他想gǎi biàn 一下形象都可以把人給嚇呆過去。
不過……
他看著盛衣臉上不斷變化的表情想:不管怎麽樣,剛才那種溫溫柔柔的舉動還真不適合他!
影天抬頭看了看高懸的門匾,說:“家的感覺是怎麽樣的?”
揪緊了手中的帕子,盛衣顫聲回答:“家是溫暖的,自在又親切。”
“既然如此,以後就不要這般拘束了。”看著盛衣驚異的表情,影天淡然一笑:“是你說的,這才是家的感覺不是嗎?”他不想再想起過往,不想要再想起灝了。所以他想要試一試,試著擁抱曾經渴望又拒絕過的溫暖,讓這些他曾經懷疑丟棄過的溫暖來填充心裏的空洞。
盛衣端著果盤繞過長長曲折的回廊,眼前出現了一片淡雅的荷池。雖然已是夏末,但是滿池的荷葉翠綠依然,shàng miàn 滾動著晶瑩的水珠。
她輕步走進涼亭,停在斜臥在躺椅上的影天身後,嫻熟的服侍起來。
“安叔,派人傳令下去,明rì早朝之後我要去校場驗兵。”影天愜意的斜臥著,拎起一顆葡萄丟進嘴裏。
安叔領令退下去後,影天眯著眼淡道:“之前不是說了不必多禮了嗎?!以後府裏沒外人時就如安叔一般隨便一些吧。”說著順手指了指涼亭的長凳示意盛衣坐下。
躊躇著,盛衣不知道眼前這個時常喜怒無常的主子又在想什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慌亂無措著。
半晌,未聽到任何dòng jìng ,睜眼看著她無措的樣子,影天暗歎——又忘了這個身體原來主人的惡習了。
再吞下幾顆葡萄,他佯怒道:“還要我說第二次麽?!”
沉下來的臉似乎很有效果,盛衣急急點頭。“是,主子!”點頭的同時,她提著裙邊慌亂的坐下,低著頭,不敢看影天。
這番mó yàng 落到影天眼裏又成了無奈。
離影天,你這家夥惡毒的形象還真的是深入人心啊!
再次囑咐盛衣不必太多禮數後,影天便不再理會,自己想開了去。
這次出征雖然帶的都是離影天的部下,隻是不知道風流皇子的這個頭銜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其他更大的阻力。
想到這一點,他不覺得有些氣惱。挪了下身體,換了個更為舒適的姿勢,他的魔爪又伸向了那些紅彤彤的蘋果。
隻是不管明天的怎麽樣,他對那幾個讓離影天讚歎不己的部下倒是好奇的很。
當天sè完全暗下來,分不清碧葉sè澤的時候,安叔回到了涼亭,回報已經將影天交代的一切安排妥當了。翻身下榻,影天大手一揮:“安叔,時間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安叔順從的點點頭,衝站在影天下首的盛衣吩咐道:“盛衣,好生伺候。”說罷又鞠了身子,退了下去。
偏過頭看去,不意外的瞧見盛衣謹慎嚴肅的mó yàng 。
方才安叔過來的一刹那,她慌忙跳起來站到了他的下首。他並沒有攔她,畢竟像安叔這樣的老人認為府裏主仆間該有的禮數是不可以少的。
影天勾了勾嘴角,瀲灩的光彩便在燃起的燭光與清冷的月輝中蕩漾開來。“之前已經說過了,既然是家,就不要諸多禮數了。這裏是我的家,也是你的。自在一點才像家吧?!”
“這裏……是盛衣的……家?”聽了他的話,盛衣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的反問,滿臉的不可思議。
走到她麵前,影天微微一笑道:“當然!除非你不yuàn yì ?”
“沒有,盛衣……盛衣……”急切的否認後,盛衣的手無措的放在唇邊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你不用把自己當作下人,在這離府裏,無論是安叔,或是你,或是其他的所有人,隻要你們yuàn yì ,都可以把自己當作是自己家。”他想要的是親切溫暖的家人,而不是對著他心驚膽戰唯唯諾諾的下人。“時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盛衣癡呆的凝視著他離去的背影,視線裏那挺直的身影漸漸模糊起來,連同周遭的樹木一起,氤氳成一團浮動的霧氣。熱燙的**順著臉頰滑下來,視線頃刻又清晰起來,卻已然沒有了那挺直的人影。
為什麽會淚滿衣衫,盛衣她自己也不清楚。
或許是因為那個家字吧,她想。
從小失去雙親而被親戚虐待最後賣入離府作下人的她,是多麽渴望能有一個家,一個能遮風避雨,一個能給她溫暖的家啊!
她四下環顧著,周圍的一草一木是在這裏生活了五六年的她所分外熟悉的,可是也隻有今天,隻有今天她才感覺到,這些熟悉的事物是親切的,無一不透露著歸屬感!
“家啊……這是盛衣的家啊!”淚眼婆娑中她咧開嘴開心的嗬嗬笑起來,臉上迸發出燦爛的光彩:“爹,娘……家,盛衣終於有家了!”
或許主子隻是一時興起,但是對於盛衣來說,這個家字就已經讓盛衣無以為報了!
擦了擦臉上的淚,對著影天離開的方向,她深深的伏下身來,哽咽的聲音說著堅定的誓言:“盛衣會永遠跟隨主子的!”
站在長廊轉角盛衣視線不及之處,影天看著拜倒在地的盛衣,他想:接納她或許是對的吧。換了個生活,總歸是要學著信任別人的。
他將手輕輕放在胸前,長睫輕平:“灝……我正在試著完全……忘掉你……”隻有忘掉你,才能真正的過自己的生活吧?
風掠過池塘再次吹過來時,轉角已經沒有了那個矯健的身影,隻有濃厚的哀傷,在那裏久久不曾散去。